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泽畔》旎旎果子

18、【唤醒术】

　　自打那天见过安易之后，佟希泽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再主动跟江盼说话，也老是回避着江盼的眼神，不管江盼问他什么，他要么装没听见，要么就一脸不耐烦地回答说不知道或随便你就搪塞过去。
　　一想到，他之前所说的那句话：
　　“反正你迟早都要走的，我干嘛还要问你这种无聊的问题！”
　　江盼心想，这难道，又是佟希泽想赶她走的预兆？
　　但是，不管了，就算这次佟希泽再怎么故意冷落她，她也绝不会再轻易说出“走”这个字，最起码，在还没看到佟希泽痊愈出院之前。

　　岑恩在第二天中午赶过来了。
　　她站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明明是警察，却摆出一副心虚的表情。
　　江盼看见她了，于是起身走过去。
　　“江盼！”一看见江盼，岑恩就拉住她的手，“阿泽怎么样了？他的身体有没有好一些了？”
　　江盼说：“我不是说了叫你别过来看他的吗？你怎么又来了！”
　　“我担心他嘛……”岑恩显得有些难堪地说。
　　江盼叹了口气，“好很多啦，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是嘛！啊……”岑恩大大地松了口气。
　　江盼瞧了瞧她，撇了撇嘴，把身体让开一些，“好了，你进去吧，他刚好还没睡……”
　　岑恩却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进去以后该跟他说些什么，你也看到了，昨天的情况，阿泽回来后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没有。”
　　“他没有生气？”
　　“没。”
　　“也没有跟你说他难过？”
　　江盼还是摇摇头。
　　岑恩因此反而更担心了似的拧起了眉，“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安易妈妈会对阿泽说出那样的话，早知道，我……”
　　“这不关你的事，”江盼说，“不管安易妈妈说什么，那都是佟希泽自己选择了要面对的事，我想，他应该也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是这样吗？”岑恩喃喃道，然后低下头，“可是安易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很温柔的，而且，她特别疼爱阿泽……”
　　“是嘛……”江盼微微叹息道，然后转头，朝房间里张望了一眼，所以，佟希泽，你才会因为这样而更加感到愧疚与不安吗？
　　“那你现在还要进去吗？”江盼又问岑恩。
　　岑恩思考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就不进去给阿泽添堵了，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再联系我吧。”说完，岑恩转身，快步走了。

　　那天下午，酒吧乐队的一帮朋友来了，大家闹着要弹新写的曲子给佟希泽听，江盼站在一旁，看到佟希泽终于露出一脸许久不见的笑容，她的心里多少感到有些安慰了。
　　可是，一想到，这会不会又是佟希泽在强颜欢笑呢？
　　明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见安易了，结果却被他的母亲用那样冰冷的语气给赶了出来，而且还叫他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他们母子面前了，虽然佟希泽什么也没说，但他此刻的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佟希泽，虽然这么想不太好，可是，如果，你能哭出来的话，如果你能放开自己痛哭一场的话，结果，会不会好一点呢？
　　“江盼！你也过来听听看吧，这首曲子，帮我们提提意见啊！！！”阿达朝江盼招着手说。
　　江盼慌忙摆手，“我哪行啊！我是个音痴来的！哪能给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提意见啊！”
　　“哎呀，不要这样说嘛！而且，你干嘛突然站那么远啊！这样阿泽会怪我们跑来破坏你们俩的二人世界的啦！”
　　诶！怎么突然说到这个！江盼涨红着脸，越发想逃了，这时，坐在床上的佟希泽慢慢地向她投来一道视线。
　　什么意思？佟希泽的这个眼神，是想说，让她过去吗？
　　“哎呀，江盼，你就别害羞了，快过来吧！”正说着，一大拨人全都朝江盼跑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抓到了床边，并拉来一把椅子，让她坐在离佟希泽最近的位置。
　　江盼的脸越发涨得通红了，她不安地低着头，一副都不知该把手脚往哪里放的样子，佟希泽静静地看着她，稍后，他轻哼了一声，把脸转走了。
　　江盼听到了那声哼，一下就瞪大了双眼。
　　佟希泽，你什么意思啊？在表达不满吗？那你刚刚干嘛一副生怕我逃走的样子啊，真是别扭！
　　但这么一来，江盼反而干脆就安安心心地坐下了。
　　很快，吉它声响起，随之，歌声也响起了，整间病房，马上就被欢快而又富有激情的旅律给填满了。

　　晚上，在帮佟希泽准备晚饭的时候，江盼说：
　　“佟希泽，我觉得你昨天很勇敢。”
　　佟希泽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江盼把所有食盒都打开了，然后她掰开一次性筷子朝佟希泽递过去，一边又说：“所以，吃完饭后，我们再去看看阿易吧？”
　　“你说什么？”
　　江盼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她正襟危坐地说：“你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吧？就算安易妈妈叫你再也不要过去了，你也不会、真的就这样再也不去看阿易了吧？”
　　佟希泽没说话，他把江盼手里的筷子夺了过去，然后，他夹起一大口菜往嘴里塞进去。
　　“佟希泽……”
　　“不要。”
　　“哈？”
　　“我说了不要。”佟希泽说完，又夹起一大口菜塞进嘴里，跟着又挖了一大口米饭填进去，然后他用力地咀嚼着，他的两腮就像松鼠一样被饭菜塞得都鼓了起来。
　　不会吧？难道佟希泽真的就这样放弃了？这算什么？说好的像亲兄弟一样的感情呢？结果被对方的妈妈说了这么一两句话就给打败了？
　　“佟希泽，你这算什么？打退堂鼓了吗？你要知道，安易妈妈是有资格那样说你的，但你不能因为对方生你的气，你就扔下自己的兄弟不管了吧！！”
　　佟希泽还是不说话，他拼命地往嘴里塞饭菜，明明都已经塞不下了，他还是不停地往嘴里塞，见他这样，江盼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佟希泽，你别再吃了，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呀！别装哑吧了！喂！”江盼伸手，想阻止佟希泽继续夹菜，佟希泽用力一挥手，她被推倒在地。
　　接着，佟希泽突然呕了一声，他马上伏到床边，并眼疾手快地拉来旁边的垃圾桶，跟着，他就吐了。

　　江盼怔怔地坐在地上，虽然亲眼看到佟希泽正在大吐特吐，她却，没有过去帮忙……
　　佟希泽吐得眼泪和鼻涕都流出来了，虽然知道，那应该只是呕吐带来的正常症状，但是……如果不去阻止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借由这个，把他之前所有不敢流的眼泪通通都流出来呢？
　　佟希泽，哭吧，不管是用何种方式，如果你想哭，你就尽情地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等佟希泽终于吐完后，江盼才默默地站起身，她去打了盆水，然后把毛巾放进去，接着她又倒了一杯温水，准备给佟希泽漱口。
　　她一句话也没说地做着这一切，等佟希泽漱完口，又拿毛巾让他把脸擦干净之后，她便继续静静地蹲在佟希泽面前看着他。
　　佟希泽仍旧低着头，两边瘦瘦的肩膀高高地耸起，额前的刘海，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和他的表情。
　　没关系的，江盼在心里说，佟希泽，不管你此刻，是在哭，还是在胆怯，我都能理解你。
　　“佟希泽，你有没有好些了？胃痛不痛？要不要我帮你——”
　　“为什么？”
　　佟希泽打断了江盼的话。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像我这种人……”
　　什么叫你这种人？你是哪种人啊？你明明就不是坏人，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这么说自己！
　　“因为我喜欢你啊，啊！不许说我是傻瓜！虽然……我的确是从没有谈过恋爱，可能也不太了解你们这些男人的心理，可是，我又不是白痴！什么好人坏人的，我还是分辩得出来的好吗？”
　　“哧……”
　　佟希泽突然笑出声。
　　江盼气得瞪圆眼睛：“你不要笑！我不许你笑！”
　　“我没有笑你……”佟希泽轻轻摇着头，“正相反，我觉得，比起你刚刚说我的勇敢，倒不如说，你比我更勇敢……”
　　“怎么说？”
　　“怎么说？”佟希泽抬起头来，他望着江盼，他的眼眸，在他额前的黑发间微微闪烁着，“因为，你居然敢喜欢我这样一个千人嫌万人恶的大坏蛋啊！”
　　江盼沉默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晰地看到佟希泽的眼睛，而且，他没有躲避，也没有试图掩饰，他的悲伤也好，自责也好，此刻，正全部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这算是，佟希泽对她的信任吗？他终于愿意、把他内心最脆弱的部分，展现给她看了吗？
　　江盼伸手，紧紧抓住佟希泽病号服的两边衣襟，她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说：
　　“佟希泽，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你不是坏人，你不是坏人！对我来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你的！这样的话，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啊？”
　　佟希泽又看了一会儿江盼的眼睛，稍后，他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江盼。
　　“江盼……”
　　他哽咽地唤出江盼的名字。
　　尽管他紧扣着江盼背上的手指把江盼弄得好痛，可是江盼这时却只体会到了深深的感动，她也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佟希泽的腰，她仰起脸，望着天花板，激动的泪水，无声地顺着两腮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