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琉璃—十年外传》vision

3、心似琉璃（下）

　　我挂上电话。终于还是被那小子找到了表哥！
　　说实话，我并不感到吃惊，如果你像我一样知道，郑旭为了找表哥花了多大的精力，你也不会吃惊的！
　　这几年官场上的历练，让我对郑旭的看法有些改变。不是说我认为他和我表哥可以在一起，而是觉得至少他对表哥很真心。在这虚伪的世界里，能有这样一份真心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一双白皙的手扶上我的肩头，“卓一，有什么开心的事吗？是不是爸妈有什么吩咐？
　　“不是。是……表哥快回来了……”我转过脸拉过那双手轻抚着说。
　　出声的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张涵。和大多数官家子弟一样，我的婚姻也是利益的结合。当父亲和我提起这件婚事时，我没有反抗，反正无论和我结婚的女人是谁，她都不可能是我心底藏着的那个人。
　　其实政治婚姻也是有些好处的，只要你的对象是一个与张涵一样头脑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结婚前的最后一天，我特意把张涵叫了出来。在西城环境最好的敦煌酒店的顶楼餐厅要了一间包房。我直视着眼前这个容貌端秀，举止大方的未婚妻，把我对孙飏的感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这样做其实是冒着很大风险的，如果被孙、贺两家的政敌知道一定会对家里造成很大的打击。
　　可是我还是决定对张涵说清楚，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我发觉她是一个好女人，虽然我没有爱上她，但是也不愿意害了她。所以，我要给她选择的权力，不管自己的这个决定会给自己以及两家带来什么后果。这是我除了孙飏的事以外，唯一不听从父亲安排自作主张的行为。
　　“我们明天还是照计划结婚。”听完我的话，张涵出人意料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你没听明白吗？我爱的那个人是男人，你嫁给我不怕守活寡吗？”我对她的话很吃惊，有种被人糟蹋了自己好心的郁闷感。我可不是那些善良的男人，这种善心不是经常都会有的！
　　“贺卓一，谢谢你如此坦白。就是因为你的坦白我才下定决心嫁给你。”张涵像是了解我的想法般一笑，白皙的手指拢了拢鬓角的头发，“我们的处境是一样的！即使我不嫁给你，家里面也会为我安排另一桩婚事，嫁给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至少你和我说了真话……”
　　“……”我陷入一阵沉默中。她话中的意思我能够理解，我们这些人能够自己决定命运的太少了。我们在得到别人所深深羡慕的权势和金钱同时，也失去了对自己人生的控制权！
　　“你可以继续爱你所爱的那个人！但是我们必须有孩子，如果你介意我们可以用人工受精的方法……”此刻的张涵几乎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子，她所表现出的决断让我禁不住把惊讶流露在脸上。
　　“……女人都像你怎么直截了当吗？还是说之前的一年，我一直在一场戏里？”我受伤了！是的，张涵的回答让我的男性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心里却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些异样的感觉。
　　“你们男人不是常说现在的女人太现实吗？怎么这会儿无法接受了？”张涵展颜一笑，柔和的五管散出女性独有的柔媚。
　　“呵呵！你是一个独特的女人，要是……”我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心中对张涵愈加激赏，却带着些许遗憾的摇头轻叹。
　　“你不会是想说‘要是先遇见我，你一定会爱上我吧？’”张涵仍旧笑眯眯的看着我，手指在通透的杯口滑行，动作甚是妩媚。
　　“……不！就算我先认识你，爱的依然会是他！”我的目光穿过玻璃窗落在远处的天际，沉默了半响，缓慢而坚定的说出回答。
　　“……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就是爱着别人的你！所以我们还是照常结婚吧！”张涵的表情一片温柔，但吐出的字同样坚定。
　　“……你……疯了……”我不是没有被女孩子示爱过，可是从没有听说过有女孩子用这种理由示爱的，而且还是对一个……可惜一贯决断的我这次彻底被一个女人打败了！我目瞪口呆的瞪了半天，最后只得泻气似的吐出两个字。我生命中第一次做好人的行为就这样夭折了！
　　后来，我们还是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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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后我才发现，也许这场婚姻是我一生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经过这几年的共同生活，也许我还没有爱上张涵，但是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已经渐渐成为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张涵的目光还是那样温柔的落在我脸上，“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要我帮你准备一下吗？”
　　“我，不去……”我的目光停在书桌的一角，灯光在脸上遮出一片阴影。
　　“为什么？你不想见到‘他’吗？”张涵温柔的表情没有变，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想见。……只是……我并不是他想见的人……”话语中浅浅的无奈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明显，自己心中知道只是这份心情藏得更深了。
　　“……”张涵无声的看着我，没有过多的言语安慰，只是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我，温暖的胸膛贴着我的背部。
　　有时候无声的安慰更能让人感动。我微微的笑着，手拉住她皓白的腕子。纤细的手腕此时却似乎能给我无穷的力量。
　　我们在这说不出味道的寂静中相依了许久，还是我打破了气氛。
　　手掌轻轻拍了拍张涵环住的臂膀，对这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柔声说道：“谢谢……我该去见见老爷子了……”
　　“被你爱上的人真的很幸福……”张涵松开双手，言简意赅的递过来一句话。
　　我听见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可惜，我更希望能被爱着的人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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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不得宰了姓郑的这小子！
　　“啪！”我气冲冲的走到郑旭面前，手掌狠狠的往他面前的台子上一拍。台上的酒杯被我剧烈的动作一下子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郑旭，你这样子对得起孙飏吗？”废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咬牙切齿的问道。还有，对得起费尽心机帮孙飏和他摆平两家老爷子的我吗？
　　郑旭脸色淡然的扫了我一眼，浮出一丝轻蔑的笑，侧过头在身边倚偎的男子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而后眼带挑衅的看着我，“我对不对得起孙飏，和你贺卓一有关吗？”
　　我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头顶，能够想象我的眼睛一定充血胀得通红。我用最大限度恶意目光凌迟着面前的这对男子。
　　喧闹的酒吧不知在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我没空去理会窃窃私语的众人，捏紧的拳头狠狠的往郑旭脸上挥去。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我的拳头被凭空伸出的一只手掌接住。出现在眼前的男子竟然是刚才还被郑旭搂在怀里亲热的那人。
　　“你？……”我原以为这个纤细优美的几乎同女子一般的男人是某种特殊行业的一员。从拳头传来的压力，让我的理智再次回来，我用疑惑的眼神重新审视这个男子。
　　是我以貌取人了！眼前的男子虽然长相柔媚如女子，可是那双深棕色的眼眸里透出的坚定和锐利却不输给任何一个人，甚至远在大多数男人之上。
　　“你是谁？”我会问他名字，就表明他有资格和我平等对话。没错，现在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社会。可是你千万不要天真的以为人与人之间真的会完全平等。只要社会的组成结构仍是金字塔式的，人与人就一定会分出阶级。
　　我们贺家和孙飏他们孙家的祖辈都是开国元勋，我父亲这代的子孙因为一些历史原因，不得不从低层艰难的爬上去，可是家族原来的根基仍然在。我们这代已经完全可以乘在父荫之下享受一般老百姓绝享不到的权和势。潜移默化使然，即使是我和孙飏这些没有多少纨绔习气，也习惯了将人分等对待。
　　“赵鸣，一个小小的自由职业者，也是乔伊的朋友。”男子是洒脱的。手指轻轻撩拨了一下头发，翘起的嘴唇微微一张给了我一个回答。
　　我下意识的凝了眉，不知道是不是对一个男人如此自然的流露媚态而感到不适，整了整脸上的表情，语气中带着分客气，“赵先生，我想我和郑旭要谈的事，你这位‘朋友’不应该随便介入吧？”
　　“这位先生，我不是想介入什么。只是，你一向习惯用拳头和人谈话的吗？”赵鸣寸步不让的浅笑回我。
　　伸手打笑脸人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虽然心中很是恼火，只得恨恨的放下拳头。眼光射向在一旁冷笑看着的郑旭，不禁出口威胁道：“好，我今天就放了你。不过，郑旭，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哼！”说完推开站在身后的助理气冲冲的出了酒吧。
　　把自己狠狠的甩进车子里，也不等身后紧跟的助理坐稳，就对着司机说了句：“去昌兰小区。”便沉着脸盯着窗外。一旁的助理也不敢和我说话，只是轻声嘱咐司机快点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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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第一次到郑旭和表哥同居的房子来。
　　我没让助理跟着，一个人站在枣红色的铁门前呆了好久还是没有去敲门。
　　在最初的愤怒消退后，我犹豫了。我不知道见到表哥该不该把刚才看见的说出来？说出一切对他真的好吗？而且……
　　我眼前闪过自己和父亲谋划的一幕幕画面，心中忽地一抽，人不由得往后退缩了几步。“如果……如果……这一切是我和父亲种下的因……如果孙飏痛苦的根源是我……”我几乎不敢想下去，一种想要极速逃开的念头闪过。
　　门突然打开，让胡思乱想的我更是一惊。提着塑胶袋的孙飏讶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我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从没幻想过孙飏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可是真的面对他时，我仍然被他没有欢迎意思的样子给刺伤了。心中不由得暗暗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啊？飏，一再背叛你、伤害你的郑旭你都可以如此痴情的对待，而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却依然连一个真心的笑容都得不到？也许我真的前世欠了你，今生才要这样还。
　　我同你一样不喜欢官场，可你是否知道，我却主动的踏进这个‘泥潭’来换取你的自由？为了你可以和所爱在一起，你可知道我用了多少心力才让他们同意用我的婚姻来换取你的幸福，而我却要和不爱的人生活一世……可笑的我，也许所求的恐怕也就是你的一个笑容……
　　突然间一种心灰意冷的滋味溢满整个胸腔，原本想说得话也失去了说得兴趣。罢了，罢了，人家情人之间的事情，是非对错又岂容得你这个外人来多嘴？只怕说了别人也以为你是故意要拆散人家而说得谎。
　　“进来吧。”人有时就是那么贱！孙飏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心中先前的苦涩仿佛都不见了，人已经自动的跟进了门。
　　一直都听说孙飏煮的咖啡极好喝，只是我从来没有机会喝过。飘着香气的棕色液体流进嘴里，舌头上的味蕾恋上了这绝美的滋味，连心也一下子被征服，竟有种飘然成仙的感觉。是因为这咖啡？还是因为面前的人？我有些恍惚的想着。
　　“孙飏，你幸福吗？”我放下手中的咖啡，终于还是问出这句话。
　　“为什么问这个？”孙飏挑了挑眉反问道。毕竟是在社会上历练过的成年人，连一向憨厚的表哥也学会用不轻易说出真话了！
　　“我是说，你和郑旭在一起幸福吗？”混迹官场的我怎么会被这个难倒，我弃而不舍的继续追问。
　　“是爸爸他们让你问的吗？”他眯起双眼，眼中闪烁的光芒在咖啡的雾气后若隐若现。
　　经过这几年，孙飏的变化之大让我惊讶，若换在几年前我早就问出答案了。“不。……是我想问……不可以告诉我吗？”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想眼中露出过多的感情。有些东西就算是再久的时间，我也依然不敢让它浮出表面。
　　“我很幸福！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怎么会不幸福？”如果没有他后面的半句话，我一定会相信他所说的。可惜看似自信的反问却让我察觉到了其中隐藏着的苦涩。
　　“我爸说了，你要是想，随时都可以回去……他们不会逼你的……”我踌蹉了好久才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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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过所有可能出现在门外的人，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说不清因为什么，我不顾助理的暗示明示，坚持要留在上海住两天。也许是想离那个渴望的人近一点？或是……不放心吧……
　　“你……”我掩不住惊讶的瞪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该不该请他进来。
　　“你好，贺先生。我是赵鸣，有些事想和你谈，不知道方不方便进去？”站在门口的赵鸣和他身上鲜红的衣物一样自信。坦荡的神情让我有种自己才是客人的错觉。
　　“……嗯，当然，请进。”我侧过身放他进来。我很想知道这个只见过一面，甚至还是陌生人的美丽男人的来意。
　　不可否认，我虽然一直对自己老爷子的一些举措很是感冒。但是二十几年来的潜移默化，自己思考处事时仍不可避免的带有老爷子的色彩。
　　“大多数情况下，沉默是最有力的语言！”
　　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赵鸣面前，我在沙发上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托起茶杯悠闲的品了一口，便不出声的静静看着赵鸣。
　　显然，要比耐心赵鸣远不是我的对手。在他第三次喝完茶杯里的水后，忍不住主动开口说话。
　　“贺先生…… ”赵鸣的声音要比一般的男人略微高一些，不刺耳但是有种清亮的穿透感，“我和郑旭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哦……”我轻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我对他有点失望，本来还以为这个男人会说出什么不同寻常的话来。
　　赵鸣对我的轻慢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说得话，那都是真的。我不想骗你。我对郑旭确实有不一样的感情，但是郑旭对我却只是普通的朋友之情。他爱的人……只有一个……”他眼睛里真诚的目光让我几乎不忍心说出反驳的话。
　　可是……
　　“那天之后，我曾经进一步去了解了一些事情……”我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直接的盯在他的脸上，“也许你和郑旭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可是，那个任某某小姐、张某某设计师、李某某老师……等等……都不是真的吗？”
　　“这……”赵鸣的目光一缩，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情，“可是，郑旭他真正爱的人真的只有孙飏。”
　　我突然对面前的男人有了一丝怜悯，就好像对自己一样。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傻，也一样的痴。
　　我笑了，笑容中带着自己都能感觉到的一丝无奈。“赵鸣先生，你今天来见我是为了解释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吗？”
　　“不是的。”赵鸣也回了一个苦笑给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我只是……想为自己所爱的人做些什么……前天你离开以后，郑旭的情绪就有些变化，一直坐立不安的样子。其实……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乎，他是很在意你说得话，很在意孙飏的……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喜欢他，可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里除了孙飏从未进入过任何人！”
　　“其实，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对郑旭和孙飏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一阵沉默后，缓缓的说道，“我们只是局外人，两个多管闲事的局外人……”
　　送走了赵鸣，我独自坐在窗台前。
　　上海的夜景在全国都是有名的。助理给我安排的又是一家地处繁华却闹中取静的老饭店，十层的高度刚好能将一切灯红酒绿尽收眼底。
　　这是个充满诱惑的城市，有多少人能在这繁华中不迷失本心？有多少人能永远不变？
　　虽然我希望孙飏得到幸福，我却从不曾看好过这段感情。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障碍，我虽然可以帮他解决一些，可是更多的却只有他们自己面对才能解决。
　　不过，就像我刚才对赵鸣说的，我们都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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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是真的看开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见孙飏或者郑旭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之间不管分还是和，都不会有我可以介入的空间。我爱的是孙飏，我关心的也只有孙飏。而现在我可以做的恐怕只有站在不远的地方继续默默的关注，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自己能够及时的出现。
　　我会一直这么等下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守候……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