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不能醒》傅春香

27、行刺（二）

　　温热的手掌从燕秋傲手中挣脱的那一刻，他心中渐渐聚起一座冰山。
　　一步、两步、三步…
　　白薇离他越来越远，他终于明白，他们之间远的何曾是这三步之遥。
　　生平头一遭，燕秋傲知晓何谓恐惧。
　　这恐惧夹杂着滔天的怒火。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挣开他的手！
　　如此义无反顾的背影……
　　再笨的人都明白个中的原因。
　　燕秋傲垂下的手握紧，那双带着凌厉霸气的眼中凝聚着一场风暴。
　　不再迟疑，他飞身上前，一记力道恰当的手刀让白薇昏厥，他接住白薇软倒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对周围随侍在侧的贴身侍卫使了个眼色，一众人便悄然从混乱的宫殿中小心撤退。

　　公孙凌柏在黑衣人的围剿中全力以对，但依然分神在白薇这方向看去，却见燕秋傲堂而皇之的掳去白薇，心下大惊，看来不能再与这赵霓慢慢周旋了，一声令下，大队埋伏在宫内四处的人马立时涌入殿内。
　　躲于暗处的赵霓不由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宫内四处的情况他分明早已掌握妥当，这些侍卫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已然呈现败势的刺客们被训练有素的侍卫团团围住，黑衣人的首领慌乱的朝赵霓的方向看去，却见他也是乱了阵脚，只得一咬牙，领着手下全力厮杀，然而由于实力悬殊，刺客们不过支持了片刻便已全军覆没。
　　“敢问丞相大人，可否要留活口盘问？”侍卫官押着奄奄一息的首领问。
　　公孙凌柏冷眼看向赵霓，却见其脸色灰败，单薄的身躯不住颤抖，他阴冷一笑，举剑刺向刺客首领，一剑封喉，立时毙命。
　　赵霓见此情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颤抖着对身旁的太监道：“刺、刺客已除，带太后和皇后回寝殿休息罢。”
　　“是！”惊魂未定的萧绮梅和乔芷云跟随着侍卫和太监走出殿外。

　　公孙凌柏屏退左右，此时大殿内只剩下他和赵霓。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就这样踏着无数的尸体和鲜血朝赵霓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

　　越来越靠近赵霓。

　　赵霓随着他的接近，身躯狠狠一震！

　　“我输了。”他的声音飘缈的如同鬼魅。
　　公孙凌柏没有回答。
　　赵霓睁大通红的双眼看着公孙凌柏。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要输给你，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难道说我竟连与你一战的资格都没有么？！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告诉我！！”赵霓嘶吼着。如此精密周全的计划竟然被他这样轻易的解决，他好恨！他在此人眼中，自己是不是就像个在玩家家酒的无知孩童！
　　公孙凌柏站在赵霓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已近癫狂的少年。
　　也罢，这是他最后一分的仁慈了。

　　“你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其一，你太急功近利。本官在宫中的势力扎根已深，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瓦解，不过你联合黎国，让其在边境袭击，如此一来必定调动大批军队前往边境，然后你就可借此削弱本官手中的兵力，这个手段倒确实高明。可你作为一国国君，竟然为了私欲陷赵国于危难之中，本官这点倒真是万万比不上皇上您。其二，你的计划全盘借助黎国的力量，行刺的人甚至都不是你的亲信，你以为他们真会尽全力？真是可笑至极，这中间的漏洞实在太多。其三，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可惜……你对付的不是他人，而是我，公孙凌柏。”

　　赵霓静静听着，他良久没有言语。

　　他笑了，笑得张狂，笑得凄怆。

　　“哈哈……好一个公孙凌柏，好一个公孙凌柏！！哈哈哈……”

　　公孙凌柏挑眉看着地上神色狂乱的赵霓，随即弯腰对赵霓恭敬地行了跪拜之礼，他衣袍之上的绣金祥云在清冷的月光下忽明忽暗。

　　“请皇上保重龙体，刺客业已被微臣全数剿灭，还请皇上今后，安安稳稳的……坐于高位。”
　　公孙凌柏起身再不看向赵霓，拂去衣袍之上的尘埃，转身阔步朝着殿外走去。

　　看着公孙凌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赵霓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安安稳稳的坐于高位！哈哈！可笑，他是要他从此安心作一个傀儡皇帝不作他想是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甘心！
　　赵霓一拳挥向冰冷的地面，手上鲜血不住流淌，在赵霓周身渐渐蔓延开来。
　　他输了，他输了……
　　他挣扎着起身，抬起沉重如铅的步伐，缓缓走上殿中央的龙椅之上。
　　他在龙椅上坐定。
　　他双手摩挲着明黄的椅身，抬眼看向这熟悉的大殿周围。
　　琉璃瓦，夜明珠交织成璀璨的光辉，他苍白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是的，这是耀天城呢，是他的家啊……
　　他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聚起层层白雾。
　　一行清泪从脸颊流下，滴落在地面。
　　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
　　他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
　　一把锋利的小刀被缓缓抽出。
　　他尖锐的笑起来。
　　瞧，父皇，这是您的儿子！您多么懦弱无能的儿子！
　　他知道，他可以苟活下去，他可以尝试各种方法东山再起……可是，老天爷，在这人世间的十八年来，他活的太痛苦，太压抑。
　　他是个弱者。
　　他……没有办法面对失败。他更怕，他怕，再次尝试的结果如果也是失败，那他，那他……
　　可是，他不甘心，他怎么可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就这样毫无反抗的沦为一个真正的傀儡！
　　所以……他只能选择这条黄泉路……
　　父皇、母后，孩儿不孝，如有来生，他希望别再生于帝王家……他想畅快的笑，就像……就像那个女子一样。

　　痛觉从胸口传来，匕首没入他的胸膛。
　　他头脑开始昏昏沉沉。
　　迷蒙见，他仿佛看见她款步姗姗而来，笑意盈盈；他仿佛又听见她张狂的笑声，她肆意随性的言辞。
　　原来他的生命中也有这样一个女子，给过他短暂的幸福。
　　寒气侵入他的四肢百骸，他阖上双眼，低声喃喃道——
　　“薇薇，你……会记得我吗？”

　　公孙凌柏走至殿外听见响声，转身朝内看去。
　　他定定看向这一幕。多少年了，他看着这个少年从幼稚孩童变成高大的少年郎，他看着这个少年对他的恨与日俱增。那双睿智无比的黑眸终于流露出些许不忍。
　　他站在殿外，沉默良久。他闭上双眼，片刻后再次睁开已是不带任何感情。
　　他转身继续朝前方走去，此时更重要的事摆在他眼前，容不得半分迟疑。
　　他的脚步益发沉重，他抬眼看向黑暗的天际。

　　方才侍卫进来援救之时，燕秋傲带着手下一行飞身离去，他抱着白薇凌空跃上宫墙之上，黑暗中，他轻启薄唇对着公孙凌柏留下一句话，声音在混乱之中虚无缥缈，公孙凌柏却听得分明——
　　白薇，是孤王的——

　　公孙凌柏的周身渐渐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