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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勤谨王闲听笛音 孟浪子错戏姝丽 ...

  •   秋初,酷夏的炎热尚未消退,伴着阵阵的雷雨,有时亦可得丝丝缕缕的清凉。

      茶室里传来悠悠扬扬,颇为轻快的笛声。沈嫄站在台阶下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仰头看着那两个斗大的泼墨之字,微微一笑,笑容中带了几许钦佩敬慕之意。

      内侍恭恭敬敬的替她挽起竹帘,正要通报,却被沈嫄制止了。她一手微微提着裙摆,一手举着扇子遮挡着烈日,轻轻盈盈的走了进去。她走到内室前的纱帘前,停下脚步来,透过薄纱向里望去,只见李旸身穿素白的长衣,衣襟、袖口都绣着黄色的宝相花纹饰,正端坐在锦榻上,手中托着一盏茶,望着对面的窗外正出神。未央则站在窗下,口横竹笛,正凝神吹奏。二人之中央摆放着一个香案,香雾袅袅腾腾,只听得阵阵笛声。

      沈嫄一面吟诵道:“青山青草里,一笛一蓑衣。日出唱歌去,月明抚掌归。”一面撩开纱帘走了进去,笑叹道:“浮生日长,殿下与公子真是雅兴不浅啊!”明眼间,只见李旸猛地震了一震,随即回过神来,对她淡淡一笑,说道:“你来了,坐吧。”

      柳未央放下笛子,笑道:“几时姑娘也学会‘断章取义’了?”

      沈嫄轻笑着拿扇子轻轻在未央身上拍了一下,在李旸手下的一张圆凳上坐了下来,微笑道:“改日我得请殿下也替我写两个字贴门上,那‘甘荼’二字,写得可真是刚劲雄浑,颇得古拙之意呢!”

      李旸摇头笑道:“你自己的字写得就很好,哪里稀罕我的?分明拿我取笑。”

      沈嫄瞪大了眼,无辜似的笑道:“谁敢拿殿下取笑?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前儿陛下还嫌七殿下的字不能看,说是你四哥的字就很有风骨,为什么偏你的字软得像没有骨头?一定是不肯下功夫的缘故!”她学皇帝说话的样子,倒学得有模有样的。未央一个没撑住,先笑了出来。李旸忍得辛苦,嘴角亦能看出笑意来。

      李旸清了清嗓子,笑着骂了一声:“胡闹!”
      未央笑道:“若论写字,嫄姑娘自己的蝇头小楷是既娟秀又稳健,不过说起大字,那还是殿下更厚重些。想来是力度的差异。”
      沈嫄连连点头:“可不是!”

      她这么一打岔,就把方才凝滞在空气里的几分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忧伤之气给冲没了。李旸在茶盏搁在案几上,笑道:“今天你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

      沈嫄笑道:“我来传句话。大公主让我跟殿下说,明日她想请各位兄弟去骑马射箭。一来可以散心,二来也能趁机比试比试。我已经请过韩王和秦王了,两位殿下都欣然答应了,一会儿等殿下也答应了,我再顺路去请燕王殿下。”

      李旸笑道:“大姐有心了。”顿了顿,忽然察觉过来,低声问道:“果真是大姐自己的意思?”
      沈嫄笑了笑,说道:“当真是我们大公主做东。”她故意顿了一顿,又笑着说道:“不过请的人太多了些,做东的银子不够,陛下亲口答应要给公主补上一笔的。”

      李旸恍然大悟,不由笑道:“姑娘如今也学坏了,会卖官司吊人胃口了。”

      沈嫄以扇掩口一笑,起身说道:“我走了,还要去燕王府呢。”李旸留她吃茶,她笑着婉拒了:“刚才二殿下也留我吃茶,这会儿吃不动了。”转眸对未央笑道:“不劳动殿下了,烦劳公子送我到门口吧!”

      柳艾答应了,同她一起往王府门口走。
      走了一阵子,未央瞧出沈嫄面上有些犹豫的神色,便笑道:“姑娘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吞吞吐吐的倒不像姑娘的性格了。”

      沈嫄莞尔一笑,轻拍了他一下,笑道:“瞧你那鬼机灵劲儿!”她想了想,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谁吞吞吐吐了?不过是怕你多心罢了!——我不过是之前还没进里屋的时候,多瞧了一眼,总觉得齐王今天像是有什么心事,白问一句罢了!”

      “原来是这样。”未央忽然敛了笑,轻轻扯了扯沈嫄的衣袖,凑到她耳边,低语道,“你看得没错,殿下今天确实不痛快。”

      沈嫄那细细长长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挑:“出什么事了么?”

      未央看看四下没旁人,压低嗓子说道:“你还记得殿下有个叫翠云的侍妾么?”沈嫄颔首:“记得,她早一两个月小产了。”未央沉声叹道:“昨儿晚上没了。”

      沈嫄不由的吃了一惊:“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未央颇为惋惜的摇头叹道:“有些事,姑娘自己放在心里就成了,说清楚了就没意思了。不过那翠云毕竟伺候殿下有年岁了,殿下嘴上不说,心里铁定是不痛快的。”
      说着,直起身,虚挽着沈嫄的胳膊往前走。

      沈嫄默然半晌,方才叹息道:“古人说为君子之道,须得‘喜怒不形于色’,可叹四殿下年纪轻轻便能有这样的胸襟,真是天生骄子,不得不让人佩服!”
      未央亦有些怅然,半晌说道:“未免有些太寡淡了。”

      眼见得到了大门口,车马和仆从都在等候着,沈嫄戏谑着笑道:“他寡淡,你就活泼一点呗!多添点生气,这日子才有滋味不是?”说着,飞快地冲未央欠了欠身,搭着青姬的手,往车上一跳,笑道:“明天午后记得和殿下一起来啊!”那笑容很是张扬肆意,化在艳阳里,娇艳无比。
      未央颇为无奈的冲着她探出来的半个身子还了半礼,挥了挥手,目送着沈嫄的马车去得远了,这才转回。

      沈嫄出了齐王府,直奔向燕王府。燕王妃得了消息,亲自迎她进府。沈嫄因问她:“燕王呢?”燕王妃自见了沈嫄,一直在说说笑笑个不停,听她问及燕王,随即讪讪一笑,压低声说道:“说出来怕妹妹笑话,他啊,老毛病犯了。”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说着,命侍妾道:“去看看,殿下此刻方便不方便。”又对沈嫄笑道:“妹妹难得来一趟,上我屋子里坐坐吧!”

      遂拉着沈嫄往她的屋子去了,又是让吃茶,又是让用点心,过了会儿又央求着沈嫄给她描了幅花样子。那去了的侍妾方才回来,说道:“殿下此刻在花园里,说请大姑娘自己过去。”

      沈嫄起身向王妃告辞,燕王妃拉了她的手,叮嘱了一番:“好妹妹,得空常来常往。”这才让她去了。沈嫄虽不常往燕王府,但也算是熟门熟路,带着青姬晃晃悠悠的往花园去。

      走到一处假山石前,耳畔能得到吴侬软语的歌声,正要转过去,就见了两个小太监一道烟的从假山石前奔了过去,满头大汗的跑到李昭身后,气喘吁吁的唤了一声“殿下”,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话了。

      李昭转过身来,看了他二人一眼,不耐烦道:“去了那么久,人呢?”因见二人哈腰垂头,两腿打着颤不敢回答,便太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内侍不敢搪塞,慌忙回答道:“那双玉姑娘很有些脾气,说今儿大凶,不宜出行。”他仿佛很是惧怕李昭,回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果然李昭把眉头紧紧一锁,跟着一脚踹在那内侍的身上,将他仰面踹倒在地,怒骂道:“没用的东西!一点点小事你们都办不好!真是白养你们一场!”说着,仍是不解气,一把抡起刚刚耍过的长棍就往那倒霉人的身上劈头盖脸的招呼过去。

      那内侍不敢躲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任凭暴雨般的棍打。本来有两个年轻漂亮的侍妾正在一旁唱歌,这下也不敢出声了,只往地下一跪。

      青姬看了因说道:“姑娘的这个表哥,也太狠了些。那太监瞧着也没什么斤两,再这么打下去,只怕不成了。”

      沈嫄冷笑一声,一面从假山后绕了出来,一面说道:“喲,这几个人犯了什么事,把大哥气成这样?”

      李昭正拿下人出邪气,猛不防听见沈嫄的声音,手里的动作就顿住了。他咬咬牙,用力将棍子往旁边一扔,闷声对下人喝道:“都给老子滚蛋!”

      那些人如蒙大赦,正要连滚带爬地溜走,那没挨打的却被沈嫄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衣襟,拉扯到脚下问道:“你们殿下为什么事生气呢?”

      内侍不敢说:“没、没、没事。”
      沈嫄挑眉:“没事?没事他能生气?少诳我,小心我打你!”

      内侍哆哆嗦嗦半天,方说道:“殿下叫奴婢们去教坊请周双玉娘子来,奴婢们无能,让殿下扫了兴。”沈嫄听了刚松手,那内侍就溜没了。

      沈嫄对李昭冷笑起来:“表嫂说你老毛病犯了,原来如此啊!”

      李昭被她当面讥笑了,脸上拉不下来,嘴里的歹话又对沈嫄说不出来,索性赌气往一旁石头上一坐,把背对着沈嫄。沈嫄最看不惯他这幅要死不活、死皮赖脸,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忍不住嘲笑他:“从金陵带回个白玉霞还不够,现在还要勾搭那个什么周双玉?诸王成婚者,唯有你的妾妃最多!当初去了个十一娘你不死心,现在还要整出这些幺蛾子来气嫂子么?”

      李昭被她冲撞得牙根直痒痒,愤然说道:“不过是请来喝杯酒,你就把我说得这样不堪!那个白玉霞是我带回来的不错,可我又没招惹她。如今不过看上个伎子,你就对我一通大呼小叫的!你——”他怒气腾腾的转过身来刚对上沈嫄的鼻子,气焰立即就小了许多。

      沈嫄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拿着扇子扑扇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李昭见她冰肌玉骨似的身上不住地往外渗汗,这才知道她是真生气了,赔笑说道:“不过说两句,你就不高兴了。”说着,冲青姬不住地使眼色。

      青姬会意,递过去一方干净帕子让她擦汗,笑道:“哪有妹妹让哥哥赔礼道歉的?姑娘得了个好,罢了吧!您瞧大殿下那汗出的,跟淌水似的呢!”

      沈嫄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李昭,见他一脸讨好,有些不忍,嘴上仍是不松口,轻哼了一声:“他活该!又是耍棍又是发脾气的。”说着,将青姬递来的帕子扭成一团,重重砸进李昭怀里。

      李昭嘿嘿笑了两声,拿着那块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凑到沈嫄身边笑道:“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自从母妃身边的芸香没了,我就一直替母妃物色新人伺候。今天一早,母妃忽然打发人来让我把调教好的女孩子送进去。你说,这边人一进去,母妃还不得让紫鞘回妹妹身边伺候么?”

      沈嫄忙问道:“当真?”
      李昭笑道:“当真!我还能骗你不成?”

      沈嫄听了,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眉眼间的神情也欢脱了许多。李昭看她心里顺气了许多,便赶紧问她:“妹妹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来传句话。明天午后大公主邀请你们兄弟去骑马射箭。”
      李昭很高兴:“好极了!许多都没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他转向沈嫄笑道:“告诉大妹妹,明儿我一准去!”

      沈嫄看他一头的兴冲冲,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薄责道:“前后因果还没问清楚,你就激动成这样!实话告诉你吧,虽说是大公主做东,可实际是陛下的圣意,连世子们也都是要去的。”

      李昭一听是皇帝的意思,立即板下脸来撂摊子:“那我不去了,没的找气受!”

      沈嫄冷笑:“他是君,你是臣,他是父,你是子,你说不去就不去了?你有多大的脸面能耐!我亲自来,就是告诉你一定得去,还得带着王妃一起去!”她见李昭委实不痛快,不由嘲笑道:“又和陛下吵架了?真是,多大的人了,一点沉不住气!”她顿一顿说道:“明天别逞强,我叫阿婞陪着表嫂一起去。”

      李昭来回踱了几步,没奈何,只得答应了一声好。

      当天晚上还没吃饭,紫鞘果真回来了,还是那么清瘦,看着倒也精神,就是有些疲倦。织敏看见她也很高兴,知道她主仆二人有体己话说,便笑着让她和沈嫄一处去吃饭。沈嫄自然乐意,随即仍遣可依回家服侍太太。

      吃饭的时候,沈嫄一个劲的给她夹菜,眉梢上一直洋溢着喜气。紫鞘不住笑道:“姑娘自己吃吧,太多了!”青姬亦很高兴,说道:“自你去了,姑娘天天念叨你。好容易你回来了,她还不得好好犒赏你一番?”

      紫鞘微微有些脸红,低声笑道:“青姐姐惯会拿我取笑!”

      沈嫄轻轻托着羊脂似的红腮,露齿一笑,说道:“青儿虽是取笑的话,倒正中我的下怀呢!”说着,伸手轻抚了她的脸颊一下,笑道:“你看你,还是这么轻薄,风大点儿就能把你刮走了!”
      紫鞘故意转移话题,对青姬挤眉弄眼的一笑,说道:“喲,青儿?这是几时的新名字?”

      那青姬本比沈嫄年长三岁,自持稳重,沈嫄向来也尊敬她,时常“姐姐”不离口,现在听见紫鞘打趣她,不由的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笑骂道:“小蹄子!你倒拿我开心起来了!”

      三人说说笑笑,不觉该睡下了。青姬笑道:“今天让紫鞘陪着姑娘睡吧!”她和紫鞘将沈嫄安排了睡下,叮嘱了紫鞘几句,自去外头睡了。

      紫鞘睡在沈嫄的外侧,刚躺下便打了个哈欠,仍是笑道:“晚上像是吃多了,现有些撑呢!”沈嫄见她虽有未完之意,但真的很困倦了,便笑道:“有话等明天再说吧,哪里急在这一刻?”
      紫鞘却摇一摇头,盯着床幔不肯睡。

      沈嫄看她实在不肯睡,干脆问她:“怎么娘娘今儿肯放你回来了?”
      “姑娘可知道当初德妃娘娘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沈嫄心中一动:“为什么?”

      紫鞘低声问她:“姑娘还记得芸香姑姑?她没得蹊跷,娘娘一直记在心上。自我去后,娘娘一直四处暗访。你还记得那会翠云流产前,据说是冲撞了贵妃的銮驾么?”
      沈嫄疑虑:“莫非是贵妃娘娘做的?”

      紫鞘点点头:“我和德娘娘也是这么想的,前几日顺藤摸瓜,查得都快八九不离十了,翠云却突然没了。她这一死,我们也算是前功尽弃了,所以德娘娘还叫我回来伺候姑娘。”

      她说完,已经困得不行了,只喃喃说了句:“我在昭阳殿时常记挂着姑娘,听说姑娘还大病了一场……”她还没说完,已经沉沉的睡去了。倒是沈嫄有心事,辗转反侧大半夜,方才入睡。

      第二日午后,诸王、皇子、世子、公子,以及皇子伴读等,齐聚靶场。就连诸王妃、公主、侯门小姐,也都受邀而至。莺莺燕燕,一时五彩斑斓,争奇斗艳,十分的热闹。

      因是大公主织敏做东,她一早便到了,身穿绫罗,绾着倾髻,含笑端坐在看台上,但凡来人,她都应酬上几句,邀请入座。沈嫄也身披轻纱长衣,点一梅花妆,俏生生侧立在织敏身后,以扇半遮面容,只露出一双横波秋水荡漾眼,似笑非笑。

      诸王中,燕王来得最早,他一来,便挑了匹好马,在靶场中肆意策马。织敏远远望着他在马背上上下翻腾,耍出许多花招,不由的对沈嫄笑叹道:“大哥英武过人,我真是佩服。”沈嫄一边点头,一边也笑了:“果然英武,就是缺点脑子。”她后一句说得很轻,织敏没听见。倒是青姬挨着她,不由的噗嗤笑了一声。这一笑不要紧,到落入一人眼中。

      “喲,大热天的,你们笑什么呢?”李旦不住的扑扇着扇子,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青姬,随即对上沈嫄似笑非笑的美目。

      织敏笑着起身向他问好。李旦忙笑道:“妹妹今天辛苦了。”织敏笑着回应:“应该的,只要几位哥哥玩的尽兴,我没什么辛苦的。”她说出这样得体的话来,倒引得李旦诧异起来,笑道:“妹妹几时学会这冠冕堂皇的好听话来的?”

      只听沈嫄着接过话来,笑道:“我们大公主向来是个得体的人。只是殿下难道就会嘴上说说好听的话,道一声辛苦么?”

      李旦一听,猛地拍了一下腿,笑道:“瞧我!都把正事给忘了!”说着,转身示意了书枫一下,紧接着四个内侍一角一个,端着个金色大铁盒子走过来,解开盒盖,顿时一阵凉意扑了过来。织敏连忙探头一看,只见盒子内装着满满的冰块,外面还有棉布包裹着。

      “我的天!亏你想得出来!”织敏又是高兴又是吃惊,“只是单放在我这儿不好,一会儿父皇来了给他送去吧!”

      李旦笑道:“就放妹妹这儿,父皇那里,我还备下了一份呢!”说着,回首看见李昭在下面玩得痛快,也有些技痒了,不禁搓起手来。沈嫄看得分明,对他笑道:“你也去玩吧,我们就在这儿看着。”

      李旦又是怜惜又是不舍的看着她的脸蛋应了一声,磨蹭了一会儿,这才去了。
      他一下场,李昭就来了劲,不住的招呼着他赛马。

      织敏下意识地一回头,就看见沈嫄眼巴巴的盯着李旦,忍不住打趣她:“你到前头去给他喊好就是了。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

      沈嫄有些心动,扶了扶发髻上簪着的一朵芙蓉花,四下看了看,见大多数人还没有来,娉娉婷婷地走到看台的阑干前。适逢李旦冲她会心一笑,她便使劲挥了挥手中的绢帕,笑道:“快跑啊!”

      李旭和李弨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嫄逶迤着长长的白色绣红色辛夷花的曳地长裙,挽着长长的如云轻软的披帛,伏在白玉栏杆上,不住地高呼着向靶场挥舞着手绢的俏丽生动的样子。李弨的一双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沈嫄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李旭轻笑一声。织敏也看见了他们,薄责似的瞪了李旭一眼。李旭会意,负手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拖着李弨的手,拉他走到织敏面前。织敏起身笑道:“二哥,弨哥,你们来了,快请坐吧!”

      李旭看了一眼她面前的冰盒子,笑道:“你可真会享受!”织敏侧头得意一笑:“三哥给我弄的!”她探头朝李旭身后看了一眼,问道:“二嫂子呢?叫她和我坐一块儿啊!”

      一问到崔氏,李旭的面上便平添了几分和煦春风,笑道:“临出门被琐事绊住了,一会儿就到。你记得招呼她和你一处,你这真凉快!”他拍一拍李弨的肩膀,笑道:“我先和弨弟下去跑两圈,活动活动。”

      他转头看了看李弨,见李弨的一双眼仍钩在沈嫄身上,身子不自觉地向那儿倾去,于是存心拿他开涮,笑问道:“弨弟,你在看什么呢?”

      李弨顺嘴接话,说道:“从前不信文人狂言,直到今天,我才相信人间真有‘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绝代之姝色啊!”李旭忍笑说道:“那我为你二人引荐引荐可好?”李弨一听,忙不迭地拱手作揖下去,说道:“小弟求之不得。”

      于是李旭率先走到沈嫄身边,故作一声轻咳,笑道:“大姑娘,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沈嫄循声回眸,莞尔一笑,说道:“承蒙殿下关心,臣女很好。”她眼波一转,瞥了一眼眼巴巴色眯眯的李弨,复对上李旭似笑非笑的眼眸,于是顺水推舟,问道:“这位可是陈王二公子?”
      李旭笑道:“正是,此乃我陈王叔父之次子李弨是也。”

      沈嫄随即向他盈盈拜了下去,口称“沈氏女官拜见二公子。”
      李弨连忙伸出手要托住她,却被沈嫄轻巧一闪,躲开了。他讪讪笑着缩回手,说道:“嗳!什么二公子不二公子的?你就叫我彤官就是了!”

      沈嫄不解其意,遂望向李旭。李旭笑着解释道:“彤官就是他的表字。”
      沈嫄会意,笑道:“莫不是出自《诗》彤弓篇?”

      李弨见她卓识不凡,秀外慧中,不由地更加喜爱了,连连笑着点头:“正是,正是!”他继续逗引她说话,笑道:“此篇又说‘我有嘉宾,中心好之’,正可当今日之情景,你说是不是今日之事,胜在一个巧字?”

      沈嫄不接他话,只是笑道:“彤官公子的学问仿佛很好。”李弨见她不接自己的话,却肯夸赞自己,得意非凡,还做谦辞,只称“不算什么”。沈嫄轻笑一声,眼波一横,随即笑道:“昨夜梦中,梦得半篇《神女赋》,可惜醒来却记不起后面的来。君可愿意为我续诵?”

      李弨有意显摆,忙笑问:“好好好,想来当年神女之风姿,也不过姑娘这般。姑娘从哪儿想不起来了?”

      “‘澹清净其愔嫕兮,性沉详而不烦’。”

      李弨忙接着吟诵道:“时容与以微动兮,志未可乎得原。意似近而既远兮,若将来而复旋。褰余帷而请御兮,愿尽心之惓惓。怀贞亮之洁清兮,卒与我兮相难。陈嘉辞而云对兮,吐芬芳其若兰。精交接以来往兮,心凯康以乐欢。神独亨而未结兮,魂茕茕以无端。含然诺其不分兮,扬音而哀叹!”他一诵咏到此处,忽然梗住了,怔了一怔。

      不想沈嫄手中的团扇一偏,半掩着脸面,立即接了下去:“薄怒以自持兮,曾不可乎犯干!”她一说完,霎时板下脸去,将衣袖一挥,负手赌气离开了。

      李旭最是个促狭的人,兼之他向来有些看不惯李弨薄幸,现在一见他吃瘪,随即笑着叹息道:“可惜!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了!”

      李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得直冒汗,只是不好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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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勤谨王闲听笛音 孟浪子错戏姝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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