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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董灵从汴京城回江东洲后,在文家班时冗长的吻时不时浮上心头,挥之不去。她本来也不算正儿八经的情窦初开之人,可当着顾清蘅的面,她总会常常不知所措,他要是蜻蜓点水,她还勉强招架得住,以致于那天顾清蘅不断地索取,等到他放开自己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掌心抚慰似的拍她的背,低低地笑:“怎么你不换气?”

      董灵有意将他往前推一把,他却纹丝不动,几乎是恼羞成怒道:“还不都是你害的。”

      他和沈霑不同,她回忆起和沈霑在一起的瞬间,只有痛楚,沈霑大概也见不得女人在他面前这样,他从来不喜欢亲她,连带着哄人的话都吝啬说,甚至有一回直言不讳说她败兴,所以她和沈霑之间,除了不得已的例行之外,就像一滩死水,再也起不了半点波澜。

      而张寡妇也大张旗鼓地搬进了董大癞子家,只差放鞭炮摆宴席,听街坊四邻说,张寡妇当天还穿了身枣红的旧时袄裙,真把自己当新嫁娘打扮。董大癞子自从迎张寡妇进门后,连胡二麻子的赌坊都去得少了些,期间还和胡勇大打出手,无非为了屠勇家那小子和董文静的婚事,董大癞子恶叉白赖的,不肯退“礼金”。

      张寡妇倒是夫唱妇随,袖子一撸叉着腰往巷道里一横,破口大骂,黑的都被她说成白的,说屠勇家当恶霸,要强抢民女,屠勇家里的女眷也不是吃素的,两房姨太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出来,把张寡妇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张寡妇这时候当着董大癞子的面,再不装什么通情达理,破罐子破摔,大有一副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架势,被人当评书似的一传十十传百。

      这天董灵正在窦掌柜的茶楼里喝茶,她挑了个二层楼临窗的座儿,面前放一碟子瓜子,悠哉悠哉的,漫不经心听底下大堂里咋咋呼呼讲董大癞子家那档子事。

      忽地有人踩着“蹬蹬”的楼梯上来,四处张望,朝董灵跟前来。

      董灵认出他是刘婶子家的狗蛋,瓜子碟往前一推,示意他抓一把。狗蛋冲她摆手,气喘吁吁地开口:“徐老板要……要把伍一哥沉塘!”

      正好从窗子口往江东岸边扫了一眼,码头那边乌泱泱一帮人,董灵蹙眉,起身准备下楼过去,一边问狗蛋:“怎么回事啊?”

      狗蛋一五一十道:“徐老板一大船池盐要运去汴京城,昨儿晚上已经要伙计装了货,谁知道船底被人凿了个碗大的窟窿,船险些都沉了,更别提徐老板的池盐。再等晾这么多池盐出来,那得等到夏秋之交南风劲吹,徐老板这单生意砸了,罪过都归结在伍一哥头上。”

      董灵眼风一瞥,雅间外头有人推门进去,从她这里看过去,似曾相识的身影转瞬即逝,竟然是巡捕房的陈探长。

      她要狗蛋先去码头上望风,脚步一转,在雅间门口站定,轻敲了三声门扉,她知道陈探长肯定早就注意到自己,果不其然门被人从里头开了。

      董灵拉开椅子,和他面对相坐:“陈探长,说老实话,以前我很敬重你。”

      陈探长挑眉,他头一回没有把董灵当晚辈看待:“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江东洲大名鼎鼎的巡捕房,竟然徇私枉法。”董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再平淡不过的语气,“你没有办法,因为巡捕房承蒙徐晃的庇佑。其实一直以来我也好奇,江东洲因地制宜,池盐生意是个人都可以做,为什么偏偏非他徐晃不可?”

      陈探长朝窗外望了一眼,正了正帽檐,他喉头干涩,抬了抬手似乎不太想搭理董灵,一时间自己都觉得憋气窝火,压在心底的事情惊涛骇浪似的掀起来,他这些年来一直哑巴吃黄莲,再一想董灵也不过是个半大点的孩子,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替霍督军做事。”

      汴京城的霍明泽,四大名门里位居首位。

      要知道,江东洲的池盐可是一块香饽饽,霍明泽想攥在手里也不足为奇,不然这些年他只怕是连军饷都拿不出来。

      董灵“嗤”一声,“京油子,卫嘴子,霍督军的狗腿子。”将陈探长的神情尽收眼底,循着他的眸光朝码头望过去,一道人影被绑吊在湖岸边,应该是程伍一,她倒也沉得住气,“那你坐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饶有兴致道,“隔岸观火?”

      陈探长怔住了,刺骨的凉意从脚底爬上来,冷不丁钻到心窝里,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关节泛白。

      他不甘心。

      码头的甲板上,一杆长篙支得笔直,程伍一腕上绑着绳结,就这么吊着悬在半空。

      胡恩光把绳索紧了紧,艳阳天高照,他今天没戴帽子,明晃晃的脑袋顶,胡父的人拥簇在岸上,倒也难为他们,也不知从哪里搬过来一张藤木椅,上头坐的男人衣帽整齐,鬓角泛白,看得出来上了年纪,体态却没有半点发福。

      胡恩光朝徐晃一个劲的哈腰:“爷,您看怎么着?”

      他这话话音未落,“砰——”一声,吊着程伍一的粗麻绳被截断,好在他双脚落地,也没摔个四仰八叉,随之而落地还有一道刀片,刃尖在日光底下泛着银光。

      董灵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也不急着去管程伍一,气定神闲望着徐晃。

      她今天穿了身霁青的旗袍,琵琶襟扣得一丝不苟,抬腿间裙裾一晃,露出圆润小巧的膝盖骨来。

      胡恩光自从上回茶园的事情之后,对董灵就耿耿于怀,连带着程伍一他都渐渐不待见起来。

      程伍一脚踏实地挣那两个子儿,倒愈发衬得他胡恩光游手好闲,他忿忿不平,早已生了芥蒂心,程伍一浑然不知似的,竟然还照常找他喝酒,在胡恩光看来,这都是程伍一猪鼻子插大葱,和自己装蒜呢,好像他胡恩光才是那个违背兄弟情义的人。

      现在老天开眼,程伍一和董灵落到徐晃手里,再不会有好果子吃,胡恩光幸灾乐祸的想。

      徐晃第一眼看到董灵的时候,神情有过一瞬的恍惚。万玉珍这个闺女,他以前是见过的,十五年前,他还送过一个拨浪鼓给她贺周岁。眸光在她眉眼上停驻许久,她可一点都不像万玉珍,倒有点韦家人的风骨。

      “我认得你,”徐晃打量着她,不动声色道,“董灵?”

      他这道视线实在毒辣,似乎要不遗余力地掠过她所有轮廓,董灵则丝毫不为所动,风轻云淡地抬眼:“程伍一的命,我保了。”

      徐晃在商海上沉浮大半辈子,只当董灵是个初露锋芒的小姑娘,板着的脸也缓和几分,甚至隐约出现了点笑意,有意拿她逗趣似的:“就凭你拿什么给他做担保?”

      “胡长胜当年也像你这么大,整天抱着个烟盒在街头巷尾逢人就吆喝,看起来不知道有多机灵,偏偏挣那几分钱还不够他打牙祭,人定胜天,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后来能跟着我做事,也算飞黄腾达,所以他老胡家世世代代的富贵,以后可都要仰仗我。”

      负手站在徐晃身后的胡父听到自己的名字,给胡恩光递了个眼色,胡恩光连忙把水烟袋递给徐晃,当财神爷似的供着。

      徐晃接过水烟袋,“你啊,”在藤椅边的棱角上“哒哒”嗑了两下,“气候还差点儿。”

      胡恩光一帮人虎视眈眈盯着董灵,严阵以待的架势,董灵倒也沉得住气,余光往码头瞥了瞥,程伍一已经被人押住,动弹不得,她抱着胳膊和这么些人对峙,愈发显得她身形单薄,孤立无援。

      董灵抬了抬下颔,白白净净一张脸,她唇型生得古典,到底年纪轻,用不着沾那些口红来点缀,不屑一顾的神色,举手投足却又不卑不亢,挑不出一丝错来。

      “徐老板既然是生意人,更当讲究以诚为本的道理,货船失事,负责的程伍一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他和您一样,在这件事里从头至尾没捞着半点好处。关于沉船案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什么人,我会给您一个交代。事情总要水落石出,以免日后落下冤假错案,冤有头,债有主,徐老板以为呢?”

      徐晃眯了眯眼,嘬一口烟,云里雾里看着董灵:“看在万玉珍的面子上,”眉头一皱,“我宽限你三天。”有些不情不愿似的,奈何他徐晃只要一开口,码头上那些人都把他的话当皇帝老儿的圣旨似的接着,也不再押着程伍一,胡恩光只好把不痛快都掖在心底,这回算董灵走大运。

      “假使三天后查不出,要杀要剐,我都认这个栽。”

      董灵后来琢磨了很久徐晃这副痛定思痛的模样,她知道万玉珍做姑娘家那会儿引得江东洲不少青年子弟蜂拥而至,但徐晃提到万玉珍时,更多得是怜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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