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记》飘阿兮

4、4-昔日旧同学

　　手机发出嗡嗡的蜂鸣音。原来梦里听到的那个接听等待音，在现实里则是颜清的手机来电话了。
　　来电话的人是颜清的小说网站编辑何仙。
　　“言小晴，我看到你的新更内容了。三个月没上线，一上线你就把小说给完结了啊。”
　　“是呀。”
　　“话说，半夜里给小说结局的人真的是你本人，不是被盗号吗？”
　　“啊？”
　　“毕竟一直保持一周三更的你那么久不出现，我和读者都以为你弃文了。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悲剧故事的吗，居然自己也写这种故事了。”何仙说，“这小说你写了有一年多了吧，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和感情，就为了最后让他俩劳燕纷飞天人永隔？不是说小说主角就跟你的亲生孩子一样吗？亏你下得去手啊。”
　　“仙儿编辑，我们以前就讨论过的，一个故事的开篇或许是作者完全杜撰的，但故事之后到底要怎么继续，则会被角色们的性格特点所左右了。所以，这样的结局，你就当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好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这样讨论着小说，颜清总算找回了现实的感觉。
　　“行啊行啊，你觉得合情合理就好。总归是你的作品，甭管别人怎么说。对了，我看到你的微信了，奶奶的事儿太突然了。无论如何，节哀顺便，好好保重，不要想太多。”
　　“奶奶也算寿终正寝吧，我想得开。”
　　“读者留言呢，最近也不要看了。反正你也不会因为读者的抗议就改写结局，还是不要让你的坏心情雪上加霜了。”

　　颜清结束通话后，下了列车的床铺，向着把她从梦里喊醒的老太太正式地表示感谢。
　　“姑娘，我看你好像是心情很差、压力又很大的样子。”老太太又是一脸悲悯地看着她，“年轻人啊，有的是时间和资本，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颜清不愿多解释，点头称是。
　　老太太在自己的包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张黄纸和一张卡。
　　“姑娘，我觉得咱俩也算是有缘。这个符送给你，你若是信呢，觉得烦躁或者害怕的时候，就在睡觉的时候把它压到枕头底下，即使不信，也当是我老婆子的一份祝福吧。”
　　老太太递过来的是只是一张折起来的黄纸而已。颜清双手接过，向她行了个礼。
　　老太太又递过一张卡：“这个呢，我家孙女说，只要去玩过这个，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吧是不相信这个的，但她跟你年纪差不多，估计对你也有用。”
　　颜清只扫了一眼，便知那是某些娱乐项目的打折卡或者体验卡。这个嘛，她委婉地拒绝老太太继续的好意。
　　“拿着啊闺女，你就当成是，我在给他们做宣传，发广告。”
　　颜清盛情难却。不过等她看清了那硬壳卡片上写的是“玄武纪梦境体验馆”这几个字的时候，脑袋又好一阵的晕。
　　怎么又是玄武纪？嫌她刚才在梦里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大吗？
　　她这都是做了什么孽啊。

　　颜清的老家是个传统矿区，亲戚熟人都众多。奶奶的后事搞得复杂又隆重，颜清足足在老家待了三天。
　　奶奶是无病无痛离去的，在世人眼中的确算得上是寿终正寝，所以葬礼固然隆重，气氛却不悲伤，以至于这几天家里几乎成了家族亲朋大聚会，以她家老宅为中心周边方圆十里的各种八卦被一网打尽。
　　这么一来，颜清在老家的日子可煎熬了。
　　颜清妈几乎把她的时刻唠叨编成了说唱歌曲，带着节奏还押韵，什么初中给她递情书的小子现在已是霸道总裁住着大别墅名车好几辆女朋友至少有一打颜清当年看不上人家简直是眼瞎；什么曾经成绩很差长得也不如她的陈家二丫嫁了个博士科学家定居美国孩子都有仨；什么某个离异无孩中年男有颜有才还有钱啊让颜清别矫情别犯傻赶紧收拾整齐了去搭一搭；总之因为颜清孤家寡人是条单身狗害得她没法抬头做人还比不上邻街的那个疯女人阿花……
　　这样的话清妈每天说上十几遍连着说三天，情到深处还要掉几滴泪，颜清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
　　她简直恨不得飞回去重新投入工作，再也不吐槽她那个正处于更年期的老女人上司了。
　　对了，颜清有一份正常的白领工作，编编故事写写小说只是她的业余爱好。
　　现在她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自家老妈这折磨人的功力，可比她的上司厉害多了。
　　这不，连一向不怎么喜欢颜清的二姑姑都罕见地开口替颜清说话了：“咱们就别对孩子太苛求了。咱家小清有长相有学历又有不错的工作，除了终身大事还没定下来，其他的不用操半点儿心。知足吧嫂子，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啊。”
　　“你这话里有话啊，小姑。”清妈很上道地把这个话题接了过来。
　　“嫂子你还记得东楼那边秦家的六姑娘吧，那可真是个被人从小嫉妒到大的闺女，在咱们这整个的家属大院里，也就咱家清儿还能跟她比上一比了。念书的时候是校花，工作以后是舞蹈明星，找个男朋友更是一表人才，听说长得就跟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似的。”
　　清妈酸溜溜地说：“是啊，小时候颜清还能跟人家比一比，现在可是被人甩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姑姑这哪是替她说话，这不是正把她推进另一个新坑吗？颜清只能装作没听见。
　　只听二姑姑又说：“那又有什么用，人说没就没了，就算有再多的好处也都跟天边的云彩似的，被风一吹就散了。咱家孩子好歹活生生地守在我们跟前呢，您说是不是啊嫂子？”
　　颜清妈果然被新的话题吸引住了：“人怎么就突然没了？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失踪找不着了？”
　　“那样倒好，至少还有个指望。我听说，昨儿个半夜里遭了车祸，没救得过来，可惜了这么好的年纪和相貌……哎呀，颜清！”姑姑最后一句话的音调提高了整整八度。

　　颜清本来正在给姑姑续水，在听到秦家六姑娘车祸去世时，手里的热水壶突然就偏了方向，直直地朝着姑姑执杯的手浇了过去。
　　她连连道歉，各种伺候，待姑姑息了怒，小心地问：“您刚才说的秦六姑娘，是指秦舞吗？”
　　“不是她是谁？”姑姑没什么好气。
　　颜清有点恍惚，起身时又碰到了桌角，差点打翻一只茶杯。这下连清妈都看出她的异常了。
　　“我说颜小清，是秦舞的事儿让你丢魂成这样儿吗？我记得你俩以前没多好吧。”

　　凌晨时分，做了几小时心理建设的颜清，鼓足勇气踩着凳子，将高中毕业纪念册从柜顶上搬了下来。
　　翻到有秦舞的那一页，照片中的妙龄少女娇艳得如同一株早春初绽的桃花，笑容嫣然，仿佛在对着自己说：“颜清，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怎么会这样？
　　诚然，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车祸，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因车祸而死。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秦舞，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就在她刚刚完成小说结局的几十个小时以后？
　　她的《梦中缘》是个虚构小说，故事情节全杜撰，没有什么事件的原型。
　　但是在颜清准备小说提纲、做女主角的人物描写的时候，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秦舞的形象：美丽的、聪慧的、倔强的，以及，很有才华的姑娘。
　　于是，她按着记忆里秦舞的特征设定了女主角。
　　女主角叫作秦羽衣，“羽衣”取自传说中的舞蹈《霓裳羽衣曲》，她用它来代表舞蹈的意思。
　　女主角的职业是舞蹈老师，年少时曾经获过国际奖。这一点跟秦舞也是比较一致的。
　　外表是娇艳美丽的，声音是清透柔软的，性格是倔强孤傲的，就像秦舞。
　　最喜欢的歌曲是周华健的《明天我要嫁给你》，这也是秦舞以前每天都要听的歌。
　　但是她发誓，除了上面这些之外，这个故事跟秦舞就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毕竟中学毕业后，她跟秦舞就不再有过什么交集了，秦舞的种种，她都是听说来的。
　　可是现在，颜清心乱如麻，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难道秦舞是因为她写了那样的小说结局才出事的吗？
　　莫非，是她害死了秦舞？

　　连更。
人品即将透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