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洌 御 玄》南宫墨

12、珣王(1)

　　月白的身影靠在门前的雕花梁柱上，轻舞走过去，看着那张不真实的脸。光华覆盖在上面,一阵恍惚，轻舞眨眨眼，将眼前之人看得更清楚。这样一张俊雅的脸，长期戴着面具的剑，竟是连她也快想不起她原本的样子。低头笑了笑，竟是伸出手去触碰弄剑的额际。
　　“啧啧，这么完美的面具，真实肌肤胜雪，光洁如玉啊。”轻舞感叹着，猛地转向发际，一撕一扯，竟是将面具整张撕下。弄剑也不反抗，任由她动作。
　　面具下的一张脸异常的苍白，右边眉角似乎有一条浅浅的疤痕，然而放在这张脸上却并不觉得恐怖，反而衬得那双眼睛越发地冰冷忧郁，英挺的鼻梁并不似女子那般有着柔和的线条，其下却是一张泛着淡淡分红的菱唇，真实奇异的组合啊，女子般细致的五官却拥有男子般刚毅的线条。
　　“哎，这才是唯一真实的嘛。”轻舞拍了拍弄剑的脸颊，引用了抚琴的话感叹着。细看之下，这张脸原来也是有着不可名状的感觉，足够吸引人。想到这，轻舞不禁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弄剑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个爆栗，斜睨她。
　　“我在想，这世上除了少主和我们几个，还有多少人能有幸看到这张脸，这么特别的一张脸。”说着，又不死心的捏了几下“嗯..富有弹性，手感不错。”
　　“行了，别无聊了行不行?”弄剑不耐烦地打掉蹂躏她脸上的那双手，有些愠怒。
　　“呵呵。生气了？”轻舞揶揄道。摆明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满地白了她一眼，弄剑没好气地挥挥手。随即开口“她没事吧？”
　　“你在门外不是都看到了，何必多此一问？”轻舞早就知道她一直在门外，于是毫不客气地揭穿。
　　“哎，她还是太单纯。单纯得只知道丑恶和美好。模糊的中间地带，那些复杂的情感，她不会懂。”弄剑并不理会轻舞的挖苦。思忖着刚才房内的抚琴，和阳沐彦之前的所有行为。对于抚琴，她相信那种只有极端概念的单纯思想会成为她的护身符。
　　“中间地带？你是说阳沐彦么。果真处于中间地带啊。我相信，他若对琴没有真心，是不会画出那样的画的。画中的琴是那样真实，是我们未曾见过的真实”轻舞感叹着。
　　“嗯”弄剑点了点头。“但阳沐彦到底是什么人，那样的气势，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弄剑沉思良久，终是说出了内心的疑问。
　　“你也发现了？”
　　“嗯。似乎从他伤好那一刻，就不是之前我们所认识的阳沐彦了。”
　　“是啊，非敌非友，竟是连段情她们都查不出他的来历。”
　　"你找过段情她们了？"弄剑微微皱眉。段家三姐妹几乎是组织里提供情报的专职人员。连她们都查不到的人。这个阳沐彦也不简单啊。
　　“是。她们查到的只是他家在山西晋城的析城山。析阳山庄便是他家了。家中有他的父母和两位哥哥。哦，还有那个叫佑沐的孩子，据说是三年前老爷从人市上买回来的。阳沐彦收他做了义弟。他一直是阳沐彦的贴身小厮。”
　　“晋城么。似乎也不远。咦？？晋城....珣王府便在晋城。”弄剑低呼一声。
　　“珣王府？晋城是珣王的祖籍，所以珣王在那购有私宅。但是珣王还是住在京城。”轻舞白了她一眼。这个平日里头脑精明的家伙，这么碰到这种问题就变白痴了。
　　“呃。对哦。珣王是六王之首，每日上朝，当然住在国都。我怎么忘了...”弄剑一拍脑门儿，猛地想起来，今日酉时还得去珣王府查探。
　　“......”轻舞看见她的样子，顿时无语。人都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看来她是典型。
　　“现在什么时辰了？”弄剑突然问道。
　　“啊？”轻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抬首看了看天上，答道：“未时左右吧。”
　　“未时了？还好，还来得及。快收拾下，跟我去珣王府。记得戴面具，穿男装。”弄剑说着，便扬长而去。
　　“哎，去干嘛啊？”轻舞一阵莫名。
　　“唰”从远处传来一支飞镖，镖上插着一张纸条“酉时，珣王府宴请文尚书。”将飞镖稳稳地夹在两指间。取下字条。原来是少主的命令。这家伙，不早点说。轻舞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屋。

　　申时末，二人骑马向珣王府赶去。在离珣王府还有三四百米时下马，将马栓在了郊外的林中，徒步向珣王府走去。
　　弄剑仍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但却少了平日的淡雅，添了许多佩饰。腰间挂着明黄苏拴着的环形玉佩。镶金丝边的腰带，中间有一点银色晶石点缀。长袍外罩着一件同色外褂，细密的针脚在外圈同样绣着一条金边。精细的做工。这件衣服亦是价值不菲。轻舞不禁乍舌，这家伙今天怎么不一样。移目向她头顶，平日放松的长发，此时在头顶束起一顶发冠。冠饰亦是月牙白绣着金边的丝绸，当中却缀了一点通体晶莹的白玉，脑后垂下两条冠带长至腰际。手中拿着一把象牙骨扇，丝帛扇面的折扇。底端亦坠着一个龙形扇坠，同时晶莹的白玉。脚踏白色绸面长靴，靴面处用银丝绣着繁复的花纹。
　　华丽的衣裳，更衬得本就大放光华的弄剑越发的令人惊叹。但她的眼神却更显得冷峻内敛。轻舞不禁摇头，看了看那对幽深的眸子。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同式的红底白纹长袍，长发披散于身后，只掬起的束用同色绸带系在脑后。同样的华丽装扮，更显出尘脱俗。
　　思忖间，已到了珣王府门口。弄剑举步向大门走去。
　　“喂！你怎么走正门？”轻舞奇异道。不是查探消息么，这么光明正大地进去，怎么查怎么探？况且看珣王府虽已门庭若市，但却也戒备森严，并非一般人进地去的。
　　“穿成这样，怎样去做苟且之事?”弄剑一脸讳莫如深地微笑，打趣道。
　　“什么苟且之事！”轻舞微怒，虽然知道她是说笑而已，但身为杀手，听到这样的词，仍是不怎么舒服，就好像将她们与那些鸡鸣狗盗之人相提并论。
　　“呵。。。”弄剑低头轻笑，探入怀中，掏出了两张请柬，一张递给轻舞。
　　“这是？”轻舞狐疑地接过，翻开请柬，恍悟“你小子原来早有准备啊！”
　　“呵。没有万全的准备，会如此张扬么。”弄剑信心满满地笑道。“行了，走吧."

　　珣王府门口的侍卫看了她二人手中的请柬并未多加阻拦。二人便光明正大地举步进了王府。
　　珣王府的布置并非异常奢华，但却是精致至极，独具匠心。可见这珣王的品味并不一般。一进大门便是一处花园水榭，仿造苏州庭院所建。穿过花园水榭，正厅的大门便隐于其后。接着，正厅的东面则是主人的书房，曰“齐书斋”。西边是侧厅“雅逸堂。”再向后，即为主人的一排主房。而东北角则有一幢独立的二层楼榭作客房，被一独立的莲花池与别的房屋隔开。位于客房和主房中间的便是一个类似苏州园林式的□□。庭中有一个“碧曲湖”，湖中有一方约直径八丈的莲花台，莲花台周围分别向八个方向通有石台拱桥，将□□的所有地方与湖心莲台连于一体。设计可谓是别致出奇。但更令人赞叹的则是□□中的许多假山石了。
　　乍一看,并不觉得有异.但仔细瞧来,这些个假山石的排列却极似江湖上颇负盛名的”九曲阵”.以西边三座石雕连成一线贯穿当中的六座,而当中六座又分别与南,北,东三个方向的十八座连成直线.常人走进阵中,只要一直向前便可出阵,而若是变换它们的位置,只需移动东,西,南三个方向最小的三座石山便可将整个人困于阵中.其思不可谓不妙,其法不可谓不精.
　　弄剑细细观察着暗赞道.而一旁的轻舞显然也已发现.一种惊艳与震惊的神情纷纷出现在二人眼中.这珣王之所以能排在六王之首,能力自是不可小觑.而经此一见,更让弄剑和轻舞不敢掉以轻心.
　　二人大致观察了一下珣王府的地形,惊奇地发现这王府竟是未设有一个逃生的出口.或是设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而这,就为他们造成了大的麻烦,没了退路.如此行事,必要万分小心了.
　　看着宾客陆陆续续从前厅步入□□.而宴席也差不多着手准备了.弄剑和轻舞二人也向席间踱去.
　　找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于西南角.但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清对面的主座和湖中心莲台上的动静.
　　二人甫一落座,便见一道绛紫身影,飞落于莲台之上.满座宾客皆为其好身手连声叫绝.对面主座上的珣王南宫墨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弄剑敛神向莲台之上望去.
　　一身绛紫锦袍,飘逸潇洒.里着月牙白衫,手执一把白色折扇置于身前.长发披于肩,仅于脑后束起两股,以同样绛紫佩环结于其上.左右两侧脸颊分别垂下一缕头发,垂于胸前.右侧头发上结起一串绛紫苏辔.
　　嘴角挂着浅笑,脸上带着不卑不傲的表情.眼底无波,平静地注视着在场所有宾客.然而弄剑分明发现那人身上带着一股子冷傲和隐忍未发的霸气.不禁让人一凛.
　　轻舞显然也注意到了，拉了拉弄剑的衣袖.弄剑偏过头，看向她并点了点头.便又转回望向莲台之上.
　　台上之人展开手中折扇，置于胸前微微颔首，朗声道:“在下南宫承雅，先谢过各位赏脸.在此代父亲向各位敬酒.”说着执起石桌上的酒壶往杯中一斟，便举杯向在座各位宾客敬酒.随后仰首，一杯酒便已下肚.动作一气呵成，气韵优雅，不禁让人为之一震.便是连说话之声都温润如玉，清韵如泉.弄剑这才看清，折扇上正书一个“雅”字.看这气质，郇王爷的四儿子，南宫承雅反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再看主座上的珣王爷南宫墨，满眼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片刻间，南宫承雅已是飞身回到了主座，潇洒的身影和不凡的气韵又是引得满座赞叹.
　　弄剑的目光一路追随南宫承雅而去，落于主座，看到坐在珣王身侧的文尚书.两人正在交谈.而文尚书身后跟着一名小厮.低眉顺眼地正在忙着为文尚书斟酒布菜.弄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移目落于那小厮的手上，骨节明显，却并不显粗糙，反而修长有力.一看就知不是一般下人的手.再看那姿势，虽是在服侍人，举止间尽透不凡的气势.更加肯定了弄剑心中所想.
　　习惯性地弯起嘴角.轻舞看了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向主座看去，心下也是一片了然.是了，那便是文书言了.

　　正仔细打量间，忽闻一个俊朗的声音响起.
　　“王爷，好久不见.”随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修长的身影正举步走向主座.一袭玄青长杉曳地，手负于身后，长发一把束起，银色冠饰在头上闪耀.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到处乱扫，脸庞俏丽，竟是着了一身男装.蹦蹦跳跳跟在那人身后.
　　走至主座前，那人对珣王微一抱拳说到:
　　“王爷，逸明山庄备了些许薄礼，望王爷笑纳.”
　　“哪里哪里.轩少庄主客气了.”珣王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堆笑地说着.
　　“若有怠慢还请轩少庄主见谅.”南宫承雅也起身，抱拳微笑回礼.
　　“岂敢.轩昊麟在此见过南宫公子了.”轩昊麒同样抱以微笑.
　　弄剑和轻舞看着二人不禁赞叹.
　　此二人皆为人中之龙，站在一起更是日月交辉.一样的温雅绝伦，但却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一个霸气冷傲，一个温柔多情.
　　轻舞拉了拉弄剑的衣襟，轻声道:
　　“轩昊麒…”
　　“嗯？”
　　“逸明山庄少庄主.”
　　弄剑倏地收回目光望着轻舞.逸明山庄？那个天下第一庄.想不到，这逸明山庄少庄主竟如此俊雅不凡，而他的言谈举止更非一般.看来珣王爷倒是为太子找了个强有力的靠山.先拉拢了文尚书，再是轩昊麒.这朝堂之上威望极高的文官，江湖上富可敌国实力雄厚的“天下第一庄”，再加上他自己六王之首的身份.若真是争了起来，凭那整日沉迷于诗词歌赋的六皇子是决计斗不过的.看来这南宫墨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若真辅助太子登位，那将来掌握大权的怕是他自己，而太子无非就是个摆设.
　　思及此，弄剑转回头向主座那边看去.只见轩昊麒与南宫承雅相谈甚欢.再看看珣王和文尚书更是一杯一杯对饮，两人皆已红光满面，还时不时大笑.弄剑不禁皱眉，思忖着如何对文书言下手.
　　依少主的意思是要先将文书言身边的人一个个除去，让他饱受失去的痛苦后再慢慢折磨他.而若…悖了少主的命令，对文书言直接下手的话…或许可以逼得少主亲自动手，从中来窥得蛛丝马迹，来查明少主的身份.
　　照少主的性格，他决不容许有人违逆他的意思.而从少主对文书言的态度来看，似是恨到极点.必当留着他到最后再亲手解决.就赌这一把吧，弄剑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