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鬼城迷沙3 ...
-
章十四 鬼城迷沙3
那纸人先是未动，接着幽幽抬眼，忽而对着他们三人嫣然一笑。那笑容虽美艳，却带着几分凄厉，看得人心惊肉跳。
整条热闹非凡的大街，就在这个笑容过后，蓦然停止了喧嚣，仿似一锅沸腾的水瞬间冷却了一般。
洛谨书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背后凉丝丝的，他微微转过身，向后看去。只见整条大街上的人，此时都不再走动，而是停了下来，齐齐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每个人头顶草帽上的丝带在夜晚的冷风中无声地飘扬，无数双草帽下的眼睛，慢慢从帽檐下显露出来——个个漆黑如墨，像是用毛笔细细描画上去的。
莫沉央抿了抿嘴唇，却没动身子，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按了按洛谨书的肩膀，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对他说：“你这回可是不枉此行。”
洛谨书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拿眼睛看向莫沉央，也用气声讲话：“什么意思？”
莫沉央垂下眼睫看着他，又拿眼神示意了一圈周围，抿起嘴唇，像是在压抑笑容，用气声答道：“因为你见鬼了啊。”
洛谨书虽然大致也能料到周围是怎么一番景象和情况，可是听到他用这种半调侃半恐吓的语气一说，还是背后爬上一阵寒意。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这整个镇上，全都是纸人。
洛谨书吸了口气，慢慢扭头看了看左侧早已经吓呆了的云卫喜，竟稍稍放了些心，吓呆了不说话总比害怕得大声叫喊要好一些。看过之后，洛谨书扫了一眼四周的“人”，只见它们仍旧在非常认真的打量着自己，却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可越是这种诡异的安静，越是让洛谨书心中不安却更加强烈。洛谨书又缓缓转过头，轻声问莫沉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叫你的鸢来？”
莫沉央：“叫它来干什么？”
洛谨书：“带我们跑啊。”
莫沉央挑了一下嘴角，轻轻笑道：“跑什么！不过是些鬼，有什么好怕的？”
洛谨书：“你......好吧那你要怎样？”
莫沉央装模做样地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道：“这可是在梵古的国境内，我身为皇子，好歹也要看看这里的子民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走吧？”
洛谨书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点了点头：“那你要怎么做？”
莫沉央拍了他后背一下：“当然是动啊！跳啊！说话啊！让它们知道你不是同类啊。”
洛谨书：“啊？”
莫沉央：“啊什么？难不成你要和它们这样对视到天亮？比谁站得久不眨眼是吗？”
洛谨书反应过来：“噢...噢...好好。”
洛谨书有些僵硬地转了个身，慢腾腾地走到大街中央。无数双纸人的眼睛也慢慢随着他转动方向，墨笔画出的眼珠竟在白纸上缓缓移动了起来。
洛谨书停在街边，只觉得如芒在背，视线都不知要落在哪里，他低着头，伸出手摸了摸耳边的碎发，尴尬地咳了几声：“呃......那个......大家注意一下啊，那个，我不是纸人。”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整条大街上还是寂静无声，所有“人”依旧死死盯着他，没有动作。
洛谨书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莫沉央，只见莫沉央正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见他扭过头来，抬了抬下巴，像是在说“很好，请继续。”
洛谨书没办法，叹了口气，再次抬头，加大了些音量，说道：“各位，我不是纸人。”
满街寂静。纸人们脸上的眼珠动了动，互相看了看，仍旧没有“人”动作。
洛谨书只好又回过头去看莫沉央，却看见莫沉央已经笑出了声音，冲他招手：“行了，你回来吧。”
洛谨书如释重负，急忙走回了莫沉央旁边。
莫沉央：“你知道它们为什么没反应吗？”
洛谨书摇了摇头：“不知道。”
莫沉央松开了抱在身前的手臂，用一只手把洛谨书搂进了自己的怀里，笑着晃了晃他的身子，低下头，在他头顶轻声说：“因为它们根本不觉得自己是纸人。”
洛谨书此时也顾不得与他计较搂着自己的问题，连忙抬起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它们不认为自己死了，对吗？”
莫沉央点了点头。
洛谨书若有所思：“我看它们行事都与常人无异，应是仍旧保持着它们生前的生活方式和习惯。”
莫沉央：“所以没猜错的话，它们生前应该是这镇上的百姓，因为集体死亡，又死得突然，所以一时没法接受，便在这镇上像生前一样活动。只是鬼魂毕竟是鬼魂，见不得日光，便只能在晚上出来了。”
洛谨书：“所以它们的死因是什么？”
莫沉央：“我又不是它们，我怎么知道？”
洛谨书：“可是我看这些纸人看起来不是很友好啊......恐怕从它们这儿打听不出来什么吧。”
莫沉央：“不用向它们打听。”
洛谨书：“啊？”
莫沉央停顿了一下，用搂着他的手扳起了洛谨书的下巴，看着他道：“你老‘啊？’什么？这样只会显得你非常蠢知道吗？”
洛谨书掀起眼睫，给了他一个白眼。
莫沉央看着他笑了一下：“不用问它们，是因为这里面有活人。”
洛谨书：“有活人？”
莫沉央指了指街上穿着精致的纸人：“你身为北冥国的皇子，应该是有些见识的吧，你觉得这些鬼魂有什么不同么？”
洛谨书看了看它们，犹豫着说：“鬼魂大多午夜现身，模样多为它死前一刻的惨状。但是借纸人为身体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莫沉央在洛谨书身侧轻声耳语：“所以，这镇上还有一位活人。给它们做纸身子。”
洛谨书顿时睁大了眼睛：“那......去哪找到这人？”
莫沉央笑了笑，松开了他，转过身，对着那位摊后的姑娘，彬彬有礼地道：“妹妹，刚才你带着草帽，我一时没看清，将你错认成了我的一位宿敌，伤了你，现在向你赔礼道歉，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又从袖中拿出钱袋，放在摊位上，继续笑着道：“请问，这镇上有做衣服的铺子么？”
那女子先是看了看他，然后犹疑着收了钱袋，才慢腾腾不情不愿地道：“沿着这街直行，到尽头处右拐，有条细细的巷子，巷子最深处有一家铺子，做衣服都去那儿。”
莫沉央答道：“多谢。”说罢便拉着身侧两人走至大街中央，步态安然自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云卫喜在一侧战战兢兢地道：“真......真的，都是鬼吗？”
洛谨书：“别怕。”
莫沉央：“它们不友好，只是觉得我们面生而已，只要我们继续保持这样走，不让他们看出来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就没事。”
洛谨书：“不同？什么不同？”
莫沉央低声道：“别流血。”
几个人沿着大街向前走，身边的人偶尔看看他们，但大多数也开始各做各的事了，欢声笑语再次充斥了整条街道，一切又恢复到了原先热闹的样子。
洛谨书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中却在打鼓，冷汗也出了一背。无论怎么说，大活人却要三更半夜走在一群纸人中间，想想就觉得可怕。
“放松，有我呢。”莫沉央忽然拍了拍洛谨书的肩膀。
洛谨书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寒冬的夜晚，出了一额头的汗。
三人并肩快要走到大街岔路口时，四周的“人”也随之多了起来，在路口的摊位一家挨着一家，琳琅满目。周遭人山人海，个个摩肩擦踵。
几个纸人挤着与他们擦肩而过，发出不是衣料摩擦的声音，而是响亮的“哗啦哗啦”的纸声，听得云卫喜浑身发抖，面无血色。
莫沉央一直将左手负在身后，虽然蛊毒的伤口虽然一直未愈合，但好在隔着层层衣料，倒透不出血色。
三人在岔路口转了个弯，果然有条深巷映入眼帘。
莫沉央轻声道：“那人大概就在里面了。”
谁知莫沉央刚要迈步进巷，忽然有人自身后拉住了他，他左臂吃痛，只得回过身。
“你去里面做什么？”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响起。
莫沉央抬眼去看，只见是一个戴着草帽的纸人，身上画的是短衫对襟褂，纸脸上还有几片墨色的胡子。
“去里面做几件衣服。”莫沉央答道。
纸人依旧没松手，一对细长的墨笔画出的眼睛打量着莫沉央，片刻之后，颤巍巍地道：“那家铺子，每逢初一十五才开张。”
“噢，这样啊。”莫沉央皱了皱眉头，想要收回手臂。
纸人忽然猛烈地颤抖了几下。
莫沉央趁机抽回了左手，只觉得寒风灌进袖口，胳膊上的伤口处有丝丝的凉意。——湿润的表面被风吹过的凉意。
莫沉央心中一沉。是血。
那个纸人颤抖得更加厉害，像是个挂在树上的破风筝，发出巨大的呼啦声。
莫沉央的视线落在它的手上，他看到纸人刚刚握在自己左臂伤口上的那只手，此刻正带着斑驳的血色。
洛谨书本已带着云卫喜走进了巷子，听到动静又折返了回来，上前一步，挡在了纸人和莫沉央面前，问道：“怎么了？”
莫沉央眼神中原本已经闪过了一丝杀意，见到洛谨书来，又垂下眼帘收起了神色，用右手按了按左臂，摊开满手鲜血的右手掌，道：“诺，你看，我伤口的血。”
洛谨书看了看莫沉央的手，又转身看了看抖动到快要四分五裂的纸人，问道：“那怎么办？”
莫沉央叹了口气，整好了袖子：“没办法咯，打呗。”
话音刚落，那具纸人便突然炸开，成了漫天的碎纸屑，一个身躯更加巨大的阴影从纸人的身子里钻了出来，喉咙中发出“嗬啦嗬啦”的惨叫，像是血痰没吐干净一般。
这声音像是一声催战的号角，一瞬之间，便有无数身形诡异的阴影抛却了纸身子，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巷中。
莫沉央转身踹开了身后一间房间的大门，带着两人奔了进去，回身将门关紧，甩了一张符咒贴在门缝上。
屋子中十分阴暗，还有一股巨大的霉味。
洛谨书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勉强看清了其他两人，他刚张开口就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阵，咳完了，才问道：“那张符能撑多久？”
莫沉央：“小半柱香。”
洛谨书：“那就是快了？”
莫沉央：“嗯。”
洛谨书：“那到时候再贴一张呢？”
莫沉央：“没用了。”
洛谨书：“为什么？”
莫沉央：“每张符都有各自有限的作用，不是万能的。比如这张符，它的作用就是隐藏气息，如果时间一到，我们的气息自然就会暴露，它们也就能感应到我们在哪了，位置暴露了之后你再贴回门上还有什么用，人家又不傻。”
洛谨书想都没想，接道：“万一它们傻呢？”
莫沉央沉默了一下，抬手在洛谨书头上敲了一记：“难道你每次都靠指望着对方是个傻子取胜，是吗？是不是？”
云卫喜忽然带着哭腔喊道：“别说了，我害怕，我害怕啊，怎么办啊。”
莫沉央只得又转向他，应付了事般地道：“哎呀好了好了，没事没事，不怕不怕了啊。”
洛谨书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有把握吗？”
莫沉央也安静了一会儿，才回答：“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洛谨书：“当然是真话。”
莫沉央：“没有。”
洛谨书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陷入了沉默。如今这两人都带着伤，凌霜镜又只对修行之人有用，在鬼魅面前形同虚设。有把握就怪了。
莫沉央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了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回头低声说了句：“呆着别动，天亮再出来。”
洛谨书坐在门侧的窗户底下，见他要开门出去，想都没想便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别走。”
莫沉央低下头，笑道：“没事，我出去之后会在外面布个阵，把这屋子封起来，它们进不来，你们不会有事。”
洛谨书怕碰到莫沉央的伤口，手指只是轻轻的在他手腕处虚虚地握着。他本以为莫沉央肯定会抽出手，结果没有，他仍旧站在原地。
洛谨书仰起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你的伤还没好。”
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洛谨书看到莫沉央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洛谨书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别出去了......”
莫沉央转过身，用另一只手拿下了洛谨书的手，握在手心里，用拇指轻轻地在洛谨书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安慰道：“我如果不出去，等符碎了，你们就更不安全。”
洛谨书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达不到自己想要传达的意思，他心想：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觉得你也有危险。
洛谨书张开嘴唇，又想要说些什么。
莫沉央却忽然俯下身子，单膝跪地，伸手抚了一下洛谨书脑后的头发，然后低头解下了腰间的剑，放在洛谨书手里，轻声道：“明早我若是没回来，你们就跟着黑鸢去桐梾吧。当然，你要是想去其他地方也可以，它能听懂你说话的。”
洛谨书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沉央笑了笑：“‘沉荒’也会听你的。”
洛谨书忽然想起很多日之前，那时在山洞中，他手拿着“沉荒”，就像拿着自己的剑一样。
洛谨书抬头看着莫沉央，像是自语一般地问道：“为什么？我们......是不是在更早的时候......其实就见过？”
莫沉央看着他，眼眸中闪烁着清澈的光，但是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迅速起身，推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鬼城迷沙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