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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见于微 ...

  •   伽里略是一个水手,掠鲸号上最寻常不过的一个,会醺酒,会打架,会在靠岸时挤入人群中不见,回来时带着下等酒馆里令人作呕的汗臭味与劣质烟草味或是流莺花巷里浓郁刺鼻的胭脂花粉味。
      摇摇晃晃地挤上船,也不待到船仓便倒了下来,片刻之后,呼噜声就随着海浪声慢慢起伏,连绵不断。偶尔,有一两个晚归的水手,骂骂咧咧地上船来,粗鲁地踹开摊成大字形睡着的伽里略,跌跌撞撞得踏进黑洞洞的船仓。
      “伽里略,开船了,快起来搬货!”
      打开蜷了一夜的身体,只见在逆光处站了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看不请脸,半新不旧的水手服,伽里略伸了个懒腰,“你,昨天新招募来的?”
      “是。”男孩看起来有些局促,却在接触到男人似笑非笑的打量时挺直了腰,“但是,我不会只是一个水手,我要成为一个船长,拥有宁州最好的船!”
      “哦,这样啊,那祝你好运。”男人掸掸皱成一团的衣服,淡淡的应道。
      “伽里略!”二副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传来,男人三步并成两步赶了过去,甚至连彼此的样貌都未曾看清。
      海上的日子总是乏味得紧,再美的海洋也禁不住天天欣赏,何况甬海本就算不得美丽,黑沉沉的海面,无休无止的航行。对水手而言,就象一场梦,没有多少汉子禁得起数十年的海上淘金,也没有人可以忘掉这场海上逐梦,就象一场赌局,没有人知道下一张牌是什么,没有人摸得清大海的脾气,在它的温柔的蓝色面孔下,可以酝酿喷涌的青色烈焰,可以翻滚出数十仗的碧色浪墙,有些人也许连叫牌的机会都没有,直接show hand,而赌注只有一个——性命。
      也许因为在这样连明天都不确定的海上旅途中,水手热烈地爱上赌这样一种消遣。
      “如果连命都已交给上天来决定,还有什么不可以赌呢。”二副笑了,对男孩的不解,“你看,那些小心翼翼,拿捏着下注的八成是新手,而那些”他指指旁边那堆围得水泄不通,吆喝着下注,只见铜钱银子滴溜溜地转到东转到西,“就是……”“未来的船长,赊点工钱吧!”未等二副传授完水手手册,就见一个输得眼红,急得要翻本的水手冲到男孩面前。
      “船长?”二副奇怪的看向男孩。
      “嘿嘿,是啊,人家可是号称宁州第一船长那!”此起彼伏的笑声羞红了男孩的脸,倔强的不肯转身逃开甲板上的嘲笑,恨恨的盯着因众人笑得打跌而露出的那点空隙,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此刻正忙着点算着今天的收获。
      “端慕,别介意,他们没别的意思。”二副安慰的拍拍男孩的肩膀,然而嘴角也不免微微弯起,泄露了些微不以为然的笑意,“我带你去别处转转吧。”
      绕着掠鲸号打了个转,端慕安分的回到了船舱,隔壁的床位还是和昨晚一样,凌乱的被褥,散发着海上独有的腥臭味,看样子,从昨晚开始端慕的海上同居人都没有光顾过。
      按了按压在被褥底下封口完整的信,却不见了微薄的铜钱袋,翻遍不多的行李还是不见踪影,心里不免犯急,可是初来咋到,除了怨自己不够小心外却无法可想,竟只能怔怔的坐在床头,暗自懊恼。
      海上的日落总是来得特别早,待端慕草草用过晚饭回到船舱已是日落月升,踏进船舱迎面而来一阵酒气,本就不大的舱里更是酒气熏天,赶忙打开窗户,就着依稀的月光望过去,只见没头没脑的盖着满满的被子,只有中间那微微拱起的一团缓慢起伏可以证明下面躺着个人,浓烈的酒气打消了端慕想上前结识室友的念头。
      天微明,端慕便被唏唏索索的声音吵醒了,“怎么会是你?”居然是伽里略!
      “啪”伽里略团了团被子,似是未听到端慕的惊诧,转身甩门出了船舱,留端慕一个人在舱里气得直跳脚。
      照例,还是二副来教导端慕熟悉掠鲸号,比起那些长年在市井穿梭,无所事事才来海上寻找刺激与横财的水手,象海绵一样迅速吸收着所有的端慕让二副满意极了,不似对其他船员一般草草带过,甚至还会抛几个问题来让端慕揣测一二。
      “小慕,你可知道下海最怕什么?”
      “耐力跟信心吧。”端慕偏着脑袋,推敲着答案,“要是我,被丢进海里,肯定会没有办法再生存吧,我肯定会害怕的放弃吧?”
      "小子,你说的是下水,而不是下海!能在内陆的温水池游10海里的比见得能在这里熬过10分钟。”满意于男孩的瞠大的双眼,二副耙了耙络腮胡,“致命而迅速的失温是你在海里……”
      “小鬼头,你不知道噢,那个掉到海里那个凉噢,浸得到你的骨子里去噢,再灵活的手脚也伸展不开来啦,那个时候你也就不想游啦,就等着海水把你盖过去啦。”拐角里转出一个壮实矮小的中年汉子,咬着雪茄,抢过二副的话头,满脸抑不住的扬扬自得。
      “愿赌服输,欠债还钱!”冷不丁又从拐角处冲出一堆人,捧着大大小小的鹘子,牌九,跑在最末的那个还不住的往衣襟里塞钱。
      端慕不禁傻了眼,呐呐的看着二副,喝,眼角抽搐,青筋暴起,仿佛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牙齿捉对儿打架。
      “船长大人,您今次输了13两,加上前债未清78两,利息5两3钱,共计96两3钱。”拍了拍因收满钱而饱涨的衣襟,从容的收起算盘,微微屈膝,单手贴胸,颔首20度。
      “呃,这位是掠鲸号上的金银师,周寂。”二副赶忙替周寂配音。
      端慕笨拙的回了个礼,这才仔细的打量起来,个子不高,身材不壮,不象是船上的水手,脸上的褶皱象是做坏了的纸花,还有岁月雕在纸花上的精明算计,满满当当铺了一脸,不同于水手简单利落的穿着,高耸的衣领托得头颅高高仰起,双排的衣襟隐隐有几张纸探出边角来,还有几乎拖地的裤摆一侧上别了个算盘,左手转着一支狐毛笔,右手,啊,右手怎么直直的朝端慕的方向伸去。
      下意识的闪过金银师的手,端墓面上通红,心里叫苦,怎么在这帮粗野的汉子里居然还藏了这么个多礼的难缠老头,就是见面行礼也累死人,偏自己刚才又失礼的闪了过去,估计又是别人好些天的饭后赌时的谈资了。
      “谢谢。”越过端慕,周老头的手搭在了中年汉子的的肩上,“船长大人?”
      端慕楞住了,盯着周老头看了半响,脸上越开越盛的笑容挤得脸都有些变形了,甚至,有点象黄鼠狼,拎着全套橱具给鸡拜年的那种……
      强忍住甩脑袋的冲动,端慕偏转脑袋看向“船长”,和自己一样的打扮,唯一的区别也许是那几块肌肉撑着衣服有些紧绷,有些狼狈的笑容,搔搔脑袋,冲周老头低低喊道:“低调噢,要低调知道伐!”
      “小慕,呃,这个就是船长了啊,你见过了啊。”急急的拉过端慕,手指虚晃一记,二副抓抓胡子,“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可是,那里不是营养室吗?”
      “呃,今天就是我视察船上营养情况的时候啊。”二副打了个哈哈,扯着端慕赶去视察营养室了,而端慕的耳边依稀还听到低调的讨价还价声,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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