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怀》铭昕

4、依旧如此

　　“9床患者，昨日晨行剖腹探查术，术后体温持续在38摄氏度，心率100-120次/分，患者烦躁不安，大量出汗，每次离开氧仓时，即出现严重的气促。呼吸表浅，肺部可听见大量罗音，腹部仍有压痛，心电图显示呈窦性节律，所有导联中S-T段均明显低垂……”布凡垂首站在主任办公桌前描述着。
　　“老师没有别的要求，但看在这么多年的我对你的栽培上，我只希望你能带好布凡，我知道……
　　“主、主任，您在听吗，”布凡轻声问着直直盯着电脑屏幕的韩宇辰。开口前，布凡也在斟酌，在这种环境下，“主任”是最好的称呼，尽管昨天晚上彼此之间好似很熟悉。
　　被布凡一问，打断了宇辰的回忆，转头盯着布凡。
　　“主任，我是想问— — ”
　　“午饭吃了吗”
　　“啊？”布凡一愣
　　“我问你午饭吃了吗”
　　“啊，吃了。主任没吃吗”布凡满脸的疑惑
　　“吃的什么”
　　“随便吃的，反正一个人很随意而且我也想多留些时间在科里和前辈们学习。”
　　“明天搬过来住”宇辰冷冷地说
　　“搬过来，主任您是说要我搬到您那里吗”
　　“怎么，有意见！”宇辰冷眼看过去
　　“不是，主任，我觉得，这样不合适吧，我、我一个人习惯了”
　　“习惯了？”
　　“对，习惯了”布凡忙补充道
　　“那好，第一，下次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直到交班的时候才匆忙跨进科室大门；第二，你不要再拿患者实习，你的实习期已经过了，现在你是住院医生！今天，在这里，我会友善的提醒你，唯一的一次，出了这扇门就不要再奢求我对你有什么照顾。
　　“好了，就这些，你可以出去了”
　　“没听到吗”
　　“知道，但是我还想问，那个、那个患者我怀疑是主动脉夹层动脉瘤”
　　“还有，以后有什么问题要报告个你的上级医生，你这样有悖医院体系。”
　　“知道了，对不起，打扰您了”
　　退出房间的布凡也很懊恼，自己怎么越谨慎就越犯错误，医生这一行最怕心有旁骛，因为每一个错误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可是天天在这个家伙的监督下，往往是一看到他，就浑身不自觉地紧张，连基本常识都会忘记。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怎么能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真庆幸当时有所反应。不过怎么才能得到他的认可呢。
　　“怎么啦，被训了，呵呵”
　　布凡扭头，是徐政克，还是一脸的嚣张。这家伙怎么也会在这家医院，记得上学时一向是玩物丧志，学校大厅的白榜上总会挂着他的名字，肯定是依仗他老爸的在医学界的人脉，不然怎么会。
　　“怎么是你”
　　“怎么不会，别以为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来。来了又如何，一样被训的狗一样。想当好医生，先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你——”
　　“我，泌尿外科，徐正克，多多包涵”
　　“哈，我不认为靠关系才念到大学的三流学生，会比我好到哪里”
　　“这不关你的事，不过我想这至少比你要好！这只是忠告”
　　“拜-拜-了，我的布医生！”
　　“医生，布医生——你怎么在这，乔医生叫你过去”一个当班护士朝这边喊来。
　　“哦，好。我马上过去”
　　“乔——老师”
　　“这是怎么回事？”乔医生满脸怒气的看着布凡。
　　“啊，怎么会突然出血”
　　“我在问你啊，为什么突然出血”
　　“是，应该是食道静脉癌破裂出血。”
　　“快先送入加护病房……你不要去了，去看一下15床，补钾。”
　　“是”
　　“不要我说到什么才想到去做，没有做临床医生基本的判断力吗”
　　乔医生很少这样凶的，在他手下，自己是最放松的，而且几天前还被称赞说自己别具潜质。这么快就被否定了。
　　布凡太害怕被否定了，他最不缺少的就是否定。俊朗忧郁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自卑的心。强烈的渴求，轩然要昭示着什么又总被现实打击的，应该说是被自己折磨的体无完肤。一切就是这样在他控制的范围内一遍一遍给自己施压。他追求完美，甚至是苛求，那些期待不是奢望，而是原本就属于他的故事，包括他的童年、爱情和这份他挚爱的职业。
　　选择医学现在看似是上天在和他开了个玩笑，他总会看到生、老、病、死一个个生命由绽放到凋零的过程。每一个病人的离去这对于他敏感的神经都是一次击荡，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麻木，反而看着他们演绎着如此和谐，带着余温的身体，或狰狞或安详地躺在那里，骤然间响起的、贯彻心肺地、往往被医生一句抱歉之后抛在身后的哭喊，则是响彻人间的最后一缕温情，似乎死了的人更可爱！
　　黑夜中的自己就像那些躺在冰冷器械上的人，有夜的拥抱才有一种不被抛弃的温存，常被梦中的眼泪感动，又会在醒后一点点平复因为感动所牵扯的伤痛。
　　最近身上有多了几处伤，都是在集中又隐蔽的地方，是对自己疏忽的惩罚！
　　伴着暮色，布凡倦怠的走出医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