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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七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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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道漓收到的玉令上写着,让她在一个月以后回玉浮。她知道姐妹们收到的都是“即日返回”,然而以尤世淡现在的状况,她怎可能放心离开?反复确认了自己手上这枚玉令标明的日期的确与其他人不同,她才暂且松了口气。
至少自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在尤道漓与漆则阳的悉心照料之下,尤世淡的身体状况略有起色,至少没有继续恶化。
待父亲母亲都记住了照看尤世淡的要领之后,尤道漓又决定听从漆则阳的建议,随他去东海捞取海珠,用外敷兼内服的方法,疗愈尤世淡皮肤上的脓疮。
这一路欠漆则阳的人情数不胜数,也不在乎多这一笔了——尤道漓想到这茬还略有些头疼——她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白发婴弟子陆续回到山中,行崖副掌门掐指一算,少了一个尤道漓。
她狐疑地看向居渊,但居渊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回道:“她本也不是。”
说完,他又咳嗽了两声。咳得浑身虚颤,当真是日薄西山。
不过身体虽残败,功力却依然精纯。二人衣袂一动,下一瞬便落脚在了往世洞中的醴泉两旁。古椿、明爻、通象、浮樽四位长老早已于洞外布阵护法。
谢瞻白眼见洞外有长老相护,心中想道,从前有几个弟子在往世洞中提前自学坐忘时,从没请人来做过看守。这回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长老们觉得两位掌门会有危险?然而不过是运功助弟子们集中精神罢了,能有什么危险呢?他冷笑一声,步入深洞。
假模假样地盘腿坐下,其他弟子都在努力进入相忘之境,他只是闭目养神。
直到第七日。
往世洞上空浮动着精气翻飞的碎片,其下的白发婴弟子都像冬眠的小蛇一般毫无自卫之力。谢瞻白每每想起自己曾这样做了一年,都觉得后怕不已。他屏息静坐,装出自己也已物我两忘的模样。
居渊与行崖的真气本是作发散状输入洞中弟子体内,前六日并无异常。
这天,行到半路的真气忽然逆转,坐忘的弟子们一个个头冒青烟,散溢而出的灵力反向两位掌门的方向飘去。
这是居渊和行崖在吸取所有人的功力!
被吸得半干的弟子一个一个面色枯槁,只有谢瞻白意识清醒,抵抗住了吞噬之力。
就在居渊和行崖因饱食之后、体内精气沸腾而意识混沌的一瞬,谢瞻白突然主动将自己尚且充沛的灵力汇入其中。居渊、行崖一时间难以消化猛然暴涨的能量,愈加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见鲜血自其七窍沥出,紧接着是一男一女的惨叫声响彻洞府。
古椿等人只以为威胁会来自洞外,哪想到洞里会突发状况?诸人只得立刻撤阵入内查看,但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古椿、通象、明爻三人就被浮樽点了穴。
“快!”浮樽不是来拦阻谢瞻白的,反而叫他赶快行动。
谢瞻白:“是你!?”
原来从前翻书时莫名浮现的字眼,是浮樽长老施法所为?每次他想要跟居渊、行崖说起琅玕珠时,也是他用法力扼住他的喉咙使他发不出声?
谢瞻白来不及多想,他趁居渊、行崖失神之际大袖一挥,再次逆转了真气的流向。原本从白发婴弟子身上夺取的力量这才被缓慢送回。与此同时,他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居渊、行崖一时间无力留存体内的修为摄入琅玕珠中。
稍稍清醒过来的行崖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见谢瞻白正在用琅玕珠吸自己的功力,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出掌反击,而是怨恨地看向居渊,质问道:“你、你骗我?……”
说罢,她才发力向谢瞻白袭去。
正在吸存居、行二人功力的谢瞻白也四肢发软兼头脑昏沉,他避不及避,挡又挡不了,只能闭眼等死。
“啪!——”
居渊帮他拦住了这一掌。
居渊为什么要救他?他不明白!
他分明看到了,居渊脖子上的红印。
是的,这世间事绝无如此凑巧。一个颈上有红色胎记的妖道,在阳虎村中教村民行坐忘之法,最后吸干了村民精魂;一个颈上有红色胎记的修仙门派掌门,又教弟子们坐忘,声称要助其忆起往世之事。
以谢瞻白的经验,没有琅玕珠,根本就无法进入往世梦——难道居渊和行崖会不知道这一点吗?恐怕忆往世只是一个借口,他们真正的目的,在于……
是的,要吸取人的精魂,最好是趁其全无防备之时。可这就奇怪了,白发婴弟子自襁褓时起便养在玉浮山中,居渊若要加害,多的是机会,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设下大考小考来督促他们加紧修炼?
对,恐怕居渊想要的不只是精魂,还有各人的功力!一个修炼有成的道士之精气,强过一整村的人命。这些白发婴弟子全受过两位掌门的恩惠,还怕他们不遵师嘱养肥自己好待宰杀吗?
那为什么,他现在要救自己?
琅玕珠已助谢瞻白迅速调和了本不属于他的真气与修为,现在他有力量反击了。
他一掌下去,居渊行崖便会命丧九泉,但他犹豫。
以刚才居渊、行崖在洞中所行之事看来,谢瞻白认为自己并没有想错。可他实在想知道,居渊为何要帮他挨行崖那一掌。
然而出乎谢瞻白意料的是,功力逐渐流失的居渊与行崖比白发婴弟子枯萎得更快更甚,不待他起杀心,那二人便在眨眼之间化成了两堆枯骨。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森然白骨……
浮樽长老穿过安然端坐的白发婴弟子们,来到白骨之前跪下,用剩下的衣服拢了拢死者的残骸,说了一句:“我会将他二人合葬。”
谢瞻白正满腹疑问,怎肯放他走。
浮樽也知自己有对众人作出解释的责任,便看看古椿等三位长老,又看看谢瞻白,坦白道:“谢瞻白猜得不错,二十年前在阳虎村吸取村民精魂的,就是居渊和行崖两位掌门。”
古椿等人因惊讶太甚,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浮樽:“一百多年来,他们都通过吸取凡人精魂,来延长自己的寿命。但吸魂之法往往有反噬,如阳虎村那次,居渊就不慎将自己的部分精魄散入了村民之魂中,他的身体状况也因此大不如前。……于是他二人才想到要将村民转世一一寻回,一来是要收回自己的精魄,二来则是顺便将这些天生具有居渊魂力的道童培养成人,待其修道有成后再作吞噬,事半功倍……”
谢瞻白:“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浮樽嗤笑一声,摇摇头,道:“说来也和这往世洞不无关系。居渊、行崖年轻时来到此处修炼,无意中想起了前世所历……不只是前世,还有前前世。你们可听说过人有三世缘?既已做过两世夫妻,这一世,便是最后的缘分。于是他二人就……不愿再入轮回了。”
谢瞻白听到此处,想起了自己寻回前世妻子的渴望,突然觉得居渊与行崖虽然可恶,但他二人陷入心魔的原因,他并非不能理解。
浮樽:“阳虎村一事后,居渊已意识到自己作恶太多,但他又不敢对行崖说明自己不愿苟延此世的打算,才想到要借你之手结束两人的罪恶……也算是让你报了仇。他让我在你借阅的书上动了手脚,还骗行崖自己已将琅玕珠沉入了销魂蚀骨的瑶泽之水。其实你知道,瑶泽之水连人都伤不了,更别说损坏宝物了。”
说罢,浮樽隔空解开了古椿等人的穴道。
古椿:“你……你既知道这些,为何不早跟我们说出实情?”
浮樽:“……我是他二人前世所生之子。父命难违,诸位……见谅。”
古椿痛心闭目,哀声叹道:“此事关乎玉浮声誉,若传扬出去……唉!”
明爻苦笑了一声,说:“我们三个不察是非原委,险些助纣为虐,实在有愧于长老之职,理当引咎而去。至于居渊和行崖,他们已经自食苦果,魂飞魄散,也不必再以恶名相责了。此事知情者不多,不如到此为止。”
通象点点头,补充道:“今天的事,就说是居渊、行崖有意设下此局,目的在于遴选白发婴弟子中能力最佳者继任掌门之位。因谢瞻白脱颖而出,二位掌门遂将毕生功力相授,而后羽化西去。”
浮樽亦有此意,他从一堆尸骨中拣出掌门信物山玄玉,恭恭敬敬地呈给了谢瞻白。
谢瞻白推辞道:“瞻白只想报私仇,阴错阳差得了功力,不敢再窃人掌门之位。”
浮樽见他不肯收,索性自作主张地将玉嵌在了谢瞻白的佩剑上,说:“这是天意,你推托不得!……”
谢瞻白无奈,只好朝几位长老拜了拜,道:“那瞻白暂且做一做这掌门,等事态平息后,再——”
浮樽摆摆手道:“以后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