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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噬灵旅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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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记忆中那是一个杂草从生的国家。并不是因为它拥挤的墨西哥城和蜂拥的人口,而是在某个偏僻的城镇里,倘若你能在一个阳光雍懒的下午烧上一跟香烟,在撒满金光的空气中不经意地一吐,恭喜你!你来到了噬灵旅店。
人们说我是个侏儒,那些孩子用石头砸我微微弓起的背,他们买力地打着响指,张开双臂大声地拍掌,冲着我喊:“矮子!侏儒!!”他们生动的面部表情非常奇特,我敢保证你就算撞鬼的时候也依然能够清晰地在脑中勾勒,狂妄的,嚣张的,毫不掩饰他们的讪笑,还有期褥过后的意气扬发。
其实那时我是五岁,我确实比街口玩耍的孩子们要小个许多,甚至比不上杂货店老板娘那总是怕在柜台上的女儿高。可我是男孩,五岁的男孩。
在此之前,除了街口孩子们的蜂轰嘲笑让我觉得是个灾难,其他的只剩下阳光下热热的地板,父亲粗糙肿大的手,母亲用到不再锋利的亲属剪刀。那个平凡的街巷接纳了我的五岁人生,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那里去。
我们住的街巷算不上贫民区,但是它确实够贫瘠的了,以至于它即使在阴天里也显得那么自卑。我还记得那天天气出奇地好,我小心地将手送到父亲红肿的手掌,他抓起拳头握着我的手,一路的颠簸,终于望见了开阔的海港。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繁华异常的景象,奇特的八瞥胡船工大声吆喝舞动手中的大钳子,面色黑黄的妇女和大汗淋漓的商人们立在船边或倚着船杆。
父亲把我安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把我抱到他的腿上,我的头发被海风吹拂着。他突然放下我,穿过那狭窄肮脏的走道,消失成一个亮点。我很想喊住他,可是他去了好久。许久便听到轮船的震动摇摆,海港好象缓缓地朝后滑去,阳光下一个粗壮的男人拼命地沿着港口追跑,不停挥手,“停一下……停一下……”那个男人便是我的父亲,他的呼喊太过遥远,我连气息都抓不到。
随着轮船的摇晃,我愈来愈沉地睡着了。不记得是两天还是七天,我用角落的旧船帆将自己全部覆盖,直到我的喉咙干得就要裂开,全身的皮肋都难耐地痒和热,火红的烛炎冒出颤人的火星,蔓延到船上的男男女女。我的眼被黑烟死命挤压。终于什么都看不到,那么一瞬间,我的气息停止了。
只感觉一只苍老的手不停摩擦我的脸,然后自语道:你是侏儒。
谁能预测未来,如果我能,我也无法改变那时的命运。毕竟只是五岁,父亲的追赶达不到沉重摇摆的轮船。在那冒着黑烟的海上,我的人生开始走到了一个极端。一个连白昼都是灰色的奴仆。
我不知道我喝下的是什么,是毫无滋味的液体。我想我睡着了,仅此而已。总之,从那天以后,我就离不开那毫无滋味的液体了。或许我永远都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必须每天都喝它,就像烟鬼抽烟一样。
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有温度的清水,努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白瓷浴缸中,身体被一种不知名的液体浸泡,全身都开始发涨。我没有反抗,因为四周没有一个人,头往下沉,然后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手腕上是大片的冰凉。我仰躺在高架床上,安静的室内只有轻微的滴水声,却因为我的紧张,滴水声被渐渐放大,慢慢地把头俯到床下。原来滴水的源泉是的手腕,而滴的不是什么水,是我的血。很久以后我才从同伴口中知道那就是噬魂旅店对妖仆所做的换血,直到血液都变色为止。
四面都躺着和我一样的男孩,我们就像受宰的羔羊。
我用了11年的时间成为一个真正的妖仆,没有痛苦,因为我是麻醉的。又或者,痛苦全部都藏着,当我不再是妖仆的时候,它们就都会回来,和都发生在我身上,当然不止痛苦那么简单。这些……都是我的同伴说的。
我记得,他就是那时候来的。他跟来这里的客人都不一样,跟我们这样的奴仆更不一样。你可以想象吗?来噬魂旅店的,都是些什么人。还有噬魂旅店里的规矩,做妖仆的规矩。我想不应该把噬魂旅店叫做牢笼,因为这里有的是你想不到的。
也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