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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笙或许是体会了皇家威仪,态度柔和许多,看见我时,竟也流露出淡淡笑意。
      他这样的态度,却让我觉得有趣。
      我把他传至宫中演奏,他弹奏时,不顾周遭,旁若无人。抚弄琴弦一遍遍,如抚弄情人的发丝,眼里聚满柔光,他眼里的清泉好像能溢出来。
      连我看了这样的演奏也不禁叹息,果真是名动天下的奇人。风流韵味,浑然天生。
      我以前听说,即时在父皇面前,他也仅奏上一曲。于是我有意令他弹奏数曲,他竟不反抗。
      他的转变,令我困惑不明。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属于公主的。你说这话时,不卑不亢,平静无波,好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属于我的?这宫里的宫人,乃至一草一木,都是属于我的,然而,他这样一个高傲的人,竟也是属于我吗?
      然而听了这样的话,我窃笑,得到像他这样的人,天下人谁能不羡慕呢,我又怎么能不高兴?
      那你以后,都听我的吗?不会再忤逆我吗?我试探他的反应。
      你抬起头,目光灼灼,谦卑道:“公主若行事都循着天娇身份,试问又有谁能不折服呢?”然而,你脸上的淡淡笑意却分明透着戏谑。
      恨恨看着你的笑脸,竟敢取笑我孩子气。哼哼,我偏不恼。
      “好。”我娇笑起来:“本宫就要人人折服,看哪个能例外。”
      一丝笑意从里你眼里掠过,快得我几乎无法捕捉,然而,看我们谁能笑到故事的结局吧。

      我闷闷地跪在案下,除了父母祖先,我何曾跪过旁人呢?
      隔案坐着的,一袭白衣的男子,面色淡然。
      “吉儿,你今儿拜了师,便要遵从先生的教导,不可顽皮。”父皇见我跪了许久,竟不令我平身,反而当着众人,嘱咐告诫。
      “儿臣谨记。”我俯着身,无奈地抠着地毯上的牡丹。我的腿好麻,这可恶的笙竟不知怎么说服了父皇,允他当我的老师。当日,太子拜太傅,也未见今日的礼仪。想想往后落入他手中,光景黯淡。我禁不住轻叹。
      忽然看到一双脚踱到我跟前,一双素白净靴,我恨不能即刻扑上去,把身前之人,啃个干净。
      一枚素手轻轻将我托起,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你俯着身,脸就近在咫尺。一双眼睛,黑晶似的,闪着若有似无的光。
      我伏在你耳边,用仅仅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轻道:“真是个美人,他日我便求父皇把你指给我。”
      我起身扬眉,看着你略感惊愕的表情,如乌云褪去,红日当空,说不出的晴朗快意。

      先生来后,蓬莱,被父皇赏给我独居。
      褪去花团紧簇,只留下净月一枚,星星数盏。
      我每日功课之一,便是随先生参禅静坐,身体竟慢慢清朗,不似旧日羸弱。父皇大喜,便在我的宫殿旁修葺起一座竹斋,供先生起居,这是前所未有的恩典。
      先生也未见喜色,只是寻常颜色。
      原本只知先生精通乐理,却原来,诗书歌赋样样好。先生虽然年轻博学,见多识广,然而初见我的字,仍轻轻蹙眉。
      我掩嘴窃笑,我们的路,果然是漫漫长途。

      然而,先生并不上下求索,只抛下一句,勤可补拙。
      于是,接连数日,我便在墨香中醒来,直至天色如墨,奋不顾身扑向我的百花锦绣被。
      如此反复,我实在不能容忍,一日清晨醒来,便耍赖不肯起来。
      我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如常而至,片刻,便又离开。
      我偷得一日闲,竟风平浪静。
      直到入寝前,宫女奉上数贴字,说是先生早晨离开后,遣人送来的。我有几分心虚,便铺在灯下端详。每贴笔迹各不相同,细看其中有父皇的名字,侑及其兄弟的名字,乃至笙的名字。
      果然千秋不同,却笔墨淋漓。再细细看来,每页的右侧均有朱色笔迹,标注着年份及其年龄。竟都是在我此时年纪的手墨,我一叹,看桌前,自己的字,如株株杨柳,随风摇曳,又是一叹。
      第二日,我早早起来在桌前临帖,先生来时,只淡淡扫一眼埋在纸堆中的我,对于昨日之事,只字不提。

      父皇愈发忙碌,母后常伴在他身旁,他们便无暇照看我,将我托付给笙。
      我素来贪睡,夜间不肯就寝,清晨不愿起身,如此数年。
      因为要赶早课,比从前足足早起一个时辰,匆匆忙忙,更顾不上早膳,直奔书房。
      日光璀璨如金,射进屋里。笙坐在案前,玉面素衣,一向孤傲的眸子,如今也带着和气。
      他展卷于案,轻轻诵读: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他的声音清脆,像汩汩泉水流入沟渠,清澈干脆。我极不安定地用手捂住肚子,竟然饿得咕咕叫,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抬头见笙望着我,一本正经念道:
      我有佳肴,以燕乐殿下之心。
      再看他那一双染了笑意的眼,我的脸刷一下烧起来,颜色分外艳。
      先生就知道欺负我。我委屈地扁着嘴,不搭理他。
      一旁奉茶的荷香,见我那样子,早已把持不住,掩嘴咯咯笑起来。

      他是这样一个人,辽阔如同山水,让你看见不曾看见的,听见不曾听到的。
      除了教你诗书上的典籍,他还说,有壮阔的繁荣的山,便有深陷的幻灭的涯。
      那时八岁的我,虽比寻常孩子敏锐些,又能懂得多少呢?只能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忽然肃冷的眼。
      我曾试图窥探你的隐秘,你从哪里来?
      你静默片刻告诉我,离开太久,经过的路柳荫浓密,你已不记得该回到哪里。
      尽管我对你一无所知,但凭着当日水泽中汲取的温暖,竟生出信赖。
      像你这样美丽的人,从来都是伴着传说与流言的。但那些故事都太粗糙,甚至经不起你最浅淡的笑容。
      我还是禁不住问起你的故事,你只是笑。
      公主快些长大吧,等公主长大了,所有的谜题都会揭开的。
      从小到大,即便你们不让我知道,我也能隐约感觉生活中的一些事是被隐瞒着的。我看到的宫廷,像一块裹在纱缎子里的光彩流丽的宝石。但却无法揭开这层华丽的蝉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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