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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在梦境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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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哇!”
张灯猛地从地上坐起,捂住胸口,用力揪着衣服。
没事,他的心脏还在。他没死。
脑门上浮了密密麻麻一层汗珠,想起之前的经历,他的手臂还在不停颤抖。
张灯没有自残倾向,能从那个梦里出来真是谢天谢地。他心想着自己大概是一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来,所以睡在地上。
可等他抬头环视了一遍四周,身上顿时起了恶寒。
这里并不是他的那间小出租屋。这里甚至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地方。
正当他四处摸索的时候,灯光突然打开了。他抬头望去,看不到光源。
他四周也没有东西在发光,可就是能够看清周围环境。一望之下,张灯踉跄一步,险些掉落下去。
此刻,他正站在一座石台边缘。石台直上直下,边沿光滑,就像是被仔细切割过一样。这还不是最吓人的,底下是无尽深渊,什么都没有。往远处望去,也是什么都没有。
张灯身后的平台往远处延伸,不知伸展到了哪里,好像是一望无际的。但是在这平台上,依旧能看到远处行走的人,更远处甚至还有平地而起的建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张灯往里走,想去建筑物的地方一探究竟。地面就是很普通的水泥地,却找不到一颗石子。黑沉沉的水泥地,像是粗糙的钢板般,走在上面甚至能感觉身体正一寸寸变沉。
他看到一边倒在地上的自行车,皱了皱眉头,扶起来跨了上去。或许正是因为在梦中,他发现这辆自行车和他高中时用的很像。
不。不止是很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横梁上的划痕,换过的车铃,把手里卡着的油漆,这分明就是他用过的自行车。
为什么这里会有他用过的东西在?
是梦的缘故吗?
张灯骑着车往前,突然在路上见到了一个熟人。他赶忙停车,对那人打起招呼:“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穿着老旧而褴褛的西装的“老师”,正蹲在地上捡拾着什么东西。他抬头看了一眼,好像没认出他。
“我是张灯啊!你教过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的语气中带有欣喜,刚想下车打招呼,脑海灵光一闪,想起了个事儿。
他这个老师,曾经因为猥亵女同事被告发,只教了他一年就去了别的学校。后来他上了初中,又听说这人因为对学生动手动脚,被打发回了老家。
张灯跨在自行车上没有动。
“老师”像是想了起来,托了托眼镜,看了一番张灯,爬起身来对他说:“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个问题是他想问的。
“老师”把捡到的一些小物件和破烂塞到自己的包里,叹了口气:“这不是平常人应该来的地方。你往前面走吧,那边有店,还有住人的地方。”
说完他就转了身,踱着小方步子,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张灯停在原地,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到这样的鬼地方来。可是他拼了命想要醒,却怎么也做不到。
按那少年的说法,只能找到正确的方法,才能逃出去。张灯想到了这一点,摸了全身上下的口袋,什么都没找到。
身上没有线索,那线索一定在其他地方。张灯心中渐渐泛起一种笃定的自信,他一定会帮自己。
他没有想过为什么在自己的“梦”里,会有人帮助他。只是这种肯定的想法扎根在了他心中。所以他也继续往前。
在既黑暗又冰冷的氛围中,他骑到了聚集着房子的地方。房子也不多,大概十多栋,像是两条街,夹杂着店铺和民居,房屋也是二十多年前的风格,外观上看,和毛坯房区别不大。
他骑到了一家商店前,往里看了看,似乎是卖杂货的。于是停车挂锁,走进店铺。
收银台前坐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人,眼镜上垢了一块一块的水渍,正在看一本旧书。
“录像带后头自己拿,”中年人无精打采地,“要什么自己看。”
“录像带?”张灯反问了一句。
录像带这种东西,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了。
往后头看了一眼,只见几个架子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塑料盒。两边架子上黑压压的录像带上贴着各自的剧名,也有一些带了简易外包装,花花绿绿,或是褪了色的花花绿绿。
“一盘三毛,电影一盘五毛。新过来的录像带无论电影电视剧都是五毛。”
中年人扣了扣鼻子,把手翻过来,在已经泛黄的白背心上擦了擦。张灯皱了皱眉,回头往屋外走。
“哎,年轻人,不租可以,你好歹买瓶汽水啊。这东西马上又要不能喝了,我放着也是浪费。算了,你回来,我送你一瓶。”中年人叹了口气,忽然招呼张灯。
张灯疑惑地转头回去,看到他从边上的塑料框里拎了一瓶可口可乐出来。
塑料瓶的。细支的。八九十年代风味。
这种东西他小时候一口闷过好多,现在怎么还有?
最奇怪的是录像带了。现在大城市里连租赁DVD蓝光碟的店都不怎么能找到了,这边为什么还有一排又一排的录像带?
“请问一下,现在是几几年?”张灯扑到了脏兮兮的柜台上。
中年人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嘴里吐出了句嘀咕:“怎么又是个新来的……”
“你没有从未来穿越过来,这里不是几几年。这里就是一个密闭的地方……怎么说的,房间?空间?差不多就那意思吧。所有人都出不去的。”中年人给他解释。
张灯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自己是暂时出不去的,于是问他:“那这汽水又是什么状况?为什么会说留不了?”
中年人的货架上也有三两瓶汽水,还都落着灰。其他商品也是勉强维持了一个外壳,纸盒边角都起了毛。
“哎,这些东西,卖着也不过是勉勉心。”中年人想抽包烟,叹了口气又放下了。
“这个地方,每隔一阵子就会被压扁一次,”中年人说道,“就这么着,上面一块死沉的水泥块,和我们脚下的这块,一道儿合拢了,把人啊房屋啊都给压成泥。”
他用云淡风轻的口吻描述着不得了的事实。张灯心中说了一句“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果然是逃不掉的。
无论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都是极恐怖的噩梦。然而这噩梦并不是毫无头绪的,仔细思考,似乎都能发现某种规律。
简直就像……游戏一样。张灯脑里蹦出了这个想法,又觉得不可能。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并发现他的思维竟然比上一个梦里要清晰。
没错,刚做第一个梦的时候,他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经过提醒之后智商还是掉线状态。
可这个梦里他的脑子回来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可以用与日常差不多的思维思考问题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老板,这是哪条街?”
老板回答他:“什么哪条街?这里没街道名。我从醒过来就在这里看店了,从前也是这样。”
“从前?”张灯察觉到了一线蛛丝马迹。
“我在荫河的时候也看店啊。店也是这家,不过现在的就是太破……”
什么?
这里是荫河市?张灯的眉头拧了起来。
“您还记得自己在荫河市哪儿开的店吗?”张灯将喝完的玻璃瓶还给他,礼貌地问。
“谁还去记那个!我就记得这店在东郊,菖蒲小区前一条街。”中年人把手上的盗版小说合上,忽然抬眼看了看张灯。
“你到底租不租录像带?”他问。
张灯身上一毛都没有,不可能租的。他摸摸脑袋,陪起一脸笑容:“这个,我都不知道您这儿有什么片……”
老板挑了挑眉:“感兴趣了?给你一下,左中右,中日台三地电视剧电影,都分好了。什么口味都有。你自己看。”
张灯心想着自己家就在东郊菖蒲小区,抬头望了一眼黑压压的货架,还是走进去看了一眼。
张灯:“……”
他将掏出来的录像带逐一放回货架上,一脸尴尬地说:“老板,您这儿怎么都是限制级作品啊……”
“你不看?你到这儿来,居然不看这种的?”老板竟比他还吃惊,托了托黑框眼镜,“成熟的,青涩的,天真的,冷漠的,或者是男的也有,你不要看这些?”
不是吧……这老板怎么回事?为什么抓着自己问看不看限制级影视作品?怎么有种不看就不对头的意味在里头。张灯往后退了两步,艰难地摇摇头。
“……我很少看这种,一般还是喜欢看描述其他人性的片。那方面就……”他只好这么说。
老板摇了摇头,用不信任的眼神打探了一番张灯。
“我可不相信。到这儿来的人,有谁不好这口的?越像你这样正人君子的,就越是变态。喏,再给你一瓶汽水,喝完拉倒。”他又抛了一瓶给张灯。
这话信息量很大。张灯喝了两口,心里还有好多疑问,但又想快点去菖蒲小区看看,思索一番,精简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老板,如果所有人都会被压扁,那为什么房子还在?”他问道。
这是最基础的问题了,如果他能回答清楚,那么后头的疑惑都能推理出来。张灯看着正用瓶起子开另一瓶汽水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