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宛拙

7、似是故人来

　　我身体没来由的一阵战栗，她要杀了我！
　　“你中了我的七虫蛊毒，只要一激动一动爱恨之情便会经脉尽封，全身僵硬，如若运功便会经脉尽断而死，我要让你今生都不能动爱恨之念！永远不能动情！不想成为废人的话，就不要再浪费我的世间，如果你想和你徒弟厮守终身，就告诉我《玉女心经》的下落！”她咬牙道。
　　“师父！”我见门被撞开，于是迅速向后退去，见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女子冲了进来，她神色颇为焦急道：“师父，在城外杏子林发现师妹的踪迹。”
　　“我们立刻就去！”那道姑道，回头对我瞥了一眼，道：“师妹，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把你情郎捉过来！”说着嘻嘻一笑便走开了。
　　我倚在墙上，慢慢缓过气，发现这是一见道观的禅房，门已经被她锁住。我怎么样才能出去？乔峰见我不见了会不会来找我呢？我的情郎又是谁？我缓缓地在桌子边坐下，瞥见桌子上的铜镜，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清亮的眸子，眼珠如星，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若非在没有毁容之前这是一张美丽的脸？
　　虽然我和这个世界毫无关系，但是为什么此刻我的心跳得厉害，呼吸也很困难？胸口窒闷无比，渐渐四肢僵硬，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口感舌燥，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仿佛已经是晚上了，但是那道姑还是没有回来。我饥饿难耐，只能强忍住，心绪却宁静了不少。心中暗念在大漠时看的佛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新儿！”我听见一个声音唤我，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仔细聆听，那声音正是乔峰，我的心顿时充盈着快乐，大声回应：“大哥，我在这里！”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应声倒在了地上，我见乔峰站在门口。
　　“大哥！”我跑过去抓着他的手，“我也不知被谁抓到这里来了，那是一个道姑！”
　　“这是李莫愁的道观，我们走！”他拉着我就往门外跑去。我们一直到集市，找了个客栈略作休息。
　　“大哥，李莫愁是何人，为何要抓我？”我问。
　　“赤练仙子李莫愁是古墓派的传人，武功高强，为人心狠手辣，数年前将江南陆家灭门，如今又重现江湖，不知是为了什么。”乔峰道。“我为你运功疗伤的时候，发现你的武功内力和江湖传说的李莫愁的武功仿似同门。”
　　“怪不得她唤我作师妹。”我道，只见乔峰脸色疲惫，想他定是寻了我一宿。心里不仅感动。
　　再看此时的乔峰眼神略有涣散，一改往日不怒自威的男儿本色，我不自禁的推推他的手道：“大哥，你怎么了，查到杀你父母的凶手在哪里了吗？？”突然看见一滴泪从他眼中滑落直滴在桌上，一个硬汉突然流泪，让我不知所措起来。
　　“错了，那段正淳根本不是害死我父母的领头大哥……”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让人恻然。
　　“那马夫人呢？她告诉了你真正的仇人是谁吗？”
　　他缓缓摇头，然后闭眼，仿佛强忍泪水道：“我为了找段正淳报仇错手杀了阿朱……我杀了阿朱！”说着用拳头重重在桌子上一击，顿时一个桌子分崩离析！一旁的小二吓得脸都白了。
　　乔峰猛然站起，道：“新儿，丐帮的前任黄帮主到了这里，要在大胜关召开英雄大会，可能就是为了对付我，我乔峰不是缩头乌龟，但是她和他的夫君郭靖都是武功一流的人物，我要打的是一场硬仗，你在这个客栈等我，如果我三天后还没有回来……你就自己去吧！”说着，已经大踏步出了门，身形很快。
　　我无奈，只能换了一个桌子坐下，却感心绪混乱。乔峰曾经跟我说过，他的杀父仇人就是他妻子阿朱的爹爹，如今却发现根本另有其人，阿朱便是白白枉死！这让他如何承受？我心里很担心他，在这个世上，乔峰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此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子，让人眼前一亮，她身着一身红衣，容貌明艳照人，双眉弯弯，小巧的鼻子微微向上翘着，她的美比起蒙古的敏郡主略输了三分，但也是人间少有，她俏丽中带着一股任性鲁莽的气质，仿佛是一个被呵护得很好的瓷娃娃，不需了解人间疾苦，但是这样美丽的人儿，谁又人心不事事依顺她呢。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的女子，虽然没有她那么美丽。她脸上有淡淡的胭脂，脖子里挂了一串珍珠，更衬得她整个人如粉妆玉琢一般。
　　“芙妹！”一个青年跟了进来，他神色只见颇为彪悍，身上是紫酱色绸袍，手上握着一把剑。“这里坐！”另一个青年也进来了，他身穿宝蓝色山东大袍，伸手敏捷，好像比先前的男子年纪小一些，他将一个凳子用袖子轻轻拂去尘灰，招呼那美丽女子坐下。
　　“小武哥哥，我要的软鞭买到了吗？”那女子道。
　　“早买了，你试试！”身穿宝蓝衫子的青年边说边从腰间抽出一跳黑白相间的鞭子来，他的形态像是竭尽讨好那个女子。窈窕淑女，古来追求者就很多，我不仅暗自好笑。不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自然招来狂蜂浪蝶。
　　此时一个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污泥的乞丐来到两个青年男子身前，躬身道：“两位武兄，别来安好！”
　　我听见他的声音，心口仿佛爆开一样，乔毅，确实是乔毅的声音！那我魂萦梦系的声音！我紧紧的盯着他，他弓着身体，一点也看不出脸长得什么样子。我的心却砰砰直跳……仿佛马上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那年长一些的青年道：“恕在下眼拙，阁下尊姓大名？”
　　“区区贱命，不足挂齿，我只是想求见黄帮主。”他的身体躬的更低了，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抽痛。我明明知道他不会是乔毅，乔毅的个性那么的倔强和高傲，绝对不会作出这样卑微的动作来。但是那声线，为何和乔毅一模一样？
　　“你是来赴英雄宴的吧？”那青年继续问道。
　　“恩……”那人不置可否。
　　那青年拍了两下手，立刻便有一个乞丐来到身边，“你带这位兄弟到大胜关去吧。”
　　那个乞丐带着他走了，我忍不住跟上去，我一定要去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即便只是一个普通人，至少他拥有着乔毅的声音。
　　我一路跟随，见他们进了一个庙中，庙里多时乞丐，由于乔峰的关系，在我心里，丐帮无非是一群是非不分的混蛋，见他们踏进庙了，我知道如果跟进去，我一个女儿家打扮，又是披着面纱，一定惹人注意。于是折过头，用袋子里的银两买了一件样式简单的男装和一个面具，我见路上也有人带着这样的面具，想是北方多风沙的关系，然后也进了那个破庙。
　　有一个叫化子立刻过来打招呼，我便说了自己的名字，我本是无名之辈，自然也没有人留意，那化子自称王雷，背上有两个袋子，一看便是丐帮中地位较低的弟子，他道：“请问兄台自何处而来？”我四下张望，想找那个拥有乔毅声线的人，但是四处皆是衣衫褴褛之人，一时间也找不到。
　　“呃……长白山……”我记得初始乔峰的时候就是在长白山的山林了，所以这么说。
　　“不知阁下是哪一门派弟子呢？”
　　“我……无门无派，完全是敬仰黄帮主和郭大侠的英明，前来拜会。”
　　那人听我这么说，甚是欢喜，捧出饭菜来招待，叫化子的饭菜也很完整，并不是什么剩菜剩饭，我本来就肚子饥饿，便端起饭便吃，尽量装出一个江湖客的样子，避免别人看出我是女儿家。
　　我正吃着，突然眼前一亮，只见适才酒店中那美丽女子笑语盈盈地走进来，两旁站着那两个青年，只听那较为年轻的男子道：“芙妹，今晚我们连夜赶到大胜关，我去把你的血红宝马牵出来！”说完，三人一路说笑去了后堂牵马。不知这个女子又是什么人。
　　我跟着群丐连夜赶路，一方面想着那个人，那个拥有乔毅声音的人。另一方面也是不放心乔峰，他要去大闹英雄宴吗？这么多人，他难免要吃亏的，但想起他高强的武艺，心里又稍微定了一点。
　　我跟着他们步行，路上又有丐帮帮众加入，我在人群中搜索我要找的人，但是他不发出声音，我实在不知道他在哪里。
　　终于在次日的傍晚我们来到大胜关，那是豫鄂之间的要隘，自此以北已经是蒙古的所占之地了，这里是军事重镇所以市集不是很繁华，我们穿过市集，大约又走了一个小时便来到了一座大宅之前，屋前围绕这数百柱古槐树，甚是气派，只见不少江湖人氏都往庄子里面走去。
　　到得里面，人们串流不惜，仿佛有数千人。已经没有人再理会我这个无名小卒。我心里暗暗纳罕，这里的主人不知是何等巨富之人，拥有这么多的家丁和这么大的庄园，简直可以及得上荣国府了。忽然听见号角的声音，随后便有乐手开始奏乐了，只听道有人说：“庄主夫妇亲自迎客，不知道是哪一位英雄到了。咱们瞧瞧去！我循声望去，只见大厅屏风后面走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左右的年纪，男的身穿淡黄色锦袍，两颊留着微须，气宇轩昂，颇见威严。女的肤色白皙，斯斯文文的仿似一个贵妇。原来这两个就是此间主人了。
　　旁边又有人说道：“听说全真派的人来了，怪不得陆庄主和夫人都出来亲自迎接了，咦？郭大侠黄帮主！”
　　我不由向场中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美妇身着淡紫绸衫，衣袖上打了几个补丁，她微微一笑，端丽无比，特别是两个清亮的眼眸，流转之间灵动不已。她身旁的男子，相貌虽然平平，但是气度沉着，让人心折，可以和乔峰的气质媲美。但是他又多了几分忠厚，而乔峰则是更加粗犷和豪爽。我猜想这便是丐帮的黄蓉黄帮主和郭靖郭大侠了。又见昨日那美貌少女站在黄蓉身边，一看便知是她的女儿，她的身旁站着的仍然是那两个青年。
　　我听见旁边的人议论纷纷：“那个美丽的小姑娘就是郭大侠黄帮主的千金郭芙了吧，看，那两个年轻人难道是他们的儿子。”
　　“你有所不知，那两个是郭大侠的高徒，武敦儒和武修文！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听乔峰说起，他自幼由少林僧人传授武功，到得十五岁时，已经加入丐帮。后来屡立奇功。到得他十八岁时，正巧黄蓉有了身孕，有了隐退江湖的意思。便给了他三道试题，都是危机重重的任务，乔峰都一一完成。于是黄帮主和洪老帮主在他二十五岁时合立了他为新一代的丐帮帮主，由马大元副帮主协理帮中事务。丐帮在乔峰的带领下，几年来声威大振，江湖上人称“北乔峰、南慕容”，在江湖上已经是人人敬仰的大侠士。后来，他却被指认为蒙古人，而知道他身世真相的人相继被人杀害，包括马副帮主，还有乔峰的授业恩师，养父养母等等。江湖中人便把这弑师弑父弑母的罪名加在他的身上……我虽不懂武功，但是看看黄蓉和郭靖受到江湖群雄的如此尊敬，武功也不会弱的。而庄上又有数千江湖人，如果乔峰到来，双拳怎能敌得过这千千万万的手脚？想着，我的手心沁出了汗水。
　　鼓乐声中，走进来四个道人，当先一个白发白眉，满脸紫气，气候是一个头发灰白的道姑。最后进来的是两个中年道人。只见陆庄主夫妇双双拜下，称那道姑为师父。几位主人都互相纷纷行礼。
　　那满脸紫气的道人说道：“马刘丘王四位师兄收到黄帮主的英雄贴，都说该当奉召，但马师兄身体不适，其他师兄要为他运功疗伤所以难以分身，只有向黄帮主告罪了。”黄蓉拱手还礼。
　　此时大厅上已经开满了百桌宴席，烛光映得这个大厅更加富丽堂皇，人声鼎沸，一番热闹景象。我坐在一帮不认识的人当中，这么多人，更加难以找出我要找的人了。只盼着乔峰不要来，但是他那么勇猛骄傲的性格，不来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他们开英雄大会的目的是不是因为对付乔峰呢？
　　正自沉吟间，忽然听到有人大吼：“杨过！……是杨过！这小…………”我见是全真教的中年道人指着人群中一人颤声道。我望过去，霎时间，天地万物化作虚无，乔毅，那是乔毅，他坐在北边桌子的一隅，脸庞一如往日的英挺无比，但是仔细一看，这个人比我认识的乔毅小了几岁，他脸上鼻青脸肿，还有丝丝血痕，俨然是饱受困顿。他神情漠然，带着淡淡的倔强，那是乔毅的表情，那种高傲和倔强。我感到血气往上冲，顷刻间已经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想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我的心里一阵剧痛，乔毅！是你吗？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的心，分不清是喜是忧，是酸是苦。拼命想移动脚步，却没有办法，想李莫愁的七虫蛊毒作祟，只能咬牙平复心情。
　　“过儿！”只见郭靖从主桌跑下来，紧紧握着乔毅，不，是杨过的手。“你也来了？我怕你荒废了功课，没有邀请你来。既然你师父带你来，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说着，已经抱住了他，用手去擦他脸上的污泥。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喔！乔毅，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认得我吗？突然我想到自己的面容，他又怎么可能认识我？
　　“郭伯伯，你不要抱着我，会弄脏你的衣服。”那声音！就是乔毅的声音啊！
　　“没关系，来和郭伯伯坐一桌！”郭靖拉着杨过坐到主桌去。
　　杨过淡淡道：“我坐在这里就是了，郭伯伯还是去招待贵宾吧。”郭靖无奈只能去了主桌。
　　我见杨过的脸，越看越恐惧，那脸庞虽然和乔毅一般无二，但是，至多二十岁。而我的乔毅已经三十六岁了。这个不是我的乔毅啊，他叫做杨过，我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在哪里呢？现在是宋朝，这个杨过实在和乔毅长得太过相像，连同声音和表情……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乔毅。我的思路慢慢清晰，他只是一个和乔毅很像的人，我中了李莫愁的七虫蛊毒，所以一定要平静……慢慢的，我的手脚开始可以动了。
　　半个小时左右，我的手脚已经恢复常态，我缓缓站起身体，走到杨过面前，我看他独自喝酒，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在他身边坐下。
　　“你叫杨过？”我学着男人的声音粗粗的问道。
　　他诧异的看我，带着一分震动。浓密的眉毛下，他的眼睛炯然有神，清湛无比，道：“阁下是？”
　　“我叫龙芮新，你实在和我的故人很像……”我说着鼻子一酸，眼眶已经充泪了。
　　他凝视我：“我们仿佛是见过的。”
　　“……”我别过头去，虽然知道他不是乔毅，但是不管是什么他们都太相似了，连同表情和气质。
　　“过儿！你过来。”此时宴席已经散了，郭靖挥手叫杨过过去。
　　“这位仁兄，我先失陪了！”他拱手道，然后就往后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