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续之娉婷篇》西楼主

33、番外 -- 归途 （三）

　　珠宝铺就在同一条街上，也不远。伙计把他二人带到，交给掌柜，低声把楚北捷出手大方的豪举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掌柜对自己表弟感激不尽，塞了一把钱给伙计打发他回去，然后将他们迎进里面暖阁，专心致志伺候楚北捷这个难得一见的富商和夫人。
　　雁林城虽然繁华，这店也是老字号的大店，但毕竟是民间的珠宝，再好的首饰和王府御赐的珠宝也不能比。掌柜端上了最好的货色，恭请娉婷挑拣。娉婷随手拿起一副耳铛，一朵珠花就不要了。掌柜本以为是笔大买卖，哪知夫人就挑了两样，心里禁不住失望。
　　楚北捷也不满，他知道娉婷一贯素雅，他也看不上女人浓妆艳抹，浑身上下环佩叮当的，但这是他们生离死别之后终得团聚，劫后余生的非常时期，在他心里比新婚时还要狂喜，还要郑重。他心底万般的宠爱无处可去，满心的喜悦不知该怎么表达。不管娉婷戴不戴，只想把这店里所有东西都买下来只为博她一笑。这几年富可敌国冬楼主的心之所爱过得怎样艰辛寒酸，楚北捷不用猜也知道。虽然她不介意，但他觉得太委屈娉婷和长笑了。
　　“这些都要了，包起来吧。”
　　掌柜心里正在失望，又不敢表露出来。听楚北捷这么一说大喜过望。
　　“夫君，” 娉婷哭笑不得，知道他为何如此，心里虽然感动，但不得不阻止他。“我们要赶路呢，买这么多实在不必。”
　　她看了一眼托盘，又挑了两副耳铛，两朵珠花和一只嵌宝珠钗，“我要这些就可以了。另外还烦劳掌柜把小儿的长命锁拿些来让我夫君瞧瞧”
　　掌柜不便多说什么，把娉婷挑出来的仔细包裹好，又吩咐手下把店里最精致的小儿长命锁都拿过来。娉婷看着楚北捷，“你给长笑选一个吧。”
　　楚北捷心头又酸又涩，感慨万千，仔细选了一个最满意的，交给掌柜一起包了。背着掌柜，他黯然对娉婷低声说，“都是我这个做父亲做丈夫的失职，委屈了长笑，也委屈了你。”

　　楚北捷付了钱，拉着娉婷的手走了出去，却依然郁郁不乐，娉婷浅笑着安慰他，“你又想多了，我和长笑这些年过得很好。倒是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俗了，少了几件首饰就觉得委屈我了吗？以前你可不会这么想。难道在娇艳楼待久了，想法也变了？”
　　娇艳楼三个字是楚北捷的死穴。听她这么说楚北捷不敢再难过，心里暗自决定以后在自己身边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娉婷和长笑。

　　该买的都买了，天也黑透了，两人拉着手慢慢往回走。娉婷沉吟了一下，“北捷，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我想听听凉王这事你怎么看。”

　　没人回答她，楚北捷住了脚，怔怔得看向路边一家店。娉婷奇怪，抬头一看，是家卖鞋的店。店面不大，时辰已晚所以人也不多，店主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楚北捷怔了片刻，拉着娉婷就走了进去。娉婷诧异道，“我不用买鞋。”
　　楚北捷不答，她知道必有缘故，在外面也不便多问。
　　“你挑一双鞋吧。” 楚北捷暗哑着嗓子说。
　　娉婷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我不用买鞋，你怎么了？”
　　“我要给你买，娉婷。你挑吧，要么我帮你挑，不，还是你自己挑。”
　　娉婷似有所悟，不再跟他争执，默默挑了一双，试了试，正好合适。楚北捷付钱买下。
　　一路无语，回到客栈房间，在恒孚祥买的衣物披风已经送到，就放在桌上。
　　楚北捷从鞋店出来就一路沉默，娉婷便也不说话。他先去洗漱，娉婷整理了床榻，又把行李收拾了一下。等娉婷安顿好出来时，看见楚北捷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从行李里翻出来的那双新鞋，正在发愣。
　　看见娉婷回来，他拉过娉婷，让她坐好，蹲下去替她把鞋穿上，气氛有些低沉。
　　过了片刻，还是娉婷打破沉默，怅然说，“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这事。”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当年在东山别院，我等你不到，何侠拿着那双鞋来对我说你已遇难。我想如果你还安好，绝不会误了归期不顾我们，那鞋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他如何能知道。
　　北捷，是我糊涂，轻信了他的话，以为你真的已经被害了。当时我就想随你而去，可是我已经有了长笑，我舍不得长笑，他是你的骨血，我总要替你保住他。
　　何侠要带我回白兰，我没办法只好去了白兰。我必须尽快离开驸马府，公主要我献计退晋军才肯放我走，我不知是你来救我，我，”

　　“我都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娉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和长笑遭此劫难。” 楚北捷打断她，
　　“后来我到处找你，挑了白兰几个关卡，好容易找到则尹家，看到的，却是你的棺木。
　　娉婷，我好恨我自己。阳凤骂我骂得对，我无可辩驳，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让你伤心绝望，是我没实现对你的承诺，都是我害了你。”
　　想起当时在灵堂的肝肠寸断，万念俱灰，楚北捷的声音不可抑制得微微颤抖，“那时让我做什么我都肯去做，只要能把你带回来，可是我知道，做什么都已经太晚了，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我答应过带你去域外，答应过给你造一个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我想过我们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会有几个孩子，我要教儿子练武，你来教女儿刺绣。我无数次幻想过我们的将来，可是，都没了，在我看见棺木的那一刻，什么都没了。”
　　楚北捷微微抚着娉婷脚上的鞋，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他绝望得在镇上踯躅而行，在香烛店订了八百对蜡烛为她送行。那是他挚爱的妻子，腹中还有他的孩子，可是他连替她送行的勇气都没有，连将她安葬的资格都没有，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该怎么度过漫长的一生，没有她的一生。
　　“那天我看到一个和今天一样的鞋店，想起你说的话，就把店里所有的鞋都买了下来，在墓前烧给了你。可是，再多的绣履，也不能把你带回到我的身边。”
　　一滴泪落在了他的手上，又是一滴，两滴，接二连三的泪珠打在他的手上，鞋上，地上。楚北捷缓缓抬起头，看着娉婷，泪珠从她眼中滚滚而落。她就这么看着他，眼里满是痛惜哀楚，颤抖着唇，嗫嚅着，“北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苦了你。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楚北捷慢慢直起身，坐到床沿上，双手捧起她的脸，手指抹去她的泪，抹去了又涌出来。楚北捷定定得看着她的眼睛，一句一顿得说，“娉婷，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我今生今世只会爱你一人，再也不要说让我开始新生活这样的话，我做不到。你也不是我的软肋，你是我所有的力量和希望，没有了你，我真的什么都不是。
　　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可以怪我，可以骂我，但你一定要答应，不要离开我，我再也承受不起那一刻了。”
　　说到这里，楚北捷语带哽咽，闭眼忍泪，强自抑制不要失态。
　　“答应你，都答应你！”娉婷纵身入怀，紧紧抱住他，“我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听她这么说，楚北捷反手抱住她，一滴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紧紧搂住娉婷，将她贴在胸前，手臂环着她，耳边好似听到了她的心跳声，和着自己的心跳一起在震动。他心里激情澎湃，再难控制。一把将她推倒到床上，期身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