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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流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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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腾荀山一带,一群官兵骂骂咧咧推搡着戴罪的犯/人们,在泥泞的雪路上缩着身体赶路。
“这种苦差事,落到老子头上,真他娘倒楣!”跟在最后的是这次押行的管教魏虎,由于得罪了朝中权贵,从御前武三品直接贬谪过来押解流/放犯/人。
“大人您这是生不逢时,今年兴许犯太岁,等您这次把这些个犯/人送到腾荀山,回京了您还得是伺候御前的!”
一路跟在魏虎屁股后头的猴腮脸官差抓准机会溜须拍马,笑呵呵的把手里的热水囊递过去。
“你小子,少他娘的跟我这拍马屁!老子这次算看明白了,伺候御前这差事不好做,等这趟差了了,就辞了官回去安安生生押镖!”魏虎哈哈笑了一场才顿住步子,接过热水囊仰头咕咕咚咚喝了几口,呼出一片白气。
“大人,天儿眼见着马上就黑了,刚才前面的弟兄们说有个破庙,您看要不今天就歇在这儿?”
魏虎垫着脚跟看了看前面,又回头瞧着踏过的一溜泥路,拍着腰里的剑鞘感叹一声:“去叫前面停了吧,走了快三个月了,终于看见山头了!”
“哎,得嘞,这天寒地冻的,我这就让人支灶给您弄点热乎吃的!”猴腮脸赶紧吩咐下去。
等魏虎慢悠悠进了破庙,里面院子里早就塞满了人。别说这猴腮脸办事还挺麻利,犯人一根绳拴着全围坐在院内雪地里,支着的两口大锅已经煨上了汤。
可目前吸引魏虎注意的,是猴腮脸跟前的少年。
这少年背对着魏虎,消瘦的身形直挺挺立着,正在跟猴腮脸说话。
“大人,进里面歇着!”猴腮脸不仅动作麻利,眼神儿也好使,瞅见迈着大步进了院子的魏虎,赶紧推开那个少年,凑了过去打揖。
魏虎这才又看见那少年的正脸:
年纪不大,有十四五岁,一身囚衣宽宽大大的并不贴身,脸上粘着尘土和血迹,辨不出新伤还是旧伤,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在火光的燎动下一双大眼晶亮闪烁,却分不清焦点置在何处。
“这小子怎么回事?又被人打了?”魏虎盯着少年,他之前被人就打过一次,魏虎对他有些印象。
“大人您这次也甭护着他了!”猴腮脸拉着魏虎,绕开少年进了屋内才开口:“刚才京城来的加急,让咱们这样――”
猴腮脸说完,最后又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个向下手势。
“杀了他?那这么说,这小子是巫成熹的家小?”
魏虎一惊,他多少了解一点巫成熹的案子,却不详尽,既然有人要让这个少年死,肯定牵扯到大案要杀人灭口,就随口一问。
“也算是,他是凤天南的儿子。”猴腮脸把官文递给魏虎,见他没接又收了起来。
“大人久居宫内,也许不太清楚巫成熹谋逆案的内情,小的家就在京津道,对这事听说的颇多些,多说这案子是鸿天教铲除异己的作派,巫大人不过是手握兵权酿了大祸,还累及家门,落得个畏罪潜逃的恶名……”
猴腮脸一阵扼腕,见魏虎没什么反应,但并未阻止他接着讲:“不过,也有谣传说是巫大人得了江湖中人人争求的武林绝学,皇上索取未果,就给他安了谋逆是罪名。”
“不过,不管此案如何,这凤南山都是殃及的池鱼,他这一脉,如今是要断了!”
魏虎大概也听了明白,无论是何种版本,这巫成熹与凤南山必定都是朝廷和鸿天教铁蹄下的沉冤了!
“可凤南山不是文官么?怎么会扯上关系?”
“文官又如何,居高危重啊!外头那小子自小在巫成熹门下学功夫,皇上要杀人就一个合谋的理由足够了……”
猴腮脸叹了口气,端着供台上刚煮好的肉汤又靠近魏虎。
魏虎这次接了汤,喝了两口才放下碗,仰头望了一眼窗洞外面的少年,“今晚我自己去结束了他,你就不要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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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睡不着了?少爷,白天您抢的那加急官文上说些什么了?还跟猴脸儿闹,您这是不要命了?”
少年刚翻了个身,靠在他旁边枕着歪脖树上的长者拍了拍他单薄的肩。
少年沉默半晌,还是回了一句:“管家,我们凤家连累你了。”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这把老骨头的命就是您和老爷的,能守住少爷一天总还算是有用,听我一句劝,以后日子还长,您就忍忍,皇上兴许过些日子就让老爷官复原职了……”长者轻声安慰少年。
官复原职?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官复原职?
少年眼神一凛,面若凝霜,脑中一直回放着之前自己看到的官文内容,文书上不仅提到他父亲凤南天已死,还要管教他们赶尽杀绝,杀了他!
“管家你睡吧,我听你的。”
“那就好,少爷也歇着吧,今天停歇的这么早,估摸着明早又要催着赶路了。”
少年默然。
他白天会跟猴腮脸发生争执,并不是因为加急官文,是分配清粥的人故意刁难他一老一少,谁知推搡之下看到猴腮脸身上掉下的文书,才被人又揍了几拳。
他其实早已做了他父亲会死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么快。
快的让他心头好似卡着一块石头,卸不下抬不起,梗得难受。
他脑中又出现那日最后一次凤南天的情形,血肉模糊的惨境……
少年晃神间,身后突然咯吱咯吱传来踏雪的声响,他猛地起身,便瞧见披着灰色棉氅的魏虎。
“警剔性还挺高!”魏虎呵呵一笑,蹲下身伸手靠近少年。
“大半夜的不睡觉,瞪着眼寻思什么呐?”
少年盯着魏虎解开他手脚上的镣铐,一语不发,他不用多想就知道魏虎的来意,他是准备杀自己的。
“起来,我有话问你。”
魏虎牵着少年一声不吭走到偏离破庙的一处枯林里才住了脚,树上簌簌跌落几堆积雪,落在少年脚下。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动了动手臂上的铁链子,却没回答他,抬眼望着天空之上的皓月,才开口:“杀人还要知道名字么?”
魏虎一愣,没料到少年知道要杀他。
“倒是不必知道。”
“求你个事:刚才我身边坐着的是我家管家,若他也非死不可,能否给他立个无名碑木?”
少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从他脸上既看不出少年丧父的悲戚,亦看不出面对死亡的恐惧,倒是一张营养不良的脸被寒冬凛风冻的通红。
“你自己不求一个?”
魏虎不免对这个沉着的少年多了几分好奇,他之前杀人无数,却从没见过如此之人,明知要死,没有乞首求命之态,更没有灰败颓靡之色,更让他惊叹的还是这个少年的年纪,未及加冠便如此沉稳,若是长成必然会成大器!
“求什么,你不会杀我,更不可能杀了我。”少年竟出奇的笑了,一张俊美的脸带着此刻微展的笑,在月光的映衬下竟有些邪魅的瘆人之气。
魏虎皱眉,他握在腰间剑柄上手不由紧了紧。
“凤司尘,我的名字……”
少年猛地一发力,手上的镣铐瞬间崩析开来,碎片飞进雪地里没了踪迹!
魏虎一惊,抽出剑便直直刺过去,没想到少年早有防备,侧身轻巧躲过他的攻击,飞身落在魏虎身后。
他再回击的时候,那叫凤司尘的少年伸出两指便夹住他的剑刃,再也动弹不得。
魏虎知道他练过功夫,却不想小小年纪功夫竟如此身手,既然他有这身本领,想逃岂不是早就可以,那之前安安稳稳在自己的管教下吃了三个月的苦,难不成是体验生活?!
“你想怎样!?”
“我不想与你打,既然有人让我死,就麻烦你回个文书给他们,就说我凤司尘已不再人世即可。”凤司尘松了手上的剑。
“你年纪不大,功夫却如此精益,我魏某人佩服!今日我输了,甘拜下风!你托我的事我可以给你办,但这差事,我总要有交代……”
魏虎虽然不是贪生怕死的,可到底是掂量了自己的能耐,知道今日这杀人的差事铁定完不成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有了不想为朝廷再效力的想法,斟酌一下,便也没接着动手,收了剑谈起条件来。
“你且只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我看你这功夫,不像是巫成熹的路数,不知师承于哪位大侠?”
凤司尘没想到他如此爽快就答应了,盯着他的络腮青丝看了一眼才开口:“元吉。”
魏虎这次更是大吃一惊,元吉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武林总盟盟主!
这小子能得到元吉的指点,必定不单单是凤南山儿子这一个身份,他虽然是个练家子学问浅,可这层他也能推算出来。
“你走吧。”
“多谢!”
凤司尘一拱手,毫不迟疑跃入枯林深处,消失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