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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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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案就这样真相大白,至于九姨太的动机和那之后九姨太会怎么样,都不关董灵的事。
董灵自诩不是普度众生的圣人,没再变着法儿的落井下石给九姨太下套已经是她大发慈悲了。更何况,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奉行什么真善美,那都是徒有虚表的空架子,不如大大方方做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来得实在。
董灵拿着钥匙扭开门,只等明天一大早带着污点证人狗蛋和他凿船的榔头,当众一锤子定音,从此尘埃落定。
而这几天,陈探长从始至终没有露过面,他倒是独善其身,鸡毛蒜皮的事闹得雷声大雨点小,人命关天便装聋作哑,可见巡捕房的探长搁着张三李四当都是一个样。
“哒、哒”的声音响起,邹露踩着细高跟过来,腕上挎着个方方正正的丝绒手包,配她身上清清淡淡的装束突兀极了。
董灵丝毫不以为然,行云流水的动作准备推门进去,却被邹露伸手一拦。
“你根本不想嫁给徐晃。”邹露没闲工夫和人拐弯抹角,她这话说得信誓旦旦,一边却端详着董灵的神色,循循善诱的口吻,她想拿董灵做赌注,“你也不稀罕十六姨太的头衔。”
邹露决定开门见山:“不如你和我合作,我想要他永远待在我身边,”她眸光里有过一瞬的柔和,唇角的美人痣也微微上扬,“只待在我一个人的身边。”
邹露还不知道,她之前收买的狗蛋,现在已经倒戈了。
董灵“嗤”一声,“我不告诉徐晃,难不成等着明天和程伍一一起沉塘?”
“九姨太,我想有件事你还没有弄清楚,”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字字铿锵,“人证物证俱在,只差我动动嘴皮的功夫,你就是尸骨无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董大癞子气喘呼呼拖着张寡妇敲薛大夫家的门,张萍霞跑去三里坪万玉珍坟前割腕未遂的事情被人七嘴八舌地传遍街头巷尾。薛大夫刚开始也被董大癞子一惊一乍的阵仗唬住了,结果一瞧,割腕不假,奈何连脉络都没对得准,受了道皮外伤而已,涂完碘伏包扎起来,便叫万玉珍回家“养伤”去吧。
一向恶迹昭著的董大癞子埋着头不吭声,倒是张寡妇哭丧着脸,担惊受怕地拽着薛大夫问东问西,最后索性身子一歪,赖着要住院。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张寡妇才在江东医院的病房躺下没多久,董灵竟然提着个食盒过来,热气腾腾的一碗乌鸡汤。董灵舀着瓷勺,不管三七二一要喂张寡妇,这回轮到张寡妇蒙头转向,连忙推辞:“你总得等它凉一凉。”
董灵撂下瓷勺,神色寡淡,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饶是张寡妇盯着她瞧了许久,到头来也只好讪讪开口:“董灵啊……”
“张寡妇。”董灵这声寡妇叫得实在顺溜,似乎她张萍霞天生就该叫张寡妇似的。
董大癞子在一旁听得气急败坏,他现在巴不得连心肝都跟着张萍霞改姓张,思来想去张萍霞被逼到绝路上,胡二麻子现在也对他闭门不见,还不都是董灵害的,然而董灵下一句话却让董大癞子膝盖骨一颤,差点儿站不稳。
“你该叫我一声十六姨太。”董灵纠正她。
张萍霞其实对董大癞子的两个闺女或多或少都抱有成见,但是她活了大半辈子,多少有点遇人处世的阅历在,见风使舵的本事被她诠释地淋漓尽致,对着董灵一顿嘘寒问暖,她禁不住眉飞色舞,嘴上也没个把门,说董大癞子将来要当徐老板的老丈人,她自己以后再生下个男丁,那可就成了徐老板的小舅子,一生的路注定风风光光。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按着董灵的计划进行,程伍一沉塘的事情就此落下帷幕,当天取而代之得则成了另一件事,徐晃广发喜帖,要迎万玉珍的闺女董灵过门做十六姨太。
徐晃不愧是情场浪子,难免经历得多了,要是碰上单纯些的女人,往往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甜言蜜语就能美得够呛。而有城府的女人,那都是从物质方面看人,说到底,对付女人这一块,只需要设身处地的去为她着想,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诉求,门道找对了,她们自然会觉得你体贴入微,肯定爱极了自己。
董灵则属于两者皆非,他这几天送她旗袍珠宝,带她一起吃海鲜,循规蹈矩,一副绅士派头,董灵看似乖觉,本本分分地跟着他,他却常常摸不透她的喜好,连她最起码的口味咸淡都不知道,问她什么她都点头说好。徐晃可从来没有在女人身上受过这么大的挫,甚至托人在汴京城捎了一件洋装,想哄她开心,她赏光看了几眼,依旧神色恹恹。
这天董灵正在玉器店里挑首饰,一边对着镜子戴上翡翠的耳坠子,一边听着胡长胜和徐晃说话。
徐晃这人,未免过分大男子主义了些,生意场上的事情,从来不瞒女人。
也难怪他之前会被邹露轻而易举地摆那么一道。
相比之下,胡长胜都比徐晃多长了个心眼,徐晃看他欲言又止,当即皱了皱眉,胡长胜跟了他大半辈子,怕他把火撒到自己身上,不再替他遮掩:“上个季度的账本不见了。”
徐晃大惊,寒毛直立,就像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似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营私这样的事自古有之,但是他徐晃有后顾之忧,江东洲的人明面上忌惮他,实际上忌惮得是他背后的霍督军。
董灵头一回凑上来主动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
徐晃神情恍惚,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顾不上董灵,拉着胡长胜问他来龙去脉。
直到八月二十六,徐晃的高宅深院大摆婚宴。
徐晃收到一封泛黄的信,被人叠着放在大门的“徐宅”匾额后头,家丁们站在凳上系红布条时才发现。
上头贴着从报纸上划下来的六块纸片:一更天三里坪。
信封里除此之外还装着一样石英表。
要知道,这块石英表,胡二麻子大半辈子都没舍得离过身。
徐晃想,好你个狼心狗肺的胡二麻子,之前沉船的案子他心中早已有了分晓,人心不足蛇吞象,胡二麻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还觑觎起他的池盐生意来。
董灵今天抹了脂粉,足以让人艳羡的一张脸,徐晃却面色难堪,不知道的还当是她董灵胁迫徐晃强娶呢。
她状似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
徐晃嘴上逞强。
还不等敬酒,夜色刚压下来,他胸前背的大红花都没来得拿下来,小心翼翼从侧门出去,抄着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哼哧哼哧往三里坪赶。
然而徐晃这一走,竟然一夜未归。
十六姨太嫁进来的第一夜独守空房,临了还差点儿守活寡,巷子口的算命瞎子摆摊,逢人第一句话就说董灵是克夫命。
徐晃第二天被上山砍柴的农夫发现,整个人屈成一团,裹在麻绳网里,吊在三里坪的一棵枯树上,想尽办法把人救下来,徐晃抖抖索索,话都说不清楚,身上的血迹干涸。
手脚筋被挑断,以前在江东洲呼风唤雨的徐晃从此成了个废人。
陈探长出动巡捕房上上下下,把徐晃抬回江东医院,正打算立案,徐晃摇了摇头,有的人苍老,仿佛只在于一夜间。
十六房姨太太,最后只有邹露一个来照顾他,事无巨细,很是周到,连徐晃的夜壶都亲自洗。
所有人都后知后觉,江东洲唯一住青砖瓦房的徐晃到头来竟然栽在了自己的十六姨太手里。
邹露和徐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天生绝配,一个心理偏执,一个心理扭曲,他们在一起,也算为民除害。
八月二十七日,清晨七点钟,顾清蘅在江东洲的码头泊岸。
顾清蘅心底揣着个秘密,他遭人迫害后重生了,一直放在心尖上的董灵还成了他光明正大的女朋友。他不得已瞒了她有些事情,装傻扮乖,只为了她一步步上自己这个当。
其实他从顾老家到江东学院的路上,都会下意识地朝董大癞子家的瓦檐瞥一眼。
穿旧式袄裙的董灵,穿百褶裙的董灵,穿旗袍的董灵,他都见过。
他每一回瞧见董灵,她都身载着风流光影。譬如韦老太太做寿那天,他第一次登台唱戏。端茶送水的家丁来来往往,狭小的廊院走道,不小心冲撞了董灵。
董灵浑不在意,也不生气,抱着波斯猫往另一边一躲,青杏色的旗袍湿了半边,湿答答的黏着小腿。两手一松,猫儿从她怀里跑出去,她低了低眉,伸手去理松下来的发梢,白皙的腕上银镯子叮叮当当,指甲盖都透着淡粉色。
她就以那样不疾不徐的姿态站在云端上。
顾清蘅觉得,也只有董灵值得整个世界对她俯首称臣,而自己于她而言,或许连芸芸众生里的一粒尘埃都抵不上。
大概是注意一个人的时日久了,他渐渐地贪心起来,愈发肖想着她,恨不得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董灵笑起来的时候和她外表的温婉矜庄完全不符,张牙舞爪的霁媚,她一直有摄人心魂的本事。
她却不自知似的,即便是笑,也不是对着他。
所以他妒。
他曾经几乎是疯狂地妒忌过沈霑,用尽一辈子的力气。
伸手怕犯错,缩手怕错过。
路上形形色.色的人都窃窃私语,算命瞎子告诉顾清蘅,董灵嫁人了,给瘫痪在床的徐晃做十六姨太。
顾清蘅不以为然,回到他们两个的家扑了空,他这才开始后怕。
踩进徐宅门槛的时候,他已经想清楚,即便她真的嫁人了,他再等她一辈子也是不打紧的。
正儿八经眼见为实的时候他却不这样想了。
董灵穿着一身胭脂红的嫁衣,诧异抬眼,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她当然不知道,顾清蘅最招架不住她笑,尤其还是对着自己。
下一瞬他将她的腕摁在墙上:“十六姨太。”
董灵禁不住有些吃痛:“以前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可不见你这样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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