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不能醒》傅春香

20、暗涌

　　隆盛宫。
　　“回禀皇上，皇上吩咐奴才的事已办妥，近日内就会有消息从线人那里传来。”
　　赵霓把玩着一只笼中的金丝雀，苍白透明的脸庞上带着一片漠然。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霓打开笼子，把鸟儿拽在手中，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手一松，鸟儿便霎那间逃开，飞往湛蓝的天际。
　　“飞吧，飞吧，你再也不是笼中鸟了……”他低声自语。
　　鸟儿渐飞渐远。

　　“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
　　之，亦不可行也……”众人熟悉的清澈嗓音朗声念着论语。

　　公孙凌柏右手拿着书卷端坐堂上，左手时而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一口茶。吟到精彩之处，嘴角勾起，倏然一笑。

　　“哇~~~~~会不会笑得太勾人哦~~”趴在窗户下偷听着的白薇啧啧赞叹着，再转头一看，一旁的赵蓉已然目光呆滞，手中的书卷早就不知掉落在何处。

　　再回头一看，咦？！

　　小玉，小朝，蓝蓝，姚儿全都露出和赵蓉同样的神色
　　白薇拍拍衣服上的灰土，跳下小板凳，一抹头上汗珠。
　　嗯哼，天气很好，情敌很多~

　　明月高照，身着素纱禅衣的清秀女子站于高台之上俯望地上芸芸众生，一头青丝随意的挽起，翠绿的簪子映衬着如明月般皎洁的容颜。飘然之姿恍若仙子误入凡尘。

　　乐声响起，一群宫装女子在台下翩然起舞，舞台两侧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相互辉映，一派华美动人。

　　仙子红唇轻启，唯美动听的歌声犹如泉水缓缓流淌四周。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欲乘风归，归，归，归……”

　　“咳咳，我欲乘风归，归，归，归……”

　　“归，归，归，归，归……”
　　半柱香之后，仙子依然在“归，归，归，归，归……”
　　一滴几不可见的冷汗从仙子头上滴下，仙子头上的月亮轻微颤抖。

　　白薇站在高台之上双腿不停地抖啊抖，斜着眼睛看着几乎离自己有十几丈高的地面。

　　再看一眼正前面的庞岱海铁青的脸色和不时朝她摇晃的拳头。几经研究讨论，庞岱海为了配合歌词，决定在唱到这句诗的时候，为了烘托气氛，让白薇从高台跳下，以加强仙子的华丽效果。

　　虽然胖大海公公有保证说底下的群舞一定会接住她，但是，看看底下这些瘦弱的身躯，大颗大颗的冷汗从白薇的额上继续滴落。再斜睨一眼躲在屏风后，撑着道具月亮的太监大哥，因为时间过长而脸色发白，不时朝她射来杀人的目光。

　　“我欲乘风归，归去……”
　　一咬牙。双腿一用力，往下奋力一跃。
　　呜呜~~她这下真的归去了啦！

　　白薇耳边呼啸着风声。妈呀，她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运！唱个歌而已，为什么她还要摊上小命啦？！

　　双手张开，尽全力想要营造所谓“仙子落地”效果的白薇手心冒汗，千万要接住千万要接住啊！！！

　　哇？！！！这是虾米？！

　　看见白色物体从空中坠落，所有伴舞宫女惊慌间相互不停推攘着，庞岱海吼叫着想要控制现场，底下一片混乱。

　　死定了——

　　禁闭双眼，白薇的脑中冒出三个大字。

　　预料中的痛楚却没有来临。她稳稳的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睫毛轻轻颤动，睁开眼睛，一双黑眸带着关切凝视她。

　　依然是低沉魅惑的嗓音。
　　“你没事吧？”

　　杏目圆睁，白薇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你，你，你……”

　　庞岱海上前，略带尴尬的抱拳行礼，“奴才参见使臣大人，让大人见笑了。”朝呆滞的白薇猛使眼色，示意她赶快起身。

　　处于万分震惊中的白薇自是一点也没有看到庞岱海的暗示，樱唇半张，一副被眼前之人吓倒的神情。

　　男子倒似是被白薇的模样逗乐，朝庞岱海摆摆手，示意并不介怀。

　　轻笑一声，男子道：“女人，好久不见。”

　　听见熟悉的称呼，在男子怀中的白薇慢慢回神，仿佛要确认般惊喜的揉捏着男子的脸颊，大叫，“秋秋！秋秋！真的是你？天啊，我不是做梦吧？！”

　　拉住白薇不规矩的小手，动作小心轻柔的把她放下，燕秋傲凤目露出的神彩犹如明媚的春光。
　　“是，我回来了。”

　　哇的一声白薇尖叫着搂住燕秋傲，“秋秋，秋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诶！”

　　闻言，燕秋傲忍不住勾起嘴角勾起，很是愉悦，此时却听得——

　　“哇~~屋顶也没修好，床架子还歪歪扭扭，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伙食费、住宿费你都没留下，秋秋，我想你想的好辛苦诶~~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噢，还有那个……”白薇扳着指头歪着脑袋一项一项的数着。

　　咣当！
　　美好的重逢气氛降至冰点，秋傲的额头青筋突跳。
　　一声白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怒吼——

　　“女人！”
　　“有！”
　　“闭嘴！”
　　“呃……对不起……”

　　庞岱海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打打闹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丫头看着和使臣大人很是熟捻？难不成是旧识？这到奇了，使臣大人乃燕国士大夫，身份高贵，怎么会和这样的山野小丫头有联系?
　　哇塞，这又唱的是哪出？

　　“女人！你给我站住！”
　　使臣大人居然撩起袖子，满世界的追着白薇喊打喊杀？庞岱海和一众太监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前几日，黎、燕两位使臣及其一行人为参加赵国百年庆典进了耀天城，这个燕国使臣大人平日里可是一派尊贵无比，气势凌人的淡漠孤傲之态，往往让派过去服侍的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可今天这、这、这……现在怎么……

　　“这位大人，您这是……”一片混乱中，略带清冷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 。

　　庞岱海和众人倒抽一口气，左瞧瞧右看看，哇里咧，这是什么日子？是想吓死他们这些小人物吗？

　　身着月牙色官袍的公孙凌柏手执羽扇，腰间垂下的佩绶叮当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眉目之间一派怡然自得之色，星眸微闪，唇边含笑，慢慢踱上台阶。俊逸儒雅之态，翩然天人之姿尽数彰显。
　　正揪着白薇的燕秋傲乍见此人，挑眉微笑，这笑带着几分试探，带着几分疏远。
　　燕秋傲今日一袭紫色长衫，偏于阴柔的完美五官衬着白皙的脸庞，淡淡月光下，带着雾色的凤目似是一汪深潭不可见底，红润的薄唇平生几分妖娆之态，俊颜带着七分魅惑，三分邪肆狂妄。

　　众人一时间忘记了呼吸，这仿佛是一幅绝美无比的画，又仿佛矛盾无比。一仙，一妖；一正，一邪。这两个绝代的男子带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却是彼此间丝毫不输对方半分，看着两人，众人皆有些痴迷其中。

　　只除了某个很煞风景的女人还在不知死活的叫嚷着。

　　四处逃窜的白薇没有察觉公孙凌柏的到来，她见秋傲停下手，一下子跳上秋傲的身子作无尾熊状，扯着秋傲的衣服嚷嚷着；“秋秋秋秋秋秋~~~~~~~~~住宿费伙食费住宿费伙食费住宿费伙食费——”

　　此情此景，瞥了眼紧抱着白薇身躯的双手，公孙凌柏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之色。他上前，略一作揖，对燕秋傲道：“看来是鄙国的宫女对使臣大人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终于意识到是谁来了，白薇震惊的低声惊呼，“公，公孙大人？”忽而看到自己不雅的姿态，小脸微皱，缩了缩脑袋。

　　一旁众人翻翻白眼，会不会太后知后觉？！

　　公孙凌柏伸手欲拉着她离开，白薇刚要伸手，不料却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挡住。

　　燕秋傲神色倨傲，冷冷道：“公孙大人不必多虑。”斜睨了眼白薇，加重力道稳住怀中不断挣扎扭动的身子，看着公孙凌柏的眸中带着抹深意，“在下倒是很中意贵国宫女的……冒犯。”

　　闻言，公孙凌柏的眼神渐冷，凌眸中精光乍现。

　　四目相对间，两人皆不言语。

　　半晌，公孙凌柏开口，依然是和煦温润的声音。

　　“可惜本官不得不扰了使臣大人的兴致。赵国宫规，凡是宫女皆不得冒犯官员贵体，如有犯，必按宫规严惩。还请大人容本官带此宫女离开。”

　　“如果在下执意不肯呢？”

　　公孙凌柏抿唇，展开羽扇，轻涅扇骨弯折处。从容之态一派冠绝，儒雅之中却透出无尽霸气。

　　“耀天城之规本官莫敢不从。”

　　燕秋傲眯起黑眸，哦？威胁他么？他在暗示是这个耀天城还容不到他放肆么？冷哼一声，很好，公孙凌柏么……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不为难大人了。”
　　手掌松开，白薇喘着气站定。

　　公孙凌柏转身，看了眼白薇，“还不快向使臣大人认错。”

　　“是，奴婢知罪。”吐吐舌头，唉~~只怪自己一时太激动了都忘记规矩了。偷偷朝秋傲挥手告别，匆匆跟着公孙凌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