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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 天定人缘 二 命轨 ...

  •   二

      京城中
      洛琳一进城门就被城中的繁华热闹所吸引。
      一个多月前她被迫冒充公主进入皇宫,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场宫变,她慌忙逃离皇宫。半个多月的今天,她才有机会一睹京城的繁华。讽刺的是,这城中的繁华似乎并没有因换了皇帝而有所改变。
      洛琳一边走着,一边观看着两旁的小摊位,精致的小木偶娃娃,雕工精美的木簪、木梳,绣工细致的小丝帕……琳琅满目的小玩意,让洛琳爱不释手。

      不知不觉,已日过中天,两旁的食肆酒家也喧闹起来。洛琳摸了摸肚子,走进一间门口挂着“客隆楼”的酒楼。

      洛琳找了一张小桌子坐下,旁边的小伙计立刻一脸笑容地走了过来:“请问可官想要点什么?”
      “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介绍一下,好吗?”洛琳环视四周宾客,对小伙计说道。
      “哎哟,客官,你肯定不是本地人了。我们这间‘客隆楼’可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酒肆,珍馐百味,特色小吃,包罗万有,应有尽有,无所不有,桂花千层糕,七色香卷,秘制香饺……”小伙计如数家珍般说出各种美食。
      他那绘声绘色的介绍,引得洛琳食指大动,“那你就把刚才你所说的前七款糕点拿出来吧。”
      “好呐~~”小伙计一声回应,走向厨房。

      不一会儿,七盘做工精致的小糕点就呈现在洛琳眼前的桌子上。洛琳左手拿起一块七色香卷塞进嘴中,右手抓起一片千层糕往口中一放,连声赞叹:“好吃,真好吃!”正吃得尽兴。一旁的掌柜打量着洛琳的一身布衣打扮,一脸狐疑地走到洛琳身旁。
      “客官,这些糕点美味至极,所以一碟十两银子的价格,十分合理,你说是吗?”
      正在嚼食糕点的洛琳心中讶异,“咳,咳,咳”糕点噎住了喉咙。一连串的咳嗽后,洛琳顺手拿起一旁的茶水,连喝几口,瞄了一眼老妇人给的那个装有一吊钱的小布袋,不确定地问道:“十,十两一盘?”
      早已生疑的掌柜看到“他”这样上午表情,更是一脸轻蔑:“哼,我就知道你是来这里白吃白喝的!”
      洛琳自知吃亏,但听到掌柜那刺耳的话语,心中大怒,“喂,你这摆明是坑人的吧!一盘小糕点就要十两,我去吃鲍参翅肚还没有这么贵呢!”
      “哼!你想要赖可找错地方了。来人!把这小子打趴在地上,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这里吃霸王餐!”
      随着掌柜的一声令下,从后堂走出了四名彪梧大汉,把洛琳团团围住。围观的食客纷纷议论,有的一脸鄙视,有的一脸惋惜,有的一脸看戏般,双眼发亮,无人阻止。
      一名打手揪起洛琳的衣领,右手就向洛琳脸上揍去。

      “救命!”
      “住手!”
      两个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打手本能性地停住动作,瞟了一眼喊救命的洛琳,然后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向通向二楼贵宾雅座的木梯,只见一名大约十七、八的女子,身穿白色绫罗衣裙,头上简单地绾结起一髻。那乌黑的青丝帖服地自后向前披在女子右肩,那头上仅插一簪,但那用碧绿翡翠打造的簪儿,足以显出她显赫的家世身份。她定为出生于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这是白衣女子给洛琳的第一感觉。她身后还站着一位梳着麻辫子的小丫鬟。
      掌柜一看来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走了过去,“呵呵,原来是慕容府的千金--慕容小姐呀。不知您有何吩咐呢?”
      围观的人群一听到“慕容府”三个字,不觉轰然一片,在城里“慕容府”三个字就等同于富贵与财富的意思。慕容家的“翡翠坊”更是全国有名的古玩玉器店铺,不过听说慕容府的当家老爷经商手段不太磊落,跟他作对的人都没好下场。无论如何,慕容府都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得罪得起的。

      “他是我的朋友。他的帐入我的帐中。你招待他进我的雅座,顺便把一些糕点拿上来。”白衣女子虽然自始至终都没看掌柜一眼,温软的语气,如若春风拂过让人温暖。
      洛琳半好奇半警惕地随着掌柜进入二楼雅座。

      二楼的摆设非常文雅贵气,一扇扇屏风把一楼的喧闹隔之屏外。
      洛琳忐忑地站在门口,心中猜想着这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子为何出手帮她,是出于好心,还是其他?
      “坐下来吃点东西吧。”仍然是温和的语气。
      洛琳坐在白衣女子的身旁。白衣女子抬起那白而修长的素手拿起一杯飘着桂花香的清茶,放在嘴边,品茗一口,再轻轻放下茶杯。直到现在洛琳才有机会认真地观察女子的面容,眉如柳叶,双眼水灵,唇点朱砂,一举一动皆显露出大家闺秀的气质。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帮我?”洛琳首先发问,她不是无知少女,不会自认为自己是上帝的宠儿,时时刻刻都有上帝罩着,若是,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只是不想楼下太吵闹罢了。你快吃吧,吃完就离开这里。你不该来这里。不该来的地方就不要再来。”看着洛琳的一身旧布衣,任谁都会看出“他”只是一个农家男子,而“客隆楼”并不是一般农家人上得起的酒楼。白衣女子仍以温软的语气劝说着,不带一丝轻蔑。
      旁边站着的婢女听到洛琳怀疑的语气,轻慢地盯了洛琳一眼,心中冷哼一声。哼,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啊,居然怀疑小姐的一片善心。她家的小姐在府中一向温婉孝顺,并不爱多管闲事。今天她们来“客隆楼”本是为了给夫人买她最爱吃的桂花千层糕,若不是楼下的喧闹声打扰了一向爱静的小姐,小姐她是断然不会插手帮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的,更不用说是像现在这样还让他白吃白喝。小姐她虽然在家不受宠,但她始终是慕容家的小姐,慕容府在城中是如何显赫的地位啊,他区区一届农夫能和慕容家的人同台共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谢谢你。我,我今天刚进城,本来是要找人的。后来肚子饿了,就来这里吃点东西。我真的不知道这些糕点要这么贵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想白吃的”洛琳听到白衣女子柔声的劝说,让她顿生好感。满肚子委屈的洛琳说着,说着,不觉嘴角一扁,双眼泛红。
      “找人?”慕容芊柳眉微皱,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清秀的男子,
      “嗯。我家乡发洪水,只能到京城这里投靠一个名叫嫣,嫣琉璃的亲戚。”洛琳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
      慕容芊再次拿起查杯,又轻抿一口,并没继续这个话题。
      “嫣琉璃,我倒是没听过。不过啊,琉璃这个名字,在京城中可出名呢!”站在一旁的婢女应和了一句。
      洛琳看向小丫鬟,好奇地问道:“为何这样说?”
      小丫鬟自知越矩答话,看了看自家小姐,见小姐并没阻止之意。小姐是个很好服伺的主子,对下人一向宽容,但就是因为太温顺了,反而被自家弟妹排斥,在慕容家温顺只会让人当作懦弱。暗自琢磨几下,继续道:“夕琉璃是京城中最大的青楼--嫣怡坊中的一名歌姬。她的风骚可把京城中的不少男人迷得团团转。”说到这时,小丫鬟眼中难掩轻蔑。
      嫣怡坊?夕琉璃?洛琳隐约想到一些东西,却莫能名状。但她知道,她必须去见一见这位歌姬。“那嫣怡坊在哪里?你们能带我去吗?”
      慕容芊静默地看着洛琳,眼中透露出的眼神似乎猜到了什么。对视数秒,收回目光,说“我带你去吧。”
      “真的?太好了!哦。对了,我叫洛琳,你呢?”洛琳满眼笑意地介绍自己。
      “慕容芊。”慕容芊回答道。作为待字闺中的女子本不应该随便把闺名说给陌生男子知道的,但慕容芊看见洛琳真挚的笑容,对他甚有好感,况且她并不觉得冠有“慕容”这个姓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芊芊,谢谢你。”洛琳充心道谢。原来上帝有时还挺照顾她的嘛,让她出门遇贵人。
      洛林?芊芊?这个小兄弟也未免太自来熟了吧。虽然如此,但慕容芊心中对“芊芊”这个亲昵的称呼并没有一丝厌恶,比起父亲叫她“乖女儿”时她感到的厌烦,“芊芊”这个称呼,就像大哥怜爱地喊她“芊儿”时那样,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小姐,这样不太好吧。老爷知道了,会生气的。”小丫鬟踌躇着阻止慕容芊,她开始有点后悔提起夕琉璃这个人了。
      “不碍事。走吧,小兄弟。”说罢,慕容芊娉婷而立,莲步移向门口。洛琳匆匆跟上她的脚步。

      步出“客隆楼”门前,抬头一看,早已日暮四合。
      三人徐步走至城东“烟柳街”。在众多烟阁柳楼中,她们在一间门面奢华的楼阁前停下,门口高高挑起两个被点亮的大红灯笼,把门口匾牌上“嫣怡坊”三个行楷字体照的得发亮,坊内隐约听到女子的巧笑倩语。
      迎面从坊内走出一名龟奴,笑嘻嘻地说道:“不知几位有何事呢?“
      “我们要找一位名叫夕琉璃的女子。”慕容芊答道。
      “哦~~ ,原来是慕名而来找琉璃姑娘的。不过,琉璃姑娘可不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你们快走吧。”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进去?”洛琳脸露不忿之色。
      “哼!以你这副打扮,够资格进入嫣怡坊吗?更不用说要见坊内的头牌姑娘,夕琉璃了。还是说,你身后的两位姑娘有意进来陪陪客人呢?这里可不是阿猫阿狗随便就可以进来的。你们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快滚吧!”龟奴看着洛琳一脸不屑地说。
      “大胆!你竟然敢这样侮辱我家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可是慕……”
      “小玉,住口!”小丫鬟正想说出“慕容府”三个字,却被慕容芊轻声呵斥阻止。
      洛琳也气愤不已。她是没钱那又怎么样?她只是去见见那个歌姬罢了,先是“客隆楼”的掌柜,现在是这个龟奴,一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他不给她进,她偏要进。

      “哦?这里因何事变得如此热闹啊?”这时,一名锦衣男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洛琳的思绪被男子的声音打断了。男子一双单凤眼扫过洛琳等人,嘴角斜斜上扯一笑。
      “原来是慕容公子呀,欢迎,欢迎,请进。”龟奴走向前恭维地作揖请进。
      那男子并没有理会龟奴,而转向慕容芊,“咦,这不是我家一向乖巧温纯的姐姐吗?为何与一个男子来到青楼门前呀?要是让爹知道,可不好哦。”语气轻佻,无视一切。
      慕容芊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看向街道上的人群。
      “君翎少爷,我们,我们只是经过而已,很快就要离开了。”小丫鬟一脸惊恐地说,暗中轻轻扯了扯慕容芊的衣袖,示意离开。
      洛琳看了看慕容芊一脸漠视的表情。她能感觉得到这对姐弟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小姐,小姐,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小玉暗示道。
      慕容芊转过头看向洛琳,眼中流露出歉意与无奈。

      “怎么啦?姐姐跟小情人难舍难分吗?不过他可配不上你。况且爹也似乎早已有所安排了。”慕容君翎眼中的寒意一览无余。
      慕容芊回以一下睥睨,转过身子往回走。
      慕容君翎大步进入嫣怡坊,踏至门槛,他顿住脚步,“离开她,你要钱,来夜雪楼找我。”
      洛琳看着慕容芊那走远的白衣身影,回想起慕容芊临走前那一眼的睥睨。洛琳似乎捕捉到一股寒气,但转身即逝,难道看错了吗?应该是吧。
      当她意识到慕容君翎刚才的话语是对她说时,慕容君翎已消失在嫣怡坊中,“你!神经病!我跟谁交朋友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你的钱?”她完全忘了现在的性别……

      洛琳回头看了眼用金漆写着“嫣怡坊”的牌匾,她决不能就此回去。
      洛琳围着嫣怡坊转了一圈,在小巷中找到了嫣怡坊的后门,而那门似乎没有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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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将灵力平稳地驾驭在体内的每一处经脉,才可以将驭影术的力量全数发挥出来。”这是师父说的,鸢尾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身体内不算多灵力,尽力让灵力均匀地在身周凝出一道幻壁,将自己隐藏在幻壁之下,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走在教中通往冥芒宫后殿树林的路上,教内来往的祭司们,竟似乎真的没有发现自己,难怪师父要说自己天分不错呢!我们族的人,术法什么时候差过?鸢尾心中一阵暗喜,一路直径向后殿树林走去,师兄说他要在那和少主,还有一个新从炼狱场出来入修罗门的杀手夜殇比试,居然还是剑法,幽冥那个家伙,哪里会什么剑术,根本就在逞强嘛!

      此刻的鸢尾入教也不过三年,还没到祭司的级别,拜师于冥芒宫上任宫主门下,与幽冥是同门师兄妹。只是,入教这么些年,几乎没看见幽冥练过剑,这次比剑,他肯定会输的很惨。想到这里,鸢尾不禁更加迫不及待,一路小跑就来到了树林。
      所谓树林,也不过是一些稀疏林木围绕而成,林木之中,恰有一方空地,面积不大,阳光却格外得明媚,仿佛每一寸泥土之中,都浸染着阳光的馨香,连细微的灰尘在那束束阳光中都格外清晰地闪动在空气之间,在疏林之中翻跃着,带动着林中的每一个生命。

      鸢尾隐着身形站在林中时,三人已不知开始了多久。三个少年的身形都很敏捷,尤其是那个修罗门的新杀手夜殇,身形差不多可以用鬼魅来形容,站在局外观看,都看不清他的动作,也难为师兄了,拿着把剑怎么看都觉得多余,要是给没看过用剑的人看看,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不过,他面对的可是修罗门的杀手啊,那剑法看起来,就是在乱砍,根本招架不住,只是不断地施幻术躲闪。好容易出上两剑,攻击对象不是那空中的灰尘,就好似跟地上的草寻了仇,好端端地就将人家掀得七零八落满天飞舞。
      再看少主那边,倒是与夜殇几分势均力敌,与幽冥一起对付起他,幽冥总看起来像个多余的。鸢尾在林中看得不禁乐了,果真如自己所料,幽冥用剑,就像要少主和夜殇施法术一样别扭。就在她偷着乐的那一瞬,夜却也像是施了驭影术一般忽然消失,等身形出现时,他已站在了少主身前,反手用剑直入他身后空门,确是那招“百转回眸”。少主也是被他那诡异的剑法所惊,情急之中点足向上直避夜殇的剑锋,然而夜殇却立刻回剑跟上,当中在少主胸前衣襟划开一道口子。所幸是点到为止,并未伤及少主,只留得少主的惊异与不甘。
      见到少主败下,而夜殇却是毫不迟疑像自己攻来,幽冥当即丢下配剑,施法逃得不知所踪,口中还嚷着:“我不比了!我用剑我吃亏!”
      鸢尾顿时就笑露了形,术法本是新学,掌握得并不自如,这一笑更是完全乱了灵力,身形完全暴露在树下,全无可避。然而就在这一瞬,顿时她的笑声便卡在了喉间,两支银针破空而至,似是撕裂了日辉,凝聚着寒意从她颚下无声划过,一支甚至生生在她脖间留下了一道血痕。幸好夜殇准头尚差了三分,否则,鸢尾便可送命当日了罢。

      发觉了这边的异常,幽冥第一个便赶到,看见鸢尾诧异的神情及脖间的淡淡浸出的血印,便明白了状况,连忙问长问短,十三岁的他活脱脱一个话精。然而鸢尾却是直直地盯着那个跟随少主镇静而来的那个少年,他眼中冷然的神色丝毫没有抱歉之意,甚至仿佛有点失望,对自己尚不够准的出针手法极不满,出手的飞针竟没能伤到一个全无防备的小女孩。
      这就是杀手么?这就是出自修罗门无情的杀手,鸢尾一直没吭一声,只是一副带着恨意的冷漠眼神,似是那和煦温暖的春色下划过的一支寒针,直直地盯着他,与她那稚嫩的脸庞极不相符。而后,就在盯了夜殇数秒之后,一声不吭地扭头走掉了。被剑气搅起的烟尘仍在阳光下翻腾,不远处新绿的幼叶似是惊在这寒意之中,柔弱地躲在枝桠间。
      这一刻,鸢尾的心中,只有一个恨字,对杀手的恨。

      是,那恨意不仅来自夜殇,而是从心底深处涌出,像不断灌入闸口的汹涌海涛,翻卷着漫天的黑暗,一次次震动着心脏,仿佛心脏在它的振动之下才开始了跳动。那是来自久远的恨意,是维持生命的恨意,我,鸢尾,为这凝固在生命最深暗的恨活着,来自那深幽地望不见底地黑暗,充满血腥,充满杀意,搅动着那种恨,充斥着我的生命。我不是为我而活着,我不只是为我而活着!

      眼前猛而映入了一道不亮的光芒,像幽火在眼前燃烧着。鸢尾努力辨清着眼前的状况,火光渐渐黯淡下去,夜色缓缓在眼前漫开,白色的幕帐,在窗口投进的月光中泛着淡淡的银光,像笼罩了层薄雾般不清晰。刚才,那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让自己有这么沉重的意念,自己,几乎被吞噬在那种意念中,无法自拔。

      “终于醒了么?”耳侧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带着一分松懈的倦意。鸢尾转眼望向床边,背着窗口洒下的月色,幽冥的面色十分模糊,仅仅是一个黑色的轮廓。
      看见鸢尾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幽冥起身从身后檀木方桌上拿起了一碗水,回来坐在鸢尾床边,略舀半匙,送至她唇边。床上的人刚才仿佛还没清醒,看到他这个动作是彻底醒了过来,挣扎着在被下动了几下,想要起来。却看见幽冥眼中充满了一种无奈,还有一丝笑意,放下了勺子,用手按住了鸢尾的肩,
      “别动了,你现在不喝,话都说不出,我要对你有些什么想法,你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还想挣扎着起来的鸢尾听到他这么一句,顿时软了身子,脑子几乎是顿时空白,这个,真是幽冥,不会有错了,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想法?也只有幽冥了,只有他才会说出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了。那么现在,这里是冥芒宫中了么,终于是回到自己的房居了么?
      幽冥再次舀上水送至鸢尾嘴边,这次她果真乖乖地喝了下去,喉间仿佛连血管都黏着在了一起,清水流下,似是用桃木梳顺发而梳一般,将滚烫的肌肤一点点分离开来,说不出的清凉甘爽。
      两勺下去,幽冥自己估量着差不多了,便将碗放回了桌上,径自转身背对着鸢尾站在窗前,望向窗外明澈的夜空,今夜的星象十分清晰,漫天的星辰,细细秘密地布满整张夜空,杂乱,却都有着自己命定的轨迹,这就是所谓的命辰了罢。鸢尾的命星虽然黯淡,但总归是仍亮着,只是,星辰的轨道隐约可见两条相错交缠轨迹,这个,便是师父当年术法留下的不足罢?

      鸢尾在床上重新想要坐起身来,总感觉,躺在幽冥面前,有那么点不对的地方,要被他俯视着,好像,不大适应。
      “你能不能少动两下,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疼的吗?”幽冥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鸢尾想干什么,依旧是一脸无奈而疲惫地望着浩瀚的夜空慢慢说着,真不知道,鸢尾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痛觉,这么大个伤口在心脏前面横着,自己和老祭司给她疗伤,连作了十五日的护魂祭法,才算是保下了她的命息。她倒是好,醒来就想坐起来,真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鸢尾却也带着无力的神色,微微皱了下眉,终于还是躺在了床上,声音带着嘶哑低声道:“我只是,不习惯。”
      “任性。”幽冥转过了身,将桌边的镂花木凳转手带到了鸢尾床前,掀衣而坐,搅起的风带动掀起的帐幕微微轻拂,带有几分凌人的气势,目光中凝上了一分责备的怒意:“叫你小心,出了问题还要逞强,为什么不发信号?”
      鸢尾的神色微微凝聚了一下,发信号,自己根本就没想过发信号,洛琳在,皇子在,夜殇没有留下给自己发信号的时间,更何况,自己更本就没想过要求助,何其凶险的一战,差点送命在夜殇的剑下,真的是任性么?鸢尾疲倦地合上眼睑,无力地轻叹了口气,
      “是夜殇”

      幽冥本是有兴师问罪之势,听到这个名字却也将满口的话生生吞了回去。夜殇,居然是他回来了,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当年,新任教主没有给出一个理由,便将修罗门门主之位授予了一个哑巴杀手——刹,一个几乎没有在教中出现过的神秘杀手,甚至连自己在教中如此长时间,也极少见他,而他常年佩戴的面具,更是让身为宫主的他也素未谋面,更是神秘。教主就如此任命了门主,连幽冥都倍感吃惊,对于这么自负的夜殇,更是个致命的打击吧?他叛教而走前的那一句“你们等着”,自是带了无限愤恨,是势必要寻仇而来的罢。
      “是他回来了么,果真是迟早的事。”幽冥似是低声自语了一句,而后才抬眼望像鸢尾苍白的面容:“他已经厉害得,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了么?”

      鸢尾也暗自吃了一惊,自己倒是还未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当时,是因为洛琳的突然出现,如果不是,也许,还是能找到下手的机会的。只是,洛琳,不知道现在洛琳怎么样了,自己至少昏睡了有十五日了罢?洛琳是否安全躲避了皇宫的侍卫官兵,现在又在哪?
      看见鸢尾原本平静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淡淡愁苦的神色,幽冥只是静静地叹了口气,终于知道痛了么?只有提到那一剑,她才会知道痛吧?
      “是我大意了”鸢尾睁眼淡淡得笑了一下,那笑容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上却有一种凄凉,像是一种绝望。幽冥看得心惊了一下,一模一样的笑容,三年前,就是在这种笑容中,鸢尾就这么在他怀里睡去,差一点,就这么安静地永远睡过去了。幽冥转目避开了她的笑容,让他不安的笑容,这次,为何感觉,鸢尾又要走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自师父下了那个血祭后,自己就已经无法看清鸢尾的命辰了,身为大祭司,却只能让身边的人听天由命,这也是自己的无能罢?

      鸢尾几分诧异地看着幽冥变化的面色,他在担心什么?“下次,不会了”
      “什么下次,没有下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在见到那个什么夜殇,有本事他自己进来!”幽冥猛而转过头,提高了声音,将床上的鸢尾也吓了一跳,
      “你给我乖乖地在床上呆着,半个月内哪都别想去。”
      鸢尾蹙着眉头:“你这是,软禁”
      “就是软禁,怎么样?”
      “我没这么,柔弱,幽冥。”鸢尾看着他半带着愤怒却有着孩子般挑衅的神色,不禁一笑,一笑却动作大了些,生生扯着心脏跟着挣跳了两下,一阵疼就顺着血液直冲大脑。鸢尾顿时收住了笑,皱了皱眉,谁说我就不懂得痛,真是乱来,怎么说也是心脉上的伤啊,是人就还是会痛的吧?
      “还说不柔弱,就你现在这样,我找个教徒就能结果了你的性命,”幽冥伸手迅速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还在烧,
      “我看你是脑子发热,满口大话。”幽冥说完这几句,却也是急急起身,准备离开,
      “得叫人给你弄点药来喝喝,免得你烧痴了,我们冥芒宫可不留痴人。”

      鸢尾反是被他一摸弄得脸上更加发热,连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这个幽冥,干什么啊?怎么可能这么点温度就烧坏脑子?

      “记着,不准出门,给我老实地呆在这里。”幽冥步出房门,转身关上门,迅速在鸢尾眼前消失了。鸢尾清理着混乱的脑子,回想着幽冥的一系列行为,他究竟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匆匆走掉,一定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是洛琳的事暴露了?他知道自己违背教主意思的行为了?只是,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反应?
      鸢尾微微冷静了一下,松下一口气,软在床上,心脏不动的时候,只有一点隐痛了,半个月不许出教,半个月内,自己应该能尽力回复,但就在教内这么呆半个月,洛琳怎么办?自己是势必要出去寻她的,虽然幽冥不让自己出教,应该是出于防范夜殇再袭,但是,洛琳一个人在外面,对这里又是全无所知,她那虽几分古灵精怪却仍然单纯的思维,能自己应付这一切吗?不过,她面对夜殇那令人震惊的一番话,确实,又不像一个无知小女所说,只希望,她能安全,等到自己尽快回复,再出教寻她。

      门外,幽冥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栏槛边,迅速平复着略有几分慌乱的心情。鸢尾的居阁位于一处略高之地,站在此处,南眺不远处便是冥芒宫宫殿,略远处隐约可见修罗门修罗宫,教主很少出现在教中,大多时候是游走在江湖之中,靠一二亲信人士,例如现任修罗门门主,来掌控总教、分教,因而连宫居都未设立。
      鸢尾的居阁略前处是幽冥的居所,而之后不远便是幽冥三人曾比试剑术的小林,现下林木已然茂密了许多,只是中间的空地却因常年修炼而愈发荒芜。鸢尾就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了夜殇吧?幽冥至今都能忆起鸢尾当时那愤恨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是如此的不协调。自己是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烈的恨意,入教三年,她从来都是一副平静而带有冷漠的神色,只是偶尔禁不住自己的斗弄,才能见到她的笑容。自己是一直未能打听出她的身世经历,但是,她那超乎年龄的冷静,实在是无法理解当时她为何会对夜殇的行为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幽冥站在这高处俯视着御风神教,茫茫夜色笼罩了一切,幽静,而祥和,教中并不富丽堂皇,但正是这种带着几分平民野居的房舍,愈发让教似是一处世外清居般宁静,静卧在这荒山僻野之中,与世无争。但是,为何江湖中的人却认定御风神教便是邪教呢?崇信教派的教徒众多,在百姓之中,拜入神教不过是一个可以寄托情感的方式,教派是分毫邪魔的意思都没列入教条,灌输给信徒,但是,这又能如何?凡是被武林正统列入邪恶的一方,有谁能摆脱这样的宿命?
      幽冥淡淡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如此,师父也不必死了罢?鸢尾的命轨,也不会这样陷入一种无法掌控的未知之中。现在,下在鸢尾身上的两条祭咒,不知何时,就会在这未知的轨道上蔓延开来了吧?
      北方晴空的夜幕中,鸢尾的命星依旧散着淡淡的光芒,不清晰的轨道曲折交缠,静静地隐在群星闪烁着的光芒之中。夜带着这满空的星辰,将夜色融进山林房舍的每一处角落,似是缓缓浸入的流水,将夜空下的一切笼罩,安抚着每一个不安的灵魂,宁静了万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二章 天定人缘 二 命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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