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至荼蘼》苏十二

1、一 遭难

　　如果说慕容乙是不幸的话，那也许就没有不幸的人了。

　　化装师小杨是个话匣子，手头的工作不马虎，嘴上也不闲停：“苏导很少会用还在念大一的新人的，没想到一眼就相中了你来演蓝晓珊，虽然不是主角，但对新人来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角色呢！”
　　“杨姐……”慕容乙有点不安地绞着手指头：“我好紧张啊。”
　　“正常正常，第一次嘛！今天是剧组的第一场戏，也是你人生的第一场戏，放轻松就好。”
　　“不是这个，”慕容乙的声音变轻了，“听说今天智尧会来啊……”
　　小杨愣了一下，方明白过来：“噢！原来，原来你喜欢张智尧啊！哎呀那你可幸运了，第一次拍戏就跟自己偶像一起演！”
　　“是啊，很幸运呢。”慕容乙手抚过台词本，心里如圈了一只小鸟，欢欣雀跃。

　　有的人，追星追了一辈子，连偶像的正脸也没看到，却偏偏有些人，有机会能和偶像面对面地交谈。
　　她慕容乙不过是个相貌普通，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平凡女孩，却莫名其妙地进了电影学院，闭上眼睛往前走几步都能撞上帅哥靓女的电影学院！！
　　好吧好吧，就算说每一年招生时学校招收几个平凡的人是不成文的规定，可是苏导在那么多的学生中，为什么独独挑中她，原本不想接下的她，却又偏偏得知男主角竟然是张智尧!

　　一切，就像是已预先设置了轨道的齿轮齿齿相扣地向前转动，任谁都似乎无法阻止。

　　但慕容乙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的惶惶，似乎有什么会在那齿轮后面等着她一样。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西西也没有说。
　　自从那一日，苏导越过西西，径直地走向她，问她愿不愿意加入他的剧组那天起，西西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了，因为一直以优越的姿态出现在她身边的西西这次却不及她幸运，这，是谁都始料不及的。

　　“好了！”小杨的声音拉回了她神游的思绪。看向镜子，她微微地发怔。
　　这，真的是她吗？
　　“太、太漂亮了，这一定不是我！”她不敢置信地喃喃，又指着头上的假发问道： “这个，我可以随便动，它不会掉吗？”
　　小杨微笑着点头：“当然，翻跟头都行！”
　　慕容乙站起身，忍不住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红色的装束配上发际垂下的一根根白色的发饰，英气十足，且不失女儿娇俏。
　　“看把你美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小杨收拾了下东西，递给她一包纸巾，“呐，路上用。现在天气热，流出的汗绝不可以擦，用纸巾轻请地摁。”
　　慕容乙拼命地点头，这么漂亮的妆死也不能弄花了！

　　她太过于激动，以致于忘记了今天最大的挑战是什么。直到人在片场，看到临时搭起的帐篷外那匹优哉优哉地啃草的马时，才猛然惊觉，她的第一场戏，是在马上。
　　小乙站在马的旁边，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又忽地涌上心头。
　　这是，怎么了……
　　就在慕容乙与那匹马大眼瞪小眼地行注目礼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蓝晓珊？”
　　她恍悟是自己剧中的名字，赶忙回头，却只觉得满地阳光都为之一颤。
　　身后那白衣飘然修身而立的，分明是张智尧！
　　“你，你好！”她脸色微红，不知该把目光落在何处。
　　“真的是你啊，”张智尧走过来，笑道：“你在跟它比睫毛谁长吗？”
　　慕容乙笑了，这个人呐，果然如传闻中的那么冷。
　　他伸手拍拍马：“定下你那天，我偏偏不在，回来就听见大家说蓝晓珊定下了，说苏导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你，弄得我都心痒着要看你了。说来也奇怪，你穿上这衣服，还真的就像是书里走出来的蓝晓珊一样。”
　　“呵呵，是么？”她扯扯裙子，脸已如衣服的颜色一样了，正想要说什么却听远处的副导的喊声：
　　“小乙！开机了！”
　　她歉意地对他笑笑，又道：“那我先过去了！”

　　几乎是逃着离开的。她有点懊恼地想起，连名字都没说啊，怎么会这么丢脸……
　　但是以后就可以常常看见他了啊。慕容乙又开心起来，决定专心去面对今天的重点挑战——马戏。

　　第一镜，马蹄声由远及进，山道上，一个红衫女子骑马飞驰而来。
　　第二镜，弯道上，马飞奔而来，镜头拉过，马扬尘远去，马上的女子红衣召召。

　　这就是慕容乙今天的第一项任务。
　　虽然有练过骑马，但马上的滋味仍是不好受的，她一直觉得，那些在马上拍戏的人都很伟大，被颠得七荤八素地还要记得耍帅。天啊！她已经在心里叫苦了。
　　叫苦归叫苦，她好歹也是电影学院的正取生。副导给她讲过一些细节后，立刻心领神会，第一镜居然只重拍了一遍就被导演PASS过去了。
　　第一镜的顺利，不禁让她有些欣喜，所以第二镜开拍时，那些不安的念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杨给她补完妆又退到了一旁，她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在心里叹气，这鬼天气，拍古装戏，真的是为难他们了。
　　“Action!”一声喊拉回了她的视线，和所有人一样望向弯道的一边，马蹄声响起，然后红马飞驰过道，马背上的红衫女子，神情焦急，眉宇凝重，心中像是装了离弦的箭，只恨马儿不能再快一点。
　　小杨忍不住微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导会相中这个不起眼的女孩子。果然，她听见导演说：“cut！很好，下一个！”
　　但就在那个时候，她听到了马的嘶鸣和女子的惊呼声！
　　不远处，慕容乙身下的马开始躁动，跳跃，扬蹄，甩头，嘶鸣，所有的目的看起来只有一个——就是把慕容乙摔下马背。
　　慕容乙脸色煞白，娇小的身体像是随时都会被甩出去。所有人目瞪口呆，直到苏导吼了一句：“快救人！”大家才猛然惊醒，驯马师与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冲了过去。但马却像是有灵性般，立即撒开四蹄，向前狂奔而去。

　　刚才的折腾，加上此翻颠簸，慕容乙觉得昨天的早饭都快要吐出来了。开始还会对马呵斥，到后来已经无力叫喊，全身的力气都聚在了手上，死死地握着缰绳。她不知道马还要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她只觉得好累，好像大梦一场。她在心里哀求：马儿，我与你前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停下来吧，不要再跑了！
　　马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竟真的渐渐停了下来。慕容乙趴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良久，才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掉的手指。回忆起方才的一路狂奔，仍是惊魂难定。看着似乎已经平静下来的马，她也定了定神。“你太不乖了！”她轻轻地拍了拍马脖子，准备下马。
　　如果慕容乙能知道这个动作带来的后果，那么打死她不会去碰那匹臭马的一根毛。因为伴随着一嘶长鸣，慕容乙发现她已经腾在了空中。
　　那一刹，她突然想到了西西的脸，美丽的面容上是温和的笑：
　　“小乙，我们做好朋友吧！”
　　忽而那精致的五官变得狰狞：
　　“我有那点不如她！凭什么是她去！哼！从马背上摔下来就好！”
　　西西，你是女巫吗？我真的摔下来了，这样，你就会开心了吗？
　　。
　　无数的杂草树木碎石滑过她的身体，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终于停了下来。

　　好痛，全身都痛，她又想起当时的心痛，比现在摔落山谷还痛上十倍。
　　好想，就这样睡过去，永永远远都不要醒过来……

　　慕容乙走在一个黑暗的隧道里，长长地望不到尽头的隧道里，周围没有人，只有她的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在隧道里，她没有方向，也看不见光亮，只是不停地摸索着摸索着……

　　“姑娘，姑娘……”
　　谁？谁叫我吗？别吵……
　　“姑娘，醒醒……”
　　黑暗瞬间退去，光充斥在她的周围，她缓缓地睁开双眼。
　　适应了光亮，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剑眉，星目，英挺的鼻子下是抿起的唇。——是智尧吗？为什么身着古装，哦，还在拍戏吗？
　　微锁的眉心因为看到她的苏醒而舒展，脸上焦虑的神情也减了几分：“姑娘你没事么？”
　　尚在痛着的脑袋开始运转，她想起自己被马摔下了山谷，这么说，她还活着？揉揉头，慕容乙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勉强地扯出一个笑：“你们找到我了……”
　　蓝衫男子似乎怔了一下又问：“姑娘你怎么会昏倒在路边？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吗？”
　　“是啊，那匹马——”她突然煞住了话。姑娘？又不是拍戏，干嘛叫她姑娘？

　　她看着他，带着一分恐惧二分不安三分茫然地看着他，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在她的注视下，男子显得有些局促。
　　尽管相貌是如此地相似，但总有些不像，许是气质，许是神态。
　　“你……是谁？”她终于怯怯地问出口，却恨不能关上自己的耳朵，以免听到那不想听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