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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似是故人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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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地凝望眼前熟悉到连梦中都曾出现过无数次的容颜,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
脑中浮现那个永远不曾忘却的夜晚,火光冲天,连天空都似是被血液染成一片鲜红。一群黑衣人冲入平静的宅第。举剑刺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亲,爹爹一个箭步冲上去替娘亲生生受下。耳中是娘亲凄厉的呼喊,目光呆滞的娘亲从背后轻轻抱住爹爹,将爹爹胸膛中的剑对着自己用力插入,然后闭上眼睛,就这么和爹爹一起倒在了她眼前。
她拖着滴血的伤口,一步一步踩过的是曾经朝夕相处的至亲的尸体,颤抖的双腿跪倒在地,抱住双亲的尸首失声痛哭,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利剑迎头朝她看刺来,闭上双眼,静待着死亡的来临。
爹,娘,薇薇来陪你们——
一道水蓝色身影却在此刻飞身上前挡住来人,已是重伤的少年奋力与黑衣人搏斗,回首红着双眼急切的吼道:“薇薇,快走!我不许你死——”
双手捂着嘴,泪眼婆娑间拼命摇头不肯离去,少年见情势不妙,另一批黑衣人正朝此处涌来,更形急躁的点住薇薇周身大穴,吹着口哨唤来马匹,一把将薇薇甩上马背,咬牙狠狠一抽马肚,转身举剑迎向数十个黑衣人。
“穆白,穆白——”嘶哑而绝望的声声叫唤着。
渐行渐远间看见少年的最后一幕是黑衣人一剑刺进少年的胸膛,然后,少年就此倒在血泊之中。
从此,天人永隔,天人永隔。
“这位姑娘,可曾伤到哪里么?”低沉和煦的嗓音响起。
神志立时清醒了一大半,手忙脚乱的直起身子站定,手背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
“那就好。”细长的凤眸微眯,无奈的看着已然肮脏一片的紫色官袍,道:“这位姑娘是否知道宫中何处有置换衣物之处,可否带本官前去?”
状似未曾听闻般,薇薇依然直直盯着眼前的男子,眼神中带着迷醉,痛苦,混着些许震惊,皓齿轻咬唇瓣,片刻间竟似不能言语。
等待良久,公孙凌柏眉间轻皱,恍如天人般完美的俊颜因女子肆无忌惮的目光露出些许不悦之色,薄唇轻启,道:“这位姑娘,本官脸上有何不妥之处么?”
半晌终于回神的薇薇慌乱的低头不看向这张容颜,小声道:“对,对不起。奴婢一时失态,还望大人谅解。”说着往殿外走去,“大人这边请。”
迈着碎步,薇薇不紧不慢的走在长廊上,身后修长挺拔的身躯却不容她忽视,神色苍白到全无半点血色,双手紧紧交握,指关节处已然泛白。
推开殿内一处内室的门扉,退至一旁低首道:“这间内室里有些不用的旧衣袍,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一用。”
恩了一声,公孙凌柏打开柜门,沉吟片刻,拿出一件墨色长袍挂于一旁的屏风之上,举止优雅的脱下原本的衣服,将其换上。只一件平凡至极的广袖长袍却生生的被他带出无尽的儒雅飘逸,举手投足间无处不彰显着天生的贵气。
拾掇穿罢,对站在门侧怔住许久的薇薇颔首致意,快步走出内室赶往承泰阁。
低头不语的薇薇怔怔的看着黑色官靴从眼前渐渐消失,颤抖的双手交握,指甲甚至陷入细嫩的肌理之中,突然转身对着公孙凌柏喊道:“我叫白薇。”
墨色身影顿了顿,转头道:“多谢白姑娘。”俊颜上透着初识此名的陌生,对薇薇温润一笑便回首前行。
公孙凌柏眼中的淡然与陌生犹如利剑穿透心脏,薇薇咬紧的唇瓣渗出点点血丝,一字一顿的再道:“我,叫,白,薇。”
公孙凌柏的脚步停顿片刻,并不回头继续朝着承泰阁的方向走去。
薇薇大口大口喘着气,周遭的空气稀薄到甚至让人无法呼吸。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飞奔上前,一把抓住公孙凌柏的左手,不顾他极为诧异的目光,摊开他的掌心,肌理白皙光洁,连一道浅浅的疤痕都没有。
盯着掌心,薇薇狠狠一震,身子连连后退,双臂环住瞬间冰冷的身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神色迷茫的近乎如同个未知世事的孩童。
见此情境,公孙凌柏眉间轻皱,上前俯身道:“白姑娘?”
伸出手欲将薇薇扶起。却见薇薇惊恐的看着他的手,摇摇晃晃的起身,后退数步,与他隔开距离,似是急于撇开他,慌乱的摇头道:“我,我没事。”
想起还在承泰阁议事的大臣,公孙凌柏只得匆匆道:“那容本官先行离去。”稍稍拱手作揖便快步而去。
薇薇在原处呆立良久,喃喃自语。
“笨蛋薇薇,有些梦是不能做的,你懂不懂啊……”
重重敲了一记脑袋,嘶哑的笑声响起。
应是暖春时节,可为什么她却觉这个人间早已冰冻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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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凌厉的眸子盯着堂下的众官员,依旧是一派君子之风,不怒而威的气势却让众人的额上皆渗出些许冷汗。
公孙凌柏弯腰,笑着拿起地上一块碎瓷前后仔细端详,神色虽是愉悦,语气却是冰冷至极,“唔,天庆三十八年的青花瓷,摔得真是彻底啊……”
扑通一声两三个官员控制不住双腿的颤抖,齐齐跪倒在地。
刚才一位盛气凌人的将军此刻抖着手摸了把汗,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公孙凌柏的神色道:“这个……回禀大人,方才和李大人,张大人他们议事,有些‘小小’的意见不一,故而起了一些‘小小’的冲突……”
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慢条斯理的道,“原来只是些‘小小’的冲突,本官明白了。”
王将军倒抽一口气,瞬间跪于地上,惊惧万分指着一旁的同僚道:“丞相大人,都是张大人他们!是他们先扔花瓶的!和老臣无关那!!”呜~丞相大人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温柔”的看着他?妈呀~他一把年纪,有高血压胆固醇糖尿病,承受力低……
张大人立时吓得跳脚,看着王将军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重重跪倒公孙凌柏跟前,连声道:“丞相大人!这王将军血口喷人!明明是他们先挑衅咱们的!”好你个王八将军!敢在丞相面前抹黑我?!会不会太毒了?!
“就是你的错!”
“明明是你的错!”
“是你的错!”
“是你!”
“是你是你就是你!”
“是你是你就是你怎样都是你!!”
“你天诛地灭!”
“你不得好死!”
“你卑鄙!”
“你无耻!”
“你下流!”
“你下贱!”
王将军抖抖脖子,掠起袖子,朝张大人眼前挥舞着拳头。张大人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一脚踏在椅子上,抄起一旁的一支毛笔,对准王将军就是一阵乱舞。
“降龙十八掌——”
“神笔书生——”
咣当!两只茶杯直接敲中两人的脑袋,顿时鲜血直流。
双双回头怒瞪。
“哪个混账……哇~~丞相大人息怒!!微臣再也不敢了!”
霎那间两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涕,一旁有些胆小的官员更是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公孙凌柏嘴角勾起,甩开扇面,笑得如春风拂面,完美无瑕的脸庞是一片柔和之色。“各位大人说笑了,本官怎么会生气呢?如此活跃的朝堂,本官很是欣慰呢.”
两人闻言更是老泪纵横,死死抱着对方,互瞪的眼神中露出相同的讯息——
呜~就是死了也要找这王八蛋(老匹夫)垫背!
公孙凌柏轻摇扇子,端起桌上一杯尚算完好的茶,抿了一口,深吸口气,“唔,果然好茶。”
手松开,茶杯掉落在地,发出破裂的声音。
凌眸看着堂下已然瘫软在地的众人,捏住扇柄,挑眉道,“哎呀,真是对不住,本官一时手滑,各位大人不会介意吧?”点点头,了然的道:“也是,反正各位大人似乎并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嘛……”
扑通!有人承受不住高压两眼一翻生生闭过气去。
半柱香的沉默后,众人眼中的恶魔终于良心发现,满意的觉得折磨已经够了。
“恩,那我这个不太重要的人就给出个主意,各位大人看看可行否。”
话音刚落,张大人和王将军立时扑倒,一齐抱住公孙凌柏的左右腿,泪眼汪汪的瞅着公孙凌柏。
公孙凌柏翻转着扇面,凉凉开口:“王将军你即刻去罗族部落,此部落人号称最顽固难训,决不会听从任何人指挥。我要你过去就给我杀了头领,我不管你毒杀还是暗杀,总之,三日之后,我要在蛮夷广袤的草原上看见高高挂起的首领头颅!”
“是!”呜~终于脱险了~磕了个响头,一抹泪水一个飞身便消失无踪。
蹲下面对趴在地上的张大人,神色柔和到让张大人非常有自杀的冲动。
“张大人你就去暹罗部落,此部落首领好美色珠宝,记得带上可以淹没整个部落的财物和美人,我不管你是用珍珠噎死他还是让美人□□他,总之要让他接受属国册封诏书,三日之后,我要看到暹罗部落的册封庆典响彻整个北部荒原。本官要让这些蛮夷知道,顺我赵国者昌,逆者必亡!看谁还有胆子和赵国对抗!”
“是!”呜~民间传言会不会和事实相差太大?掩面一路狂奔。
凤眸眯起,嘴角轻扬,对着低下一众口吐白沫的官员拱手作揖,道“那么,本官先行离去,各位大人,公孙就此失礼了。”
一甩广袖,阳光下是一个翩翩君子,周身散发一派凌然贵气。微风吹过,黑发飘扬透出些许邪肆,头上的金簪忽明忽暗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