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稼轩

4、预言四

　　安忆如时常在想，父亲什么时候会找到自己。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那位只手遮天的父亲会放任他一直这样下去。当时逃出来的时候，他也仅仅是想出来透透气，希望自己在肩负起家族重担之前可以过一些正常的生活。他并没有逃避使命的想法，在父亲找到他的时候，他就会乖乖回去，去做他该做的事。

　　当初选择来香港，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他的母亲。这个他从没见过，甚至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的女人在童年时给他的冲击太大。特别是他们近乎相同的长相。虽然他的眼睛很奇特，但是相貌却又不完全像是西方人，好像还有点黄种人的血统，所以凯才会问他是不是混血儿。他当时并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而他没有选择日本或是韩国实在只是一种直觉，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另一点血统属于中国。这可能跟他从小学的第一门外语就是中文有关吧。对了，还有他那个一听就是中国人的名字。可是，粤语，还真是让他有点头疼……

　　他没想过要去查出点什么，关于他的长相和他的母亲。也许之前想过吧，只是现在都无所谓了，他失明了，很多事也就不方便去做了。

　　“忆如，学生们都来了。”江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的，我这就下去。”整理了一下衣服，安忆如开门向楼下走去。

　　今天是下午课和晚课。从3点开始到5点，然后晚上是7点开始到9点。他现在带了4个班，在整个中心是唯一的带超过两个班的老师。凯当时的话被应征是很正确的了：自从安忆如来这里之后，学生的数量就一下子增多了。法宝是贴在中心橱窗里的那张法语开课的招生启事,上面有一张安忆如的照片。很多年轻的妈妈都希望把孩子安排进安忆如的班——不管他们的初衷是不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学法语。

　　尽管妈妈们可能别有用心，但孩子们却是纯真直率的。他们很喜欢这位虽然眼睛看不见却长得很漂亮的老师。安忆如上课的时候是很严厉的，但课下他很温和谦逊，和孩子们的关系可以说是融洽的。一开始安忆如也有点不安，怕不太善于和人接触的自己会不是个好老师，但是孩子们用童真的心很快的和他打成了一片。

　　现在他已经能通过声音记住每一个孩子了。

　　下午的课上完之后，安忆如在中心的休息室里喝茶。窝在柔软的沙发里，他很是享受的回味着这一年的生活。这就是平淡的幸福吧。闻着茶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睡着了。

　　那个在来香港的飞机上梦见过的男人又出现了。这一年他时常梦见他，但都没能看见过他的长相，每次只要一走近他，安忆如就会马上醒来。可是今天，真的很近了，近到他几乎处在男人的怀抱中，看见他如黑夜般的柔亮头发，和薄薄的好看的嘴唇。那人伸手搂上他的腰，嘴角扬起浅笑：“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一直到下了晚课，安忆如还在想刚才的梦，有点真实的可怕。送走了孩子们和妈妈们，他站在中心的门口感受着夜风的凉意。听说明天会下雨。

　　转身进了门，他准备锁门了。因为他住在楼上，所以一般都是他在工作结束之后负责关门。江凯有时候会留下来帮他整理一下教室，偶尔还会买些宵夜回来给安忆如。今天好像是和女朋友有约会，所以在上晚课之前他就嘱咐安忆如在结束后只要把门关好就行了，整理教室的事他会在明天早上来做。

　　“老师……”一个小小的声音出现在安忆如身后，吓了他一跳。小手也随后拉住了安忆如的衣角。

　　“小琪？你怎么还没走？”安忆如一下就听出这个上他晚课班的孩子的声音，他蹲下抱起了小女生，让她能够平视自己。

　　“今天妈妈没来，我刚才去给她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爸爸去外地工作了。我打完电话回来，就发现大家都走了……”软软的声音越说越小声，慢慢的竟有了哭腔。

　　“小琪别哭，今天就和老师在这里住吧，一会儿妈妈要是来了就能带你回家了。”安忆如安慰的抚摸着小女孩的背。

　　“……可……可是……吉娜现在一定是自己在家……晚上……一个人她会怕的，而且，她今天一定还没有吃饭……我想回家……”小琪带着哭腔，说的有些哽咽。

　　“吉娜？”

　　“是妈妈给我买的狗狗，是我的好朋友。”小琪解释道。

　　安忆如突然想起了木星，它也是自己小时候唯一的朋友，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那小琪，你有你家的钥匙吗？”

　　“有，妈妈每次带我来上课都会给我，因为她有时不能来接我的时候，会让邻居家的婆婆来接我，然后让我自己在家等她。可是今天婆婆也没来……”说到这，小琪又想哭了。

　　“好吧，老师带你回家。但是老师看不见，你知道路吗？”

　　“知道的！”听到安忆如要带她回家，小女孩马上不哭了。

　　“那好，你坐在这等一下，老师去穿件衣服。”本来安忆如想打电话叫江凯来的，但是想到他今天有约会，安忆如决定还是自己去吧。叫辆出租车应该很方便的。

　　穿好衣服下了楼他牵着小琪的手走出了门，锁好门，他们一同步入了夜色中。

　　直到安忆如抬手准备找辆出租车的时候小琪才说她家其实很近，就在离这里两条街的地方。穿过街角的那个公园就能到了。无奈的，安忆如只好放弃了坐车的念头，在小女孩的带领下向公园走去。

　　晚上的城市还是很热闹的。香港有不夜城的美誉，尽管现在已经10点了，但是安忆如仍然能听见周围嘈杂的人声和微弱的亮光，现在才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一直到走进公园，安忆如突然觉得四周都安静下来了。夜晚的树木散发着清新的味道，也完全阻隔了城市的喧闹。真是个好地方……看来，以后没事的时候他可以来这里走走了。

　　“老师……”安忆如还在陶醉着，手里攥着的小手却突然开始发抖，小琪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了小琪？”

　　“没怎么，这位老师，我们不过是想向你借点钱。”突兀的男声在对面响起。听上去很年轻，但很轻浮。“是啊，是啊……”周围有了附和的声音，好像一共有5个人。这应该是一些专门在阴暗处打劫路人的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