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我家女仆的一百种方法》路人渣

2、伴随死亡而来的他

　　流星街以区来划分地域，我们这里是第九区。

　　每天都有倾倒垃圾的飞艇飞来，沉默地在阴霾的天空中盘旋，外面的世界的垃圾色彩斑斓五花八门，可到了流星街，它们全都成了灰沉沉的山丘。有些人可以被“组织”允许优先翻检，这些优先捡垃圾的人都很强，但他们不是最强的。最强的人不用去捡垃圾，长老院在流星街孩子们十三岁的时候，会通过“选拔”挑选一批孩子带走，有的孩子被放回来，有的孩子消失了，很少的孩子进了长老会，住在大房子里读书学习做未来的管理者。我想只有最强壮聪明的孩子才能被留下住在大房子里。我一直很注意锻炼身体，就是希望能被选中，大概还有几个月，我就到十三岁了。

　　奶奶等不到我十三岁了，她活不了多久了。最近她咳嗦时肺部总传出来一种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吃的东西也不如从前多了。近期她越来越不爱说话，也不爱理我。我强迫她穿上我的防护服，她总是趁我睡着将防护服脱下来放在一边。

　　在流星街，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死亡并不鲜见，不穿防护服只会加速这种因衰老而到来的死亡，一旦死了，就要被送到教堂里，被牧师祝福后就被烧掉。我们是不掩埋死者的。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掩埋。

　　我以后连个祭拜奶奶的地方都没有。我又是孤单一个人了。

　　十一月份的时候，奶奶已经卧床不起了。我很害怕。我不再去捡垃圾，只守在奶奶的床前。我把我的被褥也盖在了奶奶单薄的身躯上，晚上和她躺在一起睡觉，她的呼吸如同一张一撕就碎的破旧纸张。我的温热也温暖不了她日渐加重的冰冷。

　　我趴在床前给她念书上有关天堂的段落，奶奶是那么无害的一个人，她一定能去天堂，享用永远也喝不完的牛奶和香甜的面包。

　　有一天晚上，我依旧坐在奶奶身边，为她念天堂的诗篇，一边掉眼泪。忽然我的棚顶忽然破开一个圆洞。月光和冷风同时从外面倾泻而入。伸下来一个男孩的脑袋。稍长的黑发因为倒吊着柔软的下垂，男孩子用一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奶奶。然后又将视线转向我。

　　我以为是窝棚区里那些调皮的男孩子，怒从心起。抹了一把眼泪大喊道：“出去!”一边拿着匕首就刺过去想要把他吓唬走。

　　他的身体诡异的柔软，一扭腰，居然巧妙的避开了匕首，还咬住了我的手，我惊叫一声，匕首就被他夺走了。我忍痛查看自己的手，上面的牙印发白，没一会就流出鲜红的血来。

　　他从洞中落下来，一边将我的匕首在手里像转球一样用指尖顶着转来转去，一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很自然的朝我打招呼：“你好!”

　　“你是谁？！要干嘛？”我生气的护住奶奶。警惕地看着他。

　　他又看向了奶奶，我紧张的不得了，他比我厉害很多，还比我高一个脑袋，我没有武器了，没办法保护奶奶。

　　谁知道这个男孩子下一秒钟就把我的匕首还给了我。虽然他还的方法很惹人讨厌，他看都没看我，一抬手匕首从他的指尖向我冲过来，我愣在那里，匕首擦着我的发丝嗖的一声飞过我，深深的扎入墙壁。

　　我瞬间意识到了，强大的人可以强大到怎样的程度。

　　“她还可以说话吗？”男孩子看着奶奶问我。我呆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奶奶是不是还可以说话。她已经几个月没有和我说过话了。

　　他平静地说。“这就麻烦了，我接了一个委托，要向这个人要一样东西。既然她说不出话，那这个任务就失败了呢……”

　　他向奶奶伸出手，我想叫出声，结果看见他只是握住了奶奶的手。俯身在奶奶耳边说了几句低声细语的话。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奶奶的头发。

　　当他直起腰的时候，奶奶的头发里多了一根银色的钉子。忽然几个月没有说话的奶奶忽然睁开眼睛剧烈的发起抖来。

　　“奶奶！奶奶！”我冲过去拉住奶奶的右手。忽然一阵灼痛传来，我低头一看，奶奶一直蜷缩的右手居然张开了，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黑黑的布娃娃。这个布娃娃看似普通，可我的手碰触到它的布料就像被火烧到一样。布娃娃的表情好像很痛苦。

　　“……”奶奶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我愣愣的看着奶奶。奶奶为什么要把这个布娃娃一直捏在手里？明明右手是好好的。

　　“爱姬丝。”奶奶说话了：“你碰到了，那么你就拿着她吧。”

　　我从奶奶手里接过了布娃娃，手里的血染到了布娃娃身上。奇怪，不再灼痛了。这个布娃娃是黑白两面的，白色那面的布娃娃在微笑。黑色的那一面则一副哭泣的表情。布料很柔软。

　　“伊路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你一定得变得很强，越来越强才可以！”

　　“被奶奶称呼做伊路米的男孩子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布娃娃，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奶奶又转向我。抚摸我捧着布娃娃的手。

　　“爱姬丝……你是个可怜的孩子……，对不起，给你了这样的结局……。”

　　我摇摇头，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不明白伊路米和奶奶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明白奶奶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感觉到奶奶在渐行渐远，她在离开我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依偎在这怀里醒来。

　　“伊路米，拔掉它吧，多说无益，唉……。”奶奶拉着我的手，闭上了眼睛。

　　伊路米手一动，钉子消失在奶奶的发间。奶奶迅速颓靡下来，停止了呼吸。

　　“奶奶……谢谢你……”我小声哽咽的说。谢谢你这几年一直陪着我，谢谢你最后的温柔都给了我。我一直以为还有机会跟你说。

　　“啊……任务结束了。”伊路米说：“你一直在给她念天堂诗篇吗？”

　　我点点头。我一直希望使她不再害怕死后的世界，能够安心的面对死亡。虽然奶奶看起来根本就不怕死。

　　“谢谢，不过她一定不会去天堂的。”伊路米望着我说：“她可是我的奶奶呢。揍敌客家的奶奶。”

　　“她是你的奶奶？”我吃惊的望着伊路米，接着又感到生气：“那为什么一直没来看他？”

　　“这故事说起来就长了。”伊路米说：“是个会让人觉得伤心的故事。这样吧，我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的任务，需要即刻出发。她的骨灰我会带给爷爷，五天后你带着骨灰盒和我在流星街边缘的那座黑色高塔最高处见。到时候我会讲给你听。就这样，拜！”

　　说完，他就打开门，走掉了。没几步就消失在夜色里。

　　“什么嘛，明明知道可以打开门走掉的。为什么要破坏屋顶啊。”我心里一阵气闷。

　　这时我才发现手中的布娃娃也不见了。难道被伊路米拿走了？不对，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靠近过我啊。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那奇怪的娃娃，洗手的时候才发现伊路米咬出来的伤也消失了。这一晚发生的怪事在我心里就像乱麻一样，还好五天后还能见到伊路米，说不定我能从他那里知道事情的答案。

　　我在奶奶身边坐到了天亮。

　　天亮后我就把奶奶的尸体交给了11区的尸体处理者萨基，萨基是个驼背，不过奶奶瘦的不成样子，他轻松就背起来了。傍晚的时候，萨基从教堂回来了，来敲我窝棚的门，交给我一个铁罐子。

　　作为交换，萨基拿走了我存起来的所有食物。

　　第二天一早我就打好包出发了，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最舍不得的就是我和奶奶的窝棚，我知道等我回来，它肯定会已经被拆到没有了。但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我依依不舍的看着它，恨不得能把它带在兜里装走。我带走了被褥里藏着的图片，把它贴身放在我的防护服内侧口袋里。带上我的铜勺，火石。还有奶奶送我的小小的字典，我把匕首放在我的裤腿那里，用外套遮住。最后我带上了奶奶的骨灰。我知道我要把奶奶带到我能去的最远的地方，把她的骨灰带到那友克鑫郊外和流星街的交界处的黑色高塔塔顶——秘密揭开的地方。

　　我去跟老路德告别，老路德依然嘲笑我个不停。他说：“臭丫头，你可千万别一去不回啊。”这个老头子的嘴简直了。真想问伊路米借个银钉把他的嘴钉上。

　　欺负奶奶的那堆孩子里的小个子也来凑热闹，问我既然我自己出去找死，能不能把匕首留给他，被我一眼瞪回去了。他有点生气的往我手里塞了一个面包叫我路上吃，我想还给他，他已经飞快的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