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子规啼》楚嫱

3、圣旨

　　夜色如幕，风，轻吹。

　　洛王府东院，弋猎宿在最精致的园子里。皇帝钦赐的宅子，自然也沾染了皇家的高贵，园中亭台楼阁，廊腰曼回。正厅上高高地悬了“雅阁”二字，虽然洛王是武将出身，但也是满腹经纶，文韬武略，满朝上下无不叹服。这雅阁二字就是洛王亲书，字体遒劲，自是一番味道。

　　弋猎临了一池芙蓉，塘中荷花欲绽未绽，好一番娇羞姿态，南朝的好气候润濡出了这一池早荷。弋猎身着玄衣，负手而立，风带起了衣摆。

　　之谦站在一边，静默。没有人出声，仿佛早有了默契。

　　之谦已经十岁了，一个童真的年龄，但缘是跟了弋猎吧，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些年，他也带了十岁孩童不曾拥有的睿智。他知道今年是不太平的一年，总是有一种阴霾笼罩在心头，却总猜不出到底会发生什么。每每弋猎如此这般深思的时候，他都陪在他身边。他知道弋猎孤单，虽然地位尊崇。那年他们的遇见就是良好的证明，虽然弋猎从不告诉他，他的孤独。

　　风，愈吹欲狂，似乎想要带走这一方落寞。

　　“哥哥，回去吧，起风了。”不忍看他在这样忧心忡忡，之谦打破了寂静。
　　“好。”弋猎不带温度的回了一句，不见身影移动。
　　“之谦。”
　　“在，哥哥。”
　　“之谦……我该如何？”弋猎转过身，眼中一片黯然，平常的果断与凛冽不见了。
　　“哥哥，莫要太过担心圣上，之谦相信圣上一定会吉人天相，不久便会痊愈了。哥哥莫要忘了圣上还说要看着哥哥娶了王妃，为他添龙孙呢，圣上一定会好的。”之谦一脸笃定。之谦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也宽了宽心，眼中的忧郁散了不少。
　　“是呀，父皇一定会看见的。”弋猎不由得放眼过去，看见了一轮新月高悬于天幕。

　　第二天，洛王下朝回来就直奔着东院过来了。之谦看着洛王跨进门来，忙迎上去。“之谦，见过洛王，王爷如此行色匆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弋猎闻言，也从内阁转了出来。
　　“殿下，微臣刚从宫中来，给殿下带了皇上的御旨。”洛王向弋猎行了一礼。
　　“王爷不必多礼，快传旨意吧。”
　　“是。皇上有谕，十一王子弋猎出朝南寺为陛下祈福，龙体欠安，太子辅政。”
　　“父皇要我去朝南寺吗？”弋猎一脸质疑。

　　出宫都已让人不解，为何父皇还要我去千里之外的朝南寺。

　　“殿下莫慌，微臣还有皇上亲笔书信一封，看过自会明白了。”说着洛王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交与之谦，之谦忙呈给了弋猎。弋猎拆了信细细看来。

　　“弋猎吾儿，为父现在病已大好，勿念。然为父望儿能留在洛王府上，跟随洛王好生学习治国之道，莫要因挂念为父，而辜负为父之心意。洛王在朝二十多载，深谙治国之方，吾儿定要好生学习，望有大成！朝南寺之行，本是掩人耳目，儿不必挂心，稍待时候，诸事了断，为父自会接儿回宫。父字。”

　　弋猎看了信，愈加迷惑，父皇是不是觉出了异动，决心一战了吗？他送我来这里又是为何，难道是要让洛王护我周全？为何不让我帮他，他要独自去面对吗？

　　“殿下，皇上的心思可明了？微臣望殿下能遵从圣意，为臣自当尽心竭力辅佐殿下。”洛王沉稳有力的道来。显然个中缘由，他是清楚地。弋猎也不作他想，应承了下来。
　　洛王离去后，弋猎又陷入沉思。之谦亦不打扰他，退了出去。

　　洛王府，西院。
　　洛水静坐阁楼之上，望着窗外，满园景致尽收眼底。
　　“姐姐，在想什么呢？都不理非儿了！”洛非从外间蹦跳着跑进来，大声嚷嚷着，身边跟了侍女小柯。洛水被她一嚷收回了神思。转身揽过洛非抱在怀里，轻轻捋了一下她因为蹦跳而散落下来的些许发丝。洛非刚刚满六岁，就巧洛水今年已是二八之年，洛王一生得此两女再无其他子嗣，又好象天意似的，洛水比洛非整整大十岁，一天也不差。洛非出生之时，漫天霞彩，整个天空都被妃色覆盖。
　　“非儿，从那里来的，瞧你这一身泥泞，是不是又和小柯去芙蓉池了。”洛水杏眼一瞥，佯怒道。小洛非见姐姐似有些怒气，但好象又隐着笑意，一时猜不透姐姐心思就怯怯的滑下地去，小声的说：“姐姐莫气，非儿是想芙蓉要开了，便去瞧瞧的。”说话时还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不时偷偷抬头瞧瞧洛水的脸色。洛水见她这番模样也不忍责罚，忖道：便饶了她罢。于是朱唇轻启道：“好了，姐姐也不罚你胡闹，你就去换了这身衣裳，倒于姐姐讲讲那荷花之美。”洛非闻言知是洛水已然气消便拉了小柯回自己房间去了。
　　不少时就见她换了新衣又蹦蹦跳跳的来了，小柯在她身后跟着，急急的唤着：“小小姐，你慢些跑，当心摔着了。”洛水起身迎了出去，洛非见姐姐出来就顺势拉着洛非向院外去。“姐姐，我们去看荷花吧，它们就要开了，可好看了。”洛非带着童音很肯定的说着。洛水也依了这小人顺着她去了。
　　她们要去的正是弋猎所在的东院。

　　弋猎独坐在芙蓉池的亭子里想着早间圣旨之事，之谦远远的拿了些时令水果向亭子来了。“殿下，这是洛王让人送来的水果，说将入夏了天气日渐炎热殿下消消渴。”弋猎入眼一看还真是不少东西，见那梨儿晶莹剔透就拿起了一个，只是把玩也没有要吃的意思。
　　“小小姐，莫要急嘛，当心脚下的……”只听话音未落便被重重的摔落的声音打断。弋猎侧目，见亭外有一抹粉白的小影一晃落到了青石小桥上。又见一个圆脸的女子，十三四岁的样子，生的眉清目秀，算不上国色，也自有小家碧玉的风姿，急急的奔了来，此人正是小柯。
　　“小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小柯忙抱起刚刚摔在地上的洛非。洛非毕竟是小女孩，刚刚重重的一摔自是疼的紧，不见人倒好，见小柯来得当即放声哭了出来，哭声带了伤疼也带了委屈。
　　“好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呀，刚刚摔了怎生不哭，见了人来便撒娇了吗！”之谦见小女孩如此形状，本想上前安慰，可话到嘴边便又变了味，自己也是十分想不明了。洛非本也是疼的忍不住便哭了出来，闻言只是一楞连哭也忘了。但一缓回过神来，便又哭了出来，此时哭声委屈更生了些，叫人好不心疼。小柯刚见要哄住，又被之谦一言激起千层浪，登时怒目相对。之谦本是无心之言，见此局面也不知如何对付的好，转眼望向了弋猎，眼中带了无奈与请求。
　　弋猎见此情形也移步上前，到了两人跟前，小柯抬头望了一眼，却也再也移不开。洛非听不见小柯的劝护声觉得奇怪也抬起泪眼，刚刚哭过的眼儿微微发红，小手还抹着挂在脸上的泪珠儿，望见眼前之人哭声顿消。
　　弋猎见眼前的小人一身粉白小衫，又生的白白嫩嫩，小手、小胳膊、小脸儿，通身上下白里透红，嘟嘟的样子婉若一个小雪球。但是刚刚哭过的小脸，还挂着泪痕，没由来的心疼。饶是他这般冰冷的人也忍不住温语相向。
　　“小雪球，不要哭了，哥哥给你香梨吃好吗？”弋猎晃了晃手梨，轻轻一笑，带起了如隐若现的笑漩，眼波流转仿佛含了五彩霞光，让人晕眩。洛非此时也只是痴痴的望着眼前的大哥哥，仿佛只一眨眼他便不见了般舍不得移开双眼。
　　“大哥哥好美，我不吃香梨，我要抱抱。”洛非耍起了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