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泽畔》旎旎果子

27、【断舍离】

　　咕~~

　　漆黑的暗夜里，突然响起了一串不和谐音。

　　佟希泽稍稍放开了一些怀抱，然后低下头望住江盼。

　　“你放屁了？”他一脸揶揄地说。

　　江盼涨红着脸、闭上眼睛吼过去，“你才放屁呐！！！”

　　两秒钟后，江盼睁开眼睛，看见佟希泽正一脸含笑地看着她，他的眼里依旧充满了往日的宠溺。

　　——但那根本就是在看一只家里的宠物吧！江盼不由丧气地想——她和那位叫文雅的仙女姐姐根本没法儿比……

　　江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都怪你啦！害我从早上饿到现在！是我肚子在叫啦！！！”

　　“什么！”一瞬间，佟希泽瞪大了双眼，“你到现在还没吃饭？”

　　“是啊！”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说完，佟希泽已拉起江盼的手把她往医院门口带去。他一路走得又快又急，把江盼带得直踉跄。

　　江盼又开始抱怨起来：

　　“佟希泽，你又发什么疯？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没想到佟希泽比她更生气：“你还问？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带你去吃饭啊！！”

　　“吃饭？”江盼瞬间滞住脚步，“你有没有搞错！你还在生病哎，能离开医院吗！！”

　　佟希泽二话不说，直接一个爆栗敲过来：

　　“不离开，然后看着你跟我一样把胃给饿坏？”

　　虽然佟希泽生气起来的样子有点像魔鬼，但江盼一点儿也不怕这个，她真正害怕的，是自己的心，自己这颗，无论说多少次要放下却怎么也做不到的心。

　　突然间，江盼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把佟希泽吓个半死。

　　“团团，你干嘛？”

　　江盼却甩开他的手，抬起胳膊挡住眼睛，边哭边说：

　　“佟希泽，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

　　“文雅！！！”

　　少年冲到门前面，一边拼命地旋转门把手一边用力拍着门：“文雅！开门！文雅！你没事吧！”

　　足有两分钟后、就在少年正准备用脚破门而入时，门开了。

　　文雅出现在黑色的门背后。

　　“小满……”

　　“文雅，你没事吧？”少年冲上去握住文雅的肩膀说。

　　文雅叹息般地回答，“我没事……”但她缩着肩膀侧过头的样子，让少年起了疑心。

　　少年沉默地上前一步，

　　他一把扣住文雅的下巴，把她的脸托起来面向他。

　　尽管走廊中灯光昏暗，但文雅脸上那清晰的五指印，仍一丝不落地印入了少年的眼帘。少年眼中燃起怒火，他恨声道：“你妈妈又打你了？”

　　文雅轻轻一叹，把脸转开去，“没事，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但少年执意要冲进房中，文雅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腰，“小满，不要！”她虚弱地祈求着，“这不关你的事，你就别管了——”

　　“可是——”

　　“我们该走了……”文雅抬头提醒道，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向少年浮起了一道凄楚的笑容，“不然，我们就真的要迟到了……”

　　少年紧握双拳，两排牙齿咬得铮铮作响。

　　佟希泽像夹一只兔子似的把江盼连拖带拽地带到了餐厅。

　　“哇哦！这家店好漂亮！！”

　　原本还在一路挣扎的江盼，一进店门，就看傻眼。

　　佟希泽就喜欢她这副傻乎乎的模样，每次只要一看到她犯傻，他原本再糟糕的心情也会变得晴朗起来，但他自己也知道，他这么想，是不对的。

　　店员笑眯眯地迎上来，“先生几位？”

　　“两位。”

　　“好的，请跟我来。”

　　佟希泽转头看到江盼还站在原地晃着小脑袋四处围观，不禁抿唇一笑，一把拉起了她的手，“快走吧，团团——”

　　就在这时，一位熟人迎面走来。

　　“呀！这不是佟希泽嘛！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最近都在忙啥呀！！”

　　“啊，你好。”佟希泽表示客气地点了点头。

　　但这人还是一副不想轻易放过佟希泽的样子。

　　“你还在局里干吗？最近有没有破获什么有趣的大案子啊？升职了没？对了，你女朋友呢？是叫文雅吧？你是和她一起来的吗？”

　　这人刚说完，就看见站在佟希泽身边的被佟希泽拉住小手手的江盼，一时间，这家伙有点尴尬。

　　“不是，我是和别的朋友来的，”佟希泽一脸镇定自若，“不好意思，我们饿坏了，先过去吃饭了。”

　　“好的好的，”那人一边搓着手一边又朝江盼飘过来一道闪烁的眼神，然后就挤挤眼说：“那咱们下次见面再聊。”

　　等这人一走，江盼用力甩开佟希泽的手，咚咚咚地跟着店员就座。

　　佟希泽也坐了下来。

　　店员递上菜单，佟希泽说：“我们选好了再叫你。”

　　“好的。”

　　店员离开，佟希泽翻开菜单，一边问：“团团，想吃点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

　　“哈？刚不还说肚子饿？”

　　“现在气饱了！！”

　　“气？你在气什么？”

　　我在气什么？佟希泽，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刚刚那个人，明明就是在鄙视我！他是认识文雅的，所以在看到我和你站在一起时，难免会把我和文雅放在一起做比较！那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所以他才会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待我，他一定是觉得，我只是一个蠢蛋，一个负责被你这个花花公子玩弄的蠢蛋！

　　但这些话，叫江盼如何说得出口？她曾经，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却在遇见佟希泽后，逐渐逐渐变成了一个卑微自怜的人。她讨厌这种被人轻视和同情的感觉。

　　“没什么，我是在气我自己……”

　　“气你自己？你有什么好气的？”

　　江盼无语地翻过去一个白眼，“反正你们这些男人是不会懂得啦！！”

　　佟希泽噗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拿起菜单重重地敲在江盼的脑袋上，“小屁孩，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事，赶紧的，点菜！！！”

　　江盼夺过菜单，一把敲在桌上，“佟希泽，你也不要仗着有人喜欢你就自觉很了不起，告诉你，从小到大，给我写情书、打电话约我看电影的人也是大有人在！所以你——”

　　“所以我——”佟希泽浅浅地笑着，接过话头，“是配不上你的，你就，别再喜欢我了吧……”

　　少年抱住文雅的肩，一口气把她带出了家门，送她坐上车之后，少年问：“脸痛不痛？要不要买点药给你擦？”

　　文雅摇头，说不用。

　　少年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又说：“难道你就不知道躲开吗？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成天挨打！”

　　文雅望着窗外，报以苦笑。

　　“小满，难道连你也要讽刺我吗？”

　　少年不响，只从鼻间重重地哼出了一声。

　　文雅向后倒，把身体躺在椅背上。

　　“你不懂的，小满……”她叹着气，望着远处那些桔色的、在黑夜中隐隐闪烁的万家灯火、慢慢地说：“她只有用这一个方法，才可以获取她想要的安全感……”

　　少年冷冷地瞥来一眼。

　　“你只想她想要的安全感，那你自己的呢？别把自己当圣母！你以为你用这样的方式报答就是孝顺？”

　　文雅只淡淡一笑。

　　“孝顺？像我这种满身罪孽的人，只是在赎罪罢了……”

　　江盼像疯了似的往嘴里拼命扒饭，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再做些什么。

　　心好痛！痛得像快要炸开一样！刚刚，她是又一次被佟希泽无情地拒绝了是吧？她真傻！明明都已经知道佟希泽不可能会喜欢上她了，她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自取其辱？而且，更糟糕的是，明明已经受辱，她却还无法离开。

　　她真的，还可以再卑贱一点！

　　“哇，团团，你真有这么饿吗？吃慢点啦，别噎着，来，先喝口汤缓缓！”

　　佟希泽像是已经忘了他刚刚所说的话，一见到江盼在狼吞虎咽，他又开始像个操心的老大妈似的开始碎碎念。

　　他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我？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类似的疑问又一次浮上心头，江盼甚至悲哀地想：如果自己能够做到不闻不问，是否可以永久地享受到佟希泽为她带来的宠爱？

　　“佟希泽，要不，你做我的哥哥吧？如果是哥哥的话，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不走了？”

　　佟希泽刚准备喂向江盼的汤勺在半路上停住了。

　　叭！！！！！！！！！！

　　突然间，汽车喇叭发出一声巨响。

　　文雅震惊起身，发现是少年将手掌击打在了方向盘上。

　　“小满？！”

　　但转眼间，少年又把手收了回来，并且紧紧抱在腹前，同时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文雅叹息，“小满，你没事吧！”

　　但当她的手刚一碰到少年，少年马上将她推开，她的头被重重地撞在车窗上，一阵晕眩过后，她仍不管不顾地扑向了少年。

　　她知道少年的左手臂上有顽疾，那是和她刚刚所挨的一巴掌有相似之处的暗伤。

　　但少年仍不顾一切地躲开她。

　　“别碰我！”少年发出狼一般的嘶吼，继而又深深地、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文雅知道他已经痛到极致，于是正色，“你下车吧，我来开，我送你去医生那里！”

　　“有用吗？！”少年一声冷笑，又使文雅停住了去开车门的手。

　　“小满？……”

　　她眼神凄楚地望过去。

　　少年脸上浮起比她更为凄苦的微笑，他用力把脑袋往椅背上敲去，接着，他几乎像自虐般地说：“就像你说的一样，我这一身，也早已是无法洗清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