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洌 御 玄》南宫墨

49、阴谋（2）

　　夜城皇宫，宣和殿灯火通明.
　　殿内流动着一股沉郁滯闷的气氛.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支莹白玉手执着一根纤细的竹棍挑拨着灯芯.摇曳不定的烛火映照着那张柔和的脸，将原本柔和的线条勾勒得棱角分明，深刻地描画出俊朗的轮廓，在深陷的眼窝处投下明灭的暗影.跳跃的烛火，映在墨绿的眼眸中泛出诡异的琥珀色.永远挂着的淡然笑容，此刻泛出圣洁的光芒.依旧是一身雪白，如瀑青丝松散地缚在背后.浑身散发出一种慵懒清冷的气质.随手拨动着灯芯，手臂划出一段段优雅的弧度.
　　北辰绪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恍然，又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妖艳的异族女子，终是无法承受这样大的一个国家的舆论，留下了这样一个聪明绝顶却又让他看不懂摸不透的儿子.
　　看着眼前悠闲自得的人，北辰绪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唤道：“誉清.”
　　那人也不应，等待北辰绪开口.把灯摆回原位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服，回神看向书桌后的王者.他老了.
　　“你皇兄他...”北辰绪艰难地开口，声音是说不清的疲惫.似乎在想如何措辞.停顿良久，才道：“父皇知道他有些任性，任由蒙古公主乱来带走昀息，他...他总是这样不可理喻，做出这样毫无道理的事来...唉...朕会尽力想办法挽回的，誉清你也不要记恨你皇兄，他只是...”北辰绪急切地为北辰堂辩解着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失了平日里王者的风范，只是一个忧虑焦心的父亲.虽是为了北辰的天下，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兄弟相残.
　　面前那人盈盈转身灿烂一笑，出口是清润圆滑却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父皇.我怎么会记恨皇兄呢？说到底他终究还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北辰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要知道北辰堂竟为了与穆昀息抢女人弃国家安危于不顾.；弃边防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弃兄弟情谊于不顾；弃道义于不顾；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然而自己这个一国之君，这个父亲却无能为力.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然而即便是自己顾及大义将太子投诸牢狱,怕是朝堂上那些太子党的朝臣也要把这天下搅翻了.更何况还有珣王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这样两难的境地，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皇兄助公主劫走昀息，不正也断了他自己的一条臂膀么.昀息此次回宫比原先成熟稳重了许多，江湖上这些年的历练还是有成效的.他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是太子助公主劫走自己的.若再往深想一层，我相信他也不难发觉太子对晴晚姑娘的企图.到时，他对太子的信任全无，只会更加恨他.而他被公主劫走，若那蒙古公主对他还抱有一天希望，便一天不会杀他.何况呼尔特汗对这个女儿更是如至宝一般疼爱，定也会顺了她的意，先暂且缓兵.那么，我北辰江山保得一天是一天.只要能够争取到三个月的时间，即便他呼尔特部真正大举进犯我北辰，也不足可畏.”北辰斯将原委缓缓道来，眉间从容淡定，眼中精芒闪烁.
　　“那若是呼尔特汗不听那小公主的，先行进攻我北辰，又待如何？毕竟，她不过是个公主而已，如何比得上他呼尔特汗的野心.”北辰绪起身，看向那在他面前侃侃而淡的儿子.
　　“我赌他不会.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父皇，您也是父亲，应懂得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有什么比儿女的幸福更重要的呢？”北辰斯幽幽道.这句话却让北辰绪为之一震，不仅微微颤抖，他如何不懂，但他依旧做了那个断送儿女幸福的刽子手.
　　“假若真有那样一天.呼尔特汗忍无可忍之时，若逼得他发兵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儿臣早已在蒙古公主身边埋下暗线.如若必要之时，儿臣自会派阳沐靖和阳沐慎前去营救昀息.”
　　“暗线？何时埋下的？”北辰绪异常惊讶.
　　“三年前.”北辰斯无所谓地笑笑.“三年前，父皇要儿臣为北辰王朝出力的时候.”
　　北辰绪大惊.三年前那天，那天的事他们谁都不会忘记.那是他拯救北辰王朝的开始，也是他终结儿子幸福的开始.
　　“哈...儿臣累了，先回去了，父皇也早些歇着吧.”北辰斯打了个哈欠，摆摆手便向门外走去待他一只脚踏出门外，北辰绪这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誉清，你怪为父么？”
　　北辰斯一顿，脊背有些僵，把一只已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两手负在身后，却未转身.良久，才说了一句：“三年前，我已决定，便不曾后悔过.何况，我也是北辰的子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几乎是用带有狼狈的姿势逃离那灯火通明的宫殿.
　　北辰绪看着他离去，直至那一片白芒消失，他才踱至殿外.看向漫天星辰.

　　孤身一人的王者，背对大殿负手而立，忽觉天地之大，自己之渺小.尝够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到头来能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一个都没有.
　　誉清，若是当初为父没有以溟若的性命相要胁，你又待如何？会否如今这般回答的如此干脆？北辰的子民...你从来就不属于北辰，你同你那向往自由的母亲一样，只属于那个冰天雪地的晶莹国度.若非我的自私，又怎会固执地留下你.若非我当初的执意，你是否也就随你母亲回到那个雪白的国度.

　　入冬的天气，一天寒胜一天.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其下的暗涌却如同火山岩浆一般即将喷薄而出.仿若能够预见不久后的血流成河，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带着仇恨不安，夹杂着凄绝的呼叫，也许成为一个王朝的陪葬也许成为后世王者铺路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