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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一 月胭媚 ...

  •   第二日不用早朝,洛湮晨起练功,完了后便到韶颜宫向子桑觉凰请安。只是今日尚早,韶颜宫中已有访客,洛湮也无事,便呆在长廊等候。

      按历而计,如今已是秋,再过一两月便是四宴之一的秋收宴,只是宫中并无半分秋意。热如子桑,一年到头似乎就仅夏一季。若说单调,也非全然如此,每季繁花开盛,四国之中却是子桑最美。如今这节气,韶颜宫内一大片的菊花已然含苞待放。

      坠儿眼尖地瞧见树上结满了果子,拳头大小,个个鲜红饱满,看得人垂涎。

      “坠儿,你说要不摘来尝尝?”洛湮露出兴味的表情。

      坠儿思索了下便道:“只是初秋,这果子怕是不熟,酸的吧?”

      “不试如何晓得?”洛湮推了推她的腰,“摘几个尝尝。”

      坠儿虽是无奈,但在主子热切的目光下只能照做。只见她轻轻一跃便上了枝头,打量着几簇果子问道:“殿下,要哪一个呀?”

      “左边那些似乎红一点,就那个吧。”

      洛湮兴致勃勃,抬头笑眯眯地指挥她。坠儿把罩裙兜起,这边摘几个,那边摘几个,不一会儿就盛得满满的。守在韶颜宫御书房外的侍卫也因两人的动作而被吸引,纷纷投以好奇惊讶并起的目光。洛湮也没在意,一边笑着一边让坠儿抛几个下来,只是没注意脚下长裙,一下子就滑了脚,正要往后倒去,却撞进了一个怀抱。

      “小心。”南宫玮扶住她两肘,低声在她耳边道。

      “欸?”洛湮惊了惊,忽得感觉耳根热烫。

      坠儿大惊失色,立即跳下果树,不顾果子散落开就跪倒在地:“属下失职……”

      “没事,起来吧。”洛湮退开,理了理衣衫,“谢将军出手搭救。”

      “多大的人了,还老毛毛躁躁——”似乎察觉自己言语有失,南宫玮眉头有稍纵即逝的皱褶,随即行了礼:“末将参见皇公主殿下。”

      “……”洛湮微微有些尴尬,坠儿瞧出两人的不自在便道:“殿下,虞先生在招呼,陛下有空闲了。”

      洛湮“嗯”了一声,也没同南宫玮打招呼,径自转身就走。坠儿跟在后头,不禁回头瞧了南宫玮一眼,见他一双黑眸盯着自己,当即别过脸,心道:这将军总让人感觉心里发毛啊。

      洛湮与虞佳人聊了几句,便缓缓走进御书房,原本欣喜的心情因为南宫玮这个不速之客而被捣乱了。昨夜还想起他,告诫自己离他远点,这数个时辰之后却碰了面,这该说是巧合抑或孽缘?

      不同于她XX殿内的书房,御书房相对要小一些,不过装潢却同样富丽堂皇,龙凤雕刻四处可见。听皇姑说,当年她父皇在位的时候,她的XX殿才是正统御书房。其实她这样住在凤庭宫,多少是有些逾矩的,那些看她不顺的老臣必定有话要说,但她却不曾听闻,怕是被皇姑给挡了下来吧。

      这样想着,人已绕过丝绣琉璃屏风到了书案前,洛湮福了福身:“参见皇姑。”

      子桑觉凰搁下笔,笑了笑:“洛儿呀——来,坐吧。”

      洛湮抬头,见她神色有些憔悴,眸下有阴影,还伴着一圈红痕,似是哭过的痕迹,不禁忧心:“皇姑……”

      “欸,”子桑觉凰捏了捏鼻梁,“临近秋收宴,事情太多。”

      洛湮下意识地察觉她似隐瞒了什么,但又不好说破,只道:“那皇姑你要多加休息才成。”

      “洛儿说得是呀。”子桑觉凰展开笑颜,却更加透出病态的苍白,似是经历了什么大悲大痛,让人看着心生怜惜。

      两人断断续续地谈了几句近日政事,子桑觉凰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让洛湮先行回宫。瞧她状态不佳的模样,洛湮心里百转千回。当下子桑并无大事,能让皇姑如此的怕就只有子桑毓一人了。可是他若是出了什么事,玉影门亦会有人来报,难不成是他们两父子闹翻的事惊动了皇姑?

      她一面思索一面走着,走到外头时,却见一个奴仆守在方才的果树下。那奴仆见她出来便行礼:“参见皇公主殿下,将军让小人把这包果子呈给殿下。”

      洛湮这才发现他怀里捧着一大包东西,打开后可瞧见里头红润的果子。她示意坠儿接过,道了一句:“那你回去跟将军讲,本宫谢过他美意。”

      那奴仆递出果子,接回银子,笑得谄媚:“是、是,小人一定把话送到。”

      洛湮颔首,领着坠儿离去。她们本就没乘轿来,如今也只能步行回去。坠儿抱着果子,只觉里头阵阵飘香,不禁问道:“殿下,要不要尝尝?”

      说着就递出一个,洛湮接过,用袖子擦了擦不见脏污:“还替我给洗了?”

      坠儿一笑,“将军果然有心哪。”

      洛湮瞪她一眼,张嘴咬下果子,瞬间就有一种清甜溢满口腔。果肉甚爽,齿间留香,确实好吃,她当即露出笑脸,“还真是好吃,坠儿,你也尝尝?”

      “欸,将军一番好意是给殿下的,属下怎么轻尝?”坠儿抱了抱怀里的果子,“沉甸甸的心意啊。”

      洛湮不想搭理她,信步往前。一路上见着的侍卫侍女又是跪倒了一地,只是——这皇公主殿下,发上步摇鎏金、正红宫装曳地,居然是步行而至?步行也就算了,还拿着一只不知名果子一路啃着,这是让他们多么不淡定的场景呀。

      不过他们不得不承认,即便洛湮是如此野态,那举手投足间的魅人姿态却是让人心驰神往。有她所在之地,即便是红色宫墙、琉璃金瓦也是失了颜色,天地间,独独瞧见她一人而行。

      洛湮不知他们的心思,自然也就不知不远处站在御书房外的南宫玮看着她的身影,眸色渐深。

      ******

      洛湮时常觉得午后日子无聊,便在沐雪楼内的大池内泅水。她闭气比常人要长,因而在水中也比常人要自在。坠儿去唤她之时,只见那浅红色衣衫在水中滑如游鱼,饶是时常看着,也不禁佩服她的水性。

      “殿下,要梳妆启程了。”

      洛湮浮出水面,扶住池沿便坐在了边上。衣裳本就单薄,此刻湿了水更是贴在她身上,勾勒出美好的身形。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精致的侧脸布满水珠,白皙得近乎透明。坠儿看着,忽道:“殿下,有时瞧你,好似马上要生出鱼尾一样。”

      洛湮由着花锦替自己褪去衣裳,侧眼瞅着坠儿:“你见过海族?”

      坠儿一边替她拭擦长发一边颔首:“很小时候了,记不大真切,只觉得海族美得惊人。”

      洛湮又问花锦:“你见过么?”

      花锦倒是摇头:“不曾,听闻我爹见过。”

      “那你们倒是好好瞧瞧月相啊。”洛湮梳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勾起唇角,眼中兴味甚浓,“你们倒是提醒我了,海族不喜吃鱼,我道一个海族之女怎会要用鳕鱼来设宴呢……”

      花锦与坠儿对视一眼,没吭声。

      梳妆过后,月胭媚派来负责带引的管家已在宫外候着。洛湮考虑再三,让花锦留在宫中,带上坠儿和禄宇一共前去。禄宇本身底子好,受伤之后又有堪比国手的洛湮精心为他调养,伤已好了大半。洛湮一直很欣赏他的正直,正邪不两立,确实是名顶天立地的好男子。

      上次到将军府来,是趁夜而行,这样堂堂正正从大门而入倒是第一次。傍晚时分,西侧天际被彤云铺满,延至东面时却已是紫蓝的颜色。而将军府就坐落在这片幻变天际的中央,依傍山际,遗世而独立。不知当初兴建这将军府的主人是如何想的,一个朝中重要的角色却择宅于闹市之外,是太过高傲,抑或有心远离喧嚣?若是后者,那这座府邸如今的主人南宫玮必定要让他所失望了。

      下了马车,洛湮还特地问了一下管家南宫玮是否在家,得到了他正在子桑毓行宫的答案,她便放宽心了。并非怕见他,只是怕太在意他,尤其是当他用那种仿佛两人已熟识已久的语气同她说话时,她便感觉不自在。然而,且不说两人是敌对,他是有家室的人,她断不会沉迷其中。

      那一夜,便只当作被狗啃了罢。

      洛湮跟在管家身后一直走,穿过了回旋的长廊才到月胭媚居住的主楼,扑鼻而来的一阵馨香让她皱紧了眉头。女子喜爱香气,也不比非得弄成这般浓吧?

      只见身着紫绡翠纹裙的月胭媚缓步而至,脸上妆容精致,衬得艳美的五官越发精绝逼人。柔软的腰身微微一侧,她福身行礼:“妾参见殿下,皇公主驾临,蓬荜生辉呀。”

      多软的腰肢啊,多美的人儿啊,南宫玮着实艳福不浅。

      洛湮正了正神,笑着摆手:“夫人岂需多礼。夫人盛情邀约,是本宫荣幸。”

      寒暄了几句,月胭媚便邀她入座,之间席上各色珍品佳肴俱齐,摆了满满一大桌。而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冰盒子,上面铺着一片片晶莹的浅色肉片。洛湮一闻便知那是鱼类,大概便是月胭媚所说的北国鳕鱼。只是没想到她如此残忍,竟做成生鱼片,当下就让她没了食欲,暗自为这条可怜的鱼儿默哀。

      更让她吃惊的是,这么大一席菜,竟然只有她们两个吃,这不浪费粮食么……

      这一餐洛湮吃得无滋无味,月胭媚也没说什么话,见她很快搁下碗筷便问道:“是否这菜肴不合殿下口味?”

      洛湮摇头,“非也,不过是本宫今日胃口欠佳,吃得较少,浪费了夫人一番美意。”

      “不打紧,”月胭媚取过侍女递来的丝帕拭了拭唇,笑得万分娇媚,“殿下往后可常来。”

      洛湮微微呛了一下,道:“夫人当真是好客之人。”

      “殿下若是用完餐,不如妾带你在府中逛逛?”

      眸子一转,洛湮回道:“也好。”

      历经几代人的将军府着实大得很,每次以为走到头都会别有洞天。然而领路的月胭媚却丝毫不见疲倦,反而兴致很浓地一路替洛湮介绍过去:“这里是夫君的书房。这外边的花园一草一木都是夫君亲自为家姐而植,因为家姐身子骨不好,闻不得香气,因而这草木皆不带香。”

      洛湮轻轻一笑:“将军对令姐真是好呀,如今由夫人延续将军的爱恋,真是再好不过了。”

      月胭媚垂下眸子:“夫君是人中龙凤,是妾高攀了。”

      “月相二女身份尊贵,该是门当户配才对。”话锋一转,洛湮又道,“那可爱的宇儿呢?本宫许久未曾见过他,不知他现下如何?”

      “妾还怕宇儿扰着殿下了,殿下如此惦记犬儿,还当是惶恐,妾这便让奶娘抱来。”敛去神色,月胭媚唤人去寻奶娘。

      浅白月光下,清晰可见不远处一栋楼半掩在一株古木之中。那株古木高可参天,枝繁叶茂,在月色下散发着古旧岁月的气息。而古木之下,有一个大湖,湖水无风微澜,月光倒映下来,便如一盘散落的珠子,煞是好看。洛湮却无端地觉得此情此景竟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这里是家姐当年的寝楼,名唤水烟楼。这湖亦是夫君特意凿出,冬暖夏凉,作养生用。只是家姐过世后,便无人在此住了。”月胭媚瞅着她的神色,细细道来,眼里异光闪烁。而洛湮却径自陷在自己的沉思里未加留意——到底为何,她记得她是第一次见着这湖,却觉得它藏有许多故事,似乎都与自己有关。脑海内忽而浮现一对金色的眸子,让她顿时一惊,忽而背脊也渗出了冷汗。

      “殿下?”月胭媚眉头微皱,“殿下是否累了?妾带你往楼中坐坐?”

      洛湮神色有些犹豫:“这……似乎不太好吧?”

      “无妨的,夫君与姐姐都不会介意的。”月胭媚笑靥如花,与身后月光相辉映,有种不与世俗相容的美叫人移不开目光。而院中水烟楼背映明月,笼在巨大的阴影当中,也透着一种莫名的诱惑力。

      洛湮怔忡,竟不知不觉被她吸引了去。

      ******

      此时彼地,子桑毓行宫之中,偌大的花园内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其中。此人昂首望天,长发披肩,锦绣金紫袍裹身,袍下却是赤足踏地,雍容华贵之中又透着不羁。察觉有人靠近,凤眸斜移,月光之下透着冷冽之气。

      月相微微一挑眉:“毓儿,你同南宫靠得太多,竟也染了他三分姿态。”

      子桑毓拿起搁在石桌上的金杯一饮而尽,唇上勾起笑,笑带六分媚,一时之间竟有些模糊了性别:“相爷如此空闲来我行馆?”

      “南宫走了?”月相背手而至,脸上面无表情,“你伤才好,别多喝酒才是。”

      子桑毓又是一笑,“他刚走你便来了,这酒亦是他留下的。”

      见他为自己斟了酒一杯饮尽,脸上甚至露出了欣赏的神情,子桑毓笑意更深:“相爷今夜心情不错?”

      月相半举杯,斜眼看他:“你猜?”

      “今夜皇公主到将军府中作客,不晓得媚儿会如何。”子桑毓径自走到花圃边,蹲下身打量着盛开四分犹含苞的蔷薇花,“你三个女儿,一个像清莲,一个像蔷薇,一个像牡丹,虽都美貌无双,然只有蔷薇带刺,能将人伤。”

      “早些日子,媚儿曾到府上找我,碎嘴了一些南宫的事。我还不知,近来他与洛湮竟走得有些近了。”月相语气平淡地说出这番话,话间又饮了一杯酒。

      子桑毓没看他,“他们本就有旧情,如今端木瑾另娶,旧情复燃未尝不可。”

      “只是——你瞧见他们两个有瓜葛了么?据我所知,自从洛湮去年回宫以来,南宫到访凤庭宫的次数寥寥可数。我原本也当他对洛湮有意,不过……”月相笑了一声,“他这个人,对每个人都是不同模样,他是特地在媚儿跟前表现出他对洛湮有情的。”

      子桑毓转过头,双眸微眯露出疑惑的神色。

      月相终于露出少见的笑容,只是那笑冷极,带着阴狠,让人不寒而栗。

      “——你不晓得。有时候,女人的嫉妒心亦是很可怕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四一 月胭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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