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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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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雾,我背着书包走下楼,看到朦胧视野里,淡淡依稀的一个人影静静伫立。我笑着奔了过去,“你等我啊?”
霍向天穿着运动衫,额际沁着汗珠,看样子,是刚刚晨练完,顺道弯我一弯。
他拉起我,“带你去见王湘湘。我帮你约了她一早,在学校食堂里。”
我愣了愣,随即,甩开了他的手。
“我干嘛要见她?!”
他皱眉:“你不想澄清自己了么?”
“她污蔑我,她应该公开道歉!”
他又好气又好笑:“她没有污蔑你的意思,她真的是丢了钱包,但是她后来又发现是自己忘记带出门。”
“她这样跟你说的?”我问。
霍向天点了点头。
“她说,你就信,那么简单!”我气得背过身,自顾自跑了起来。我说的话,他要“尽量”去相信,别人说的话,他那么简单就相信了!
哎,我竟然为那么小的事情动怒了——
他很快追了上来,但是没有说话。
清晨的风舒爽清凉,我们奔过花园里的小径,奔出社区门口,穿过马路的时候,红灯闪烁,两人双双停在了马路中央的安全岛上。
其实我并不是个喜欢耍小性子的人。至于王湘湘的钱包,以及我小小的名誉权,比起爸爸即将归来将我接走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我的急躁源自妈妈的决定。她竟然要送走我,或者跟爸爸,或者跟霍向天。她都吝啬于表现一份母亲该有的责任心。
正在苦恼的同时,霍向天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目色忐忑的王湘湘。她穿着一袭白裙,楚楚可怜般的女儿姿态,我见犹怜。
绿灯亮起,我跟霍向天并肩走过马路,来到她跟前。
王湘湘弱弱地问我:“乔楚,你不会生我气吧?”
话是对我讲的,可她看的却是霍向天。这让我啼笑皆非。
我叹了口气,笑着望她:“我能生你什么气?发生什么事了?”
她微微红了眼睛,声音像蚊子在呻吟:“本来我打算跟老师说的,可是老师已经跟你们班主任打了招呼,我见事情闹大了,就不敢再说了。对不起,给你们惹了麻烦……”
这丫头,活脱脱一个现世林黛玉啊。
我的恶趣味发作,于是继续装傻:“什么说?说什么?又和我们班主任扯上关系?我这两天遇到了点小事故,学校里缺课了不少,没听到什么风生水起的大事件啊?到底怎么了?”我转过头望霍向天,他投以我一记不赞同的眼神。我懒得搭理他,继续逗王湘湘,她正难堪地僵了脸,又羞又怒地瞪着我。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丢钱包那事啊?”
她忙不迭点头。
我眨眨眼,拍拍霍向天的肩:“哎,该不是你拿了人家钱包吧?看,都找上门了!”
“不是的!不是的!”王湘湘着急了起来,“不是说他拿的!是搞错了,我没有丢钱包!我本来想解释的,但是我怕老师怪罪到我身上,我以为找不到小偷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结果……却连累了你。”
“哦……”我细细回味她惊慌的表情,耸肩,“原来是你害我背黑锅啊!那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你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揍你了吗?”
“乔楚!”霍向天喊道。
我白了他眼:“怎么,心疼啦?”
霍向天生气了。我从不知道我的挑衅如此奏效。他一把拉起王湘湘,顾不得她的连番呼痛,也无视了我的惊诧目光,一路疾走,竟然将她拖到了学校广播台的大门前。他跑得太快,我想,被拖着的王湘湘一点不好受,因为我光是跟着他们俩,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上早班的老师不解地望着我们一行三人。
霍向天将王湘湘推到我们身前,言简意赅地道:“她的钱包在自己家里找到了,请将广播话筒借给我们三分钟,我要她澄清整个事件的始末。”
王湘湘吓得花容失色,霍向天嫌恶地丢开了她的手,她慢慢蹲下身,呜呜哭了起来。
我拉拉霍向天,他不理我,别开眼。
我看看王湘湘,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赶紧俯身安慰她:“哎,他吓唬你的,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了。”
“要你好心!”她猛地抬头,大颗的泪珠滑脱眼眶。
我撇撇嘴,吃力不讨好,但是看她哭得如此伤心,也知道很多女孩子都和我不大一样,她们将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什么宁为玉碎啊,都是这么说的。唉,我厚着脸皮去求霍向天:“喂,这事就这样完结吧!我们不广播好不好?”
霍向天冷着脸推开我,将话筒递到王湘湘面前。
王湘湘哭得愈加伤心了,一边的老师也尴尬地劝道:“有什么事,同学们自己商量比较好,这样公开,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霍向天说:“不公开,有人就要永远做鸵鸟。”
我不乐意了,“谁谁谁,谁是鸵鸟了?”
“不是鸵鸟,你彻夜不归的,躲什么?”
我被反驳得无言以对,忿忿地将王湘湘从地上拉了起身,“我们走!这事跟他没有关系,轮不到他来插手!”
最后,王湘湘还是被留在广播电台。她边哭泣,边作致歉词。我第一次看到霍向天对女孩施以如此强硬的手段,她哭她求饶,他都不为所动。正相反,他摔上了广播台的大门,困了王湘湘,要求她公开道歉。
女孩被心上人逼迫到这个地步,心碎至极,哭得是天地动容。
我和电台的老师怔怔地站在一边,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般的无奈。
钱包事件方落下帷幕,我们又迎来了期末考。
霍向天一如既往地捧得年纪第一,我也马马虎虎,考了个中流水准。倒是萧俊戴玲,进步不少,不再满江红。
这个夏天既漫长又短暂,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小事,却又眨眼间,迎来了暑假。
霍向天一直不提出国的事,他习惯性地单手支着下巴,捧着他的词汇手册,一个人默背。哦,对,他已经搬回家住了,跟妈妈说是因为学校要放暑假,本地生不建议继续住校。妈妈也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扫了我眼,然后慢条斯理地走下楼,打麻将。
我问霍向天要不要打工,他反过来问我要不要?
我说我想去KFC里赚小时工,他就带着我一起去面试,然后一起打工。
巧的是,在同一家KFC里,我们竟然遇到了萧俊和慕容蚊子。
慕容是来消费的,萧俊比我们早一步,应聘了这里的小时工,给他端盘子。只是很不凑巧,他的盘子端到了慕容脑袋上,可乐溅了他一身白衣。
我们到场的时候,他们正在吵得不可开交。
慕容蚊子说:“你明明是故意的!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萧俊懒洋洋地捧着盘子,两对鸡翅可怜兮兮地躺在盘子中央。他没有看到玻璃窗外的我和霍向天,对着慕容蚊子嚣张地笑了又笑,得意地道:“你自己人品不好!我端了个盘子你非要撞过来,不然,你以为我乐意丢你啊!”
慕容蚊子气不过来,一巴掌拍翻了桌上的土豆泥。
“靠,不就是上次比赛的事嘛!你以为我存心要害霍向天啊!”
“什么我以为我不以为的,难道不是你们蓄意的吗?”
“我至于吗,男子汉大丈夫,我又不是输不起的人,我会故意害他么!我以为事先提醒过他好几回了!是我们队伍里的人要算计他,不是我!”
“嘿,你还是不是男人了?敢做不敢认?!”
“老子是不是男人要你管?!”
他们争论的同时,我歪过头看霍向天:“哎,他真的事先提醒过你?”
霍向天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他跑到休息室,直嚷嚷地要让我别出赛,你说,我会理睬他么?”
我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率先走进了KFC。
“蚊子,萧俊。”
我叫道,他们见是我,立即偃旗息鼓,停止了争吵。
萧俊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文治别有深意地扫了我和霍向天一眼,笑:“约会啊?”
霍向天默不作声地穿过他们,走到前台。他递交了我们的职员申请表,前台的员工将我们双双带到后台办公室。我和霍向天互视一眼,走了过去。
经理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太太,精神奕奕。她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和蔼地笑:“你们来得正好,前台少两个收银员,时薪五元每小时,可以么?”
话说,KFC克扣学生工资在全国都算有名的,虽然忿忿,但是有份工作赚点零花却也不错。我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霍向天也俯身签了合同。
领了制服穿过走廊,看到慕容蚊子忐忑不安地在四处张望。我蹦蹦跳跳过去,拍了拍他,“干嘛!”
他受到惊吓,抖了一抖,看到我身后的霍向天,声音微弱得真的堪比蚊子:“霍,霍向天,我有事跟你说。”
我笑眯眯:“我也要听!”
慕容蚊子白了我眼:“男人说话,女人别搀糊!”
这话彻底把我激怒,我转身拉起霍向天,“我们走!没空和他蘑菇!”
霍向天看到慕容,也就跟看到蚊子一样,压根不理会,被我拉着,快步走出了厅堂,来到收银台。慕容蚊子追了过来,“喂,喂,我是很有诚意的!我要和你正大光明的一对一!喂,霍向天,你该不是怕了吧!”
“你输得还不够惨啊?”萧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揪住慕容蚊子,“霍队长估计没空陪你这种小人物,我和你去切磋切磋吧!”
“去,去,手下败将别少插嘴!”
“你欠揍吧你!”
“经理呢,这里的经理人呢!怎么让你们的员工乱咬人啊!”慕容蚊子干脆也不顾仪表了,耍起了无赖。
萧俊丢了盘子,踢开拖把,大咧咧地:“靠,老子我不干了!走!潭水路篮球馆,谁缺席谁就是小狗!”
慕容蚊子不甘示弱:“怕你啊!走就走!”
就这样,我和霍向天瞠目乍舌地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当中,哎,这是演的哪出啊?回过头看向霍向天,笑道:“篮球队有夏季联赛的吧,你怎么跑出来打工?”
他一边收拾萧俊留下的残局,一边淡淡道:“反正也待不久,我已经辞了篮球队的职务了。”
我怔了怔:“此话怎讲?”
“呵呵,乔楚,你最近说话怎么那么八股?”他挑了挑眉,抬起头望向窗外灰色苍穹,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还需要我解释么,我以为你每次恨恨地瞪着我的词汇手册,应该是知道的。”
“我很笨,我不知道。”我再度扮作鸵鸟,一溜烟跑到了收银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