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川江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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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鼓鸣音，三弦起调。
少年屈了左膝，以袖掩面。袖面上大朵艳丽的雏菊映着红黄的灯光平添了几分诡谲。纤白的手腕一动，翻转着手中白色的折扇，朝着对座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们缓缓勾起唇角，立时引起一片叫好的欢呼。
能把白拍子跳出这番让人心猿意马的味道，翻遍整个吉原，怕也只有这位——居和屋的花魁①，川江熏。
舞勺之年的川江熏能凭借男子之身荣登吉原花魁之首，该是感谢他的母亲生来好颜色，能在百花争艳的吉原夺得一席之地，也将这份罪孽传承于他，以至于模糊了性别，让人由衷地叹一句，长得真好。
川江百合，居和屋的前花魁，那个戏耍了半生的女人，最终也是因邂逅一场无聊的游戏，带着不甘郁郁而终。
川江熏仍旧记得，昏暗破旧的柴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潮气，木头发霉的味道携卷腐烂的腥臭，熏的他面色发白，指尖无力攀附在腐烂的门框上，他睁大眼睛。面如死灰的女子，依旧裹着一身血红的振袖，青丝散乱的缠绕在破碎的躯体上，她的面色恐怖的如同鬼魅。那女人笑着，红唇兀地扯出一抹嘲讽，平日里秋水盈盈的檀眸全然只剩了一片冰冷，她半支起身，歪歪斜斜地伸出一只手来。
“阿熏。”她在笑，“你会和我一样，你是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你了，逃不了，好孩子，你终将会像我一样死去。”
他的母亲，死于烟花之下，得了晦气的疾病，便是死亡也无声无息。那个在红街叱咤风云的女子最终某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静静躺在阴湿破旧的茅屋中，与她最盛放的年华告别。随意的用草席包了，丢去乱葬岗，不出几日，竟连尸骨都被野狼啃食殆尽了。
应了她那句，不得善终。
年幼的川江熏被接替川江百合的一个叫阿江的艺伎②收养了。阿江不同于川江百合，她生在贫苦的农家，在目睹了第七个姐姐被当作货物换来两袋米粮的第二年，她最终也因着一张较姐妹都为出众的脸，卖出了好价钱。自私利己，偏执暴躁，是阿江，她的脾气不算好，打骂使女，砸坏器物，唯独对着有权有势的客人，收起利爪，虚以委蛇。
五岁的川江熏终日被打扮成传统的人偶娃娃，被阿江抱在怀里，不能哭，不能笑，不能说话，逐渐的器物化，不多看，便像一个真的人偶。川江熏看着她周旋在恩客之间，今夜笙歌买醉，酒醒之后大发雷霆，或是抱住他默默哭泣，阿江也曾出手殴打过不知礼数的客人，不屑遮掩对白身的轻蔑与嘲讽，花魁的傲慢与轻浮，在阿江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却又有更多的男人为了这份难得野驯前赴后继，阿江不余力的榨尽他们钱袋中的最后一枚铜子。
后来，阿江也死了。她用东西惯是挑的厉害，胭脂只用上品屋的，用只用最顶层的一层浮脂，这日里她又差人去买，夜里静悄悄地走了，身边七零八落着数十个搪瓷罐，没人知道她为何吞下了上品屋的胭脂。
日益长开的川江熏得到了居和屋新造③“红”的高度关注，即便是知道红女将他作为日后的筹码摇钱树，川江熏也该是感谢她的。
生母川江百合的凉薄，养母阿江的凌虐，成为了川江熏无数个夜晚的梦魇，红女于他，怕是可怜童年生活中唯一的温暖，哪怕这温暖只是充满铜臭味的泡影。
在往后的日子里，红女教会他歌舞乐器，茶道花道，诗书棋画，会在某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将他圈在怀中，五指拨动琴弦，哼唱一支不知名的小调。
多才如红女，将毕生所学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红的仕女风情也在川江熏心里烙下了深深的痕迹——然而红女并没有等到川江熏回报她的那天，在某个秋日里，红女被一个恩客赎了身，她满心欢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居和屋，无视川江熏稚嫩的呼唤。
川江熏呆立在门口，看着红女羞涩地坐上车辇，消失在官道间。
“愚蠢。”川江熏呆呆地回过头，看向屋内一个嗤笑的女子——菊。菊看向川江熏，嘲讽地讥笑：“你真当她出去了？一日为妓，终生为妓，哪有什么好日子，可怜她在这这么多年，竟连这点也看不透。我说小子，那个丢下你的女人不过两天就会回来的。”
川江熏看着她拎着酒，哼着红女唱过的那只不知名的小调，一摇三晃地上楼。
他回过头，今日的阳光刺眼的厉害，照在青石板的路间，反射出炫目的白，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最终川江熏只是轻阖上了门，居和屋又恢复了白日里的宁静。
第三日，红女果然回来了，不同的是，这回她是被草席裹着，横着回来的。裸露在外的手臂遍布交错的痕迹，漂亮的蔻甲生生折断，糊着一片不详的黑血——据说是被君家的主母打死的。
红女的尸体同川江百合和阿江的一样，被扔进了乱葬岗。
12岁的川江熏知道了，一日为妓，终生为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川江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