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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字成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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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涂山雅雅才知道,这个自称林月蝉,闯入涂山,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打倒的人,其实真名叫做东方月蝉,是东方月初的亲姐姐。
家破人亡那年,东方月蝉十一岁,东方月初八岁。
东方月蝉只身引开了大部分敌人,被一名隐士高人所救;而东方月初逃入涂山,遇到了涂山红红,姐弟俩从此失散。
为了报仇,东方月蝉从救下她的隐士那里学习了易容术,改扮容貌之后,更名为林月蝉,接近金面火神,拜他为师。
不出几个月,金面火神自涂山惨败归来,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东方月初身死的消息。
听到弟弟的死讯,东方月蝉心如死灰,深恨金面火神与其他害惨他们一家的人们,立誓报仇雪恨。
自那之后,东方月蝉表面上扮作乖巧徒弟,柔弱无助,对金面火神言听计从,忠心耿耿。
金面火神没了灵血,又被揭破虚伪的真面目,在道盟中人人喊打,只有这一个徒弟始终追随身边,不由慢慢开始信任起了她。
这正是东方月蝉的目的——她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金面火神也好好体会一下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滋味。
得到金面火神的信任之后,东方月蝉告诉了他真相,亲手杀死了金面火神,并抢夺走了他剩余不多的所有资源,对外只说金面火神郁愤而死。
整个道盟,没有一个人怀疑东方月蝉的所作所为。
修为渐长,羽翼渐丰,东方月蝉终于踏上了涂山的土地。
明面上宣称为师报仇,其真实的理由只有东方月蝉自己才知道,她是为死去的弟弟来的。
然后……她在这里见到了东方月初。
“这些年,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报仇。月初,那些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人,全都死了。”
东方月蝉轻声说着,没有笑,没有泪,只在淡淡陈述事实,数年来的挣扎,就此一笔带过。
她朝东方月初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的头,伸到一半又寂寥地放了下来,“月初,你比我高了。”
涂山雅雅第一次见到这么矛盾的人,她的外表温柔孱弱,乍看上去,像被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娇养花朵。
一旦真正观察,却会发现,花朵般脆弱的外表下,是那样一颗坚强、克制与执着的心,无论遭遇怎样的狂风暴雨,其脊梁永远坚韧不屈,绝不可能弯折倒下。
听着东方月蝉的陈述,东方月初渐渐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切。
而涂山红红不易觉察地微皱了眉,似乎对人类之间的复杂纠葛,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察觉到了两人不尽相同的反应,东方月蝉微微弯起唇角,却不是笑容,满带着疲惫与厌倦,更像自嘲。
“觉得奇怪吗?涂山红红,我听说过,一气道盟进攻涂山无数次,却从未真正有过损伤。”
东方月蝉轻叹了口气,声音平静,像是早就认可了某些注定的规则,“但是,人不一样,人类最擅长的,就是自相残杀。”
“你没有!”
涂山雅雅突兀地开口了,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发现自己被包括东方月蝉在内的所有目光盯着,涂山雅雅双颊发红,试图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
“你虽然闯进了涂山,但没有杀我。至于那些坏人,害得你们这么惨,本来就死有余辜。
“姐姐没杀那些坏人,是因为姐姐心地善良;你就算报仇,也是天经地义——哎呀,不对,我不是说你心胸狭窄什么的……”
涂山雅雅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到后面反而越说越乱,以至于脸颊变得更加红透,几乎要冒出蒸汽来。
她向来不是什么敏锐的人,这次却似乎看见了东方月蝉坚强外表下的孤单与寂寥,才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好开解东方月蝉。
然而涂山雅雅发现,话说到后面,反而像在指责东方月蝉,顿时肠子都快悔青了,感觉自己还不如不说。
但东方月蝉却奇异地理解了涂山雅雅的想法,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寂冷的眼眸中浮起一丝温度。
“谢谢你。”
东方月蝉温柔地弯起唇角,对涂山雅雅露出了自她到来后,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你叫涂山雅雅对吧?刚来的时候对你动了手,真是万分抱歉。”
那笑容温和而清雅,柔和的弧度抚平了眼角眉梢的冷冽,如同冰天雪地之中,肆意盛开的雪莲。
望着东方月蝉的笑容,涂山雅雅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心不自觉地漏跳了半拍,在胸腔中急速地跃动,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涂山雅雅在涂山待了很多年,鲜少外出,身边亲近的只有霸气的姐姐、腹黑的妹妹,外加一个二货。
涂山雅雅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用瘦弱的肩膀扛起无数伤痛,心存善念却狠辣果决,有点像她的姐姐,但又不一样,让涂山雅雅有些好奇,忍不住想悄悄靠近。
“姐姐……”
东方月初去拉东方月蝉的手,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对不起,那些人说你早就死了,我一直以为……对不起。”
他的姐姐独自承担了所有仇恨,在所有人觊觎的目光下隐瞒身份,给自己铺上一层又一层伪装,日复一日精心计划,只为化身复仇者,将鲜血祭奠于家人的墓前。
东方月初很清楚,幼年之时,那份仇恨、苦痛与无能为力的自责,曾经差点压垮他的精神,摧毁他的身躯。
直到遇见了妖仙姐姐,东方月初才被她从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拯救出来。
而东方月蝉,背负着同样的伤痛,苦苦撑过一个又一个日夜,完成了多少他曾认为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那些日子里,自己在干什么呢?
“没关系,月初。”
很轻易地看透了东方月初的想法,东方月蝉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他。
“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无论你我,都还拥有未来,可以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方月蝉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如释重负,“姐姐知道你很好,就放心了……我过会儿就离开。”
东方月初忍不住道:“姐姐,我跟你一起走……”
“不,月初,涂山很好,”东方月蝉摇了摇头,“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外面很危险……”
“不要像我,披着虚伪的表皮,用着假冒的身份,明明脏到了骨子里,却还要在那些道貌岸然的人面前,扮成一副白莲花的模样。”
东方月蝉淡淡说来,情绪没有半分波动,似是早已习惯。
可涂山雅雅听在耳中,只感到,自己的心上仿佛挖出了一个血洞。
本不该理解其中的含义,涂山雅雅却感同身受,无边的悲哀从心口渐渐蔓延,以至于差点掉下泪来。
小时候常听说,伤口多舔舔就会好。如果可以的话,涂山雅雅想帮忙舔舔伤口,让她快点好起来。
“倘若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住在涂山。”
不经细想,涂山雅雅脱口而出,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经过姐姐同意,不由有些忐忑地望了涂山红红一眼。
“涂山当然欢迎客人来住。”涂山容容见状,笑眯眯地拿出了算盘,“要住多久?来让我算算。”
“交了过路费,有足够的住宿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涂山红红并无反对之意,瞥了东方月蝉一眼,示意涂山容容,“容容,收钱。”
“好!”
东方月初闻言大喜,抱着东方月蝉不撒手,急切地道:
“姐姐,你还有钱吧?实在不行,你干脆跟我一起来当仆役?”
他纠结地咬了下自己的手指,满脸忍痛割肉的表情,“或者我多努力一下,赚钱养你也不是不行!”
东方月蝉哭笑不得,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自从涂山雅雅开口后,三妖一人就擅自替她做好决定了。
然而,尽管面上满是无奈,微微的笑意还是从眼中荡漾开来,逐渐晕染遍了眼角眉梢。
心中曾彻底熄灭的灰烬,又再次重燃了火苗,暖意自胸口浮起,东方月蝉的脸上,慢慢染上了浅淡的红晕,像春日枝头绽放的桃花,不再清冷出尘,却别有种亲近与美丽。
涂山雅雅歪着头,打量了东方月蝉许久,心中懵懵懂懂地浮起奇妙的感觉:
她真好看,跟姐姐好像。
但又……和姐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