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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千灵,我是沉莲,你怎么还在睡?”
      “神女姐姐你快点醒来好不好?玉玉现在每天都有很乖,有乖乖吃饭,有乖乖睡觉,有很多个很漂亮的哥哥姐姐照顾我,还有个浑身火红的兔子整天陪我玩,玉玉又长高了许多也长漂亮了。”奶糯的童声,泣不成声的:“可是,神女姐姐,难道你不想看到现在玉玉吗?你怎么还在睡?爹爹娘亲离开了玉玉,大王哥哥也不见了,连神女姐姐你也不理玉玉,神女姐姐你骗玉玉!你骗玉玉!你当初说过要保护玉玉,要陪着玉玉长大的,可是现在玉玉长大了,你却连眼睛都不睁开来看一眼玉玉!”
      “弦月,我是大师兄,你怎么还在睡?”
      “弦月,我是傅师兄,你再不醒来这世间都快要变天了。”
      “弦月,我是明微。我走时,你昏迷不醒,现在我回来了,你又昏迷不醒。也好,你这样睡下去也好,趁着你还在睡,我才有勇气说出我从来不敢让人知道的秘密。你知道吗?我也喜欢夜师兄,你要是再不醒,等到夜师兄回来我一定要把他抢到手!”
      “弦月,我是清晓。弦月,我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在瀛崖为了天下苍生而修炼的时候,最不怕吃苦的就是你,每天练剑练到手起泡都不肯休息,半夜还秉烛夜读到天亮。可现在世间明明那么乱,师尊没有了,师父师伯没有了,瀛崖也没有了,这世间哀鸿一片,生灵涂炭,你怎么还睡得下去,你难道忘了自己身为瀛崖弟子的使命了吗?”
      “小姐姐,我是青青呀,你在就好,不管你睡多久,青青都会守着你。”
      “弦月,我叫流幽。你不认识我,可我却认识你,你再不醒,我的血都白流了。”
      ……
      耳边,反反复复,来来去去都是这几个人轻柔浅和的声音,却觉得很吵,吵到脑袋快要炸裂。
      却也清楚地分辨得出来,从头到尾,颠三倒四,夜师兄的声音从未出现过。
      “夜师兄你为什么不理我?”弦月在心里委屈。
      各个都说自己睡了很久,可是夜师兄却不在身旁,没有陪伴,没有只言片语。
      说好的山盟海誓呢?
      昆仑丘的夜色很美,繁星满天,璀璨明亮,似水般温柔的月色透进窗子笼罩到床榻上的弦月那比月色更白的脸上,脸上那道伤痕已经没有了踪影,即使是眉头深锁,凤眼紧闭,那张清柔婉丽的脸仍美丽得不可方物,摄人心魄。
      床上躺着的人眼珠在眼皮底下微微转动,睫毛不断颤动,眼角的泪水如泉涌,终于不再是毫无一点生气了。
      所有的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澎湃涌至脑海,一幕幕的片段既熟悉又遥远,无数个人影在光与影的交换中闪现。
      如梦幻般,不知人世几换,不知今夕是何夕。
      眼眸微睁,水雾朦胧,清风都拂不开她眼中浓厚的沉痛、难受、哀伤、悲悯、沧桑、迷茫……
      如大梦初醒了。
      不,劫后余生,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无论是瀛崖的弟子,还是受人爱戴拥敬的花莲神女都要经得起风霜雨雪,受得住离别死生,看得开世事无常,不应该是这一副不堪一击的脆弱模样。
      借着夜色,即使屋内光线不明朗,弦月还是看出了这高大屋子的富丽堂皇。
      但,这里很陌生,不是瀛崖,也不是花莲。
      眼前没有满目苍夷的荒芜,也没有似滔滔江河般泛滥的血水。
      身边没有沉莲,没有玉玉,没有大师兄青青他们,没有陌生女子,更没有夜师兄。
      耳边的声音都是虚幻。
      一切都是虚幻。
      这一次醒来,脑袋不再空白一片。
      脑袋装了很多东西,有关于瀛崖一切的,有关于脑中空荡无一物地生活在花莲界一切的。
      可是,这个地方,既不是瀛崖,也不是花莲界。
      弦月对着苍茫的月色挤出重生后虚弱的一笑,掀起被子翻身下床。
      在哪里都无所谓了。
      还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怎么可以贪心。
      这一条命是沉莲用他的生命给保住的。
      他的情,她的心始终不肯回应。
      他的恩,她这一辈子就是是死也报不了了。
      “呵呵!”弦月发出两声撕心裂肺的冷笑,沉莲对自己可真是掏心掏肺,温柔又致命的残忍。
      身穿的是比月光还皎白发亮的白衣裳,一切皆变,命理不由人,弦月没有理会自己的衣裳究竟变成了什么颜色,也不在意这是在哪里。
      整个人带着一壶酒如踩在云端般,像个迷茫不知归路的野鬼一样一路虚飘至那长满比人高的苍苍蒹葭河边才停下来。
      河,很宽,月光下的河水泛着鳞鳞波光,比天上的明月星星亲近,却一眼望不到边。
      风,很大,一阵紧接一阵地从波澜壮阔的河面上狂狷肆卷而来,似乎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半夜不睡觉像个女鬼一般到处胡乱飘荡的女子到底长个什么模样,丝毫不温柔地把她的满头长发吹起,露出她整张憔悴苍白无瑕的脸,却难掩其中绝世倾城倾世的秀色。
      风,好像被这样的绝色给震撼到了。
      也更加兴奋了。
      周围的蒹葭被吹得沙沙作响,河水滔滔翻滚到河边,掩盖住了那些夜里活动的动物声响。
      接一连二地发生了太多出乎意外的事情,连让人喘口气去接受去追悼的时间都没有。
      弦月面对着这浩渺无端的大河而立,眼中的光芒微弱,蕴藏着比眼前这河水还多的情绪。
      伫立许久,眼中的各种情绪退去,弦月才缓缓蹲下身子,把手中的酒放在脚边,然后虔诚地跪在河边,施展法术变出一盏盏河灯往河里放。
      直到整条河都被河灯挤满、照亮,弦月才停止继续往河放河灯的木然机械动作,挽起衣袖,把整壶酒尽数倒进河里。
      “沉莲,我不感激你!一点都不感激你!”弦月抬眼看着满河如花莲界那些会在夜里像盏灯发亮的莲花般的河灯,暖黄温亮的盈盈灯火却让她整个人都觉得冰冷,心像被撕裂般疼痛,微微牵动干燥的唇瓣低声嘶吼,酒壶随之从颤抖的干柴瘦骨的颤抖手中掉进了河水中,“咚”一声响,溅起了一片小水花。
      河水涌动,一圈圈涟漪被淹没在大波涛里,酒壶难寻其踪迹。
      “如果我能选择,我能反抗,我一定不会让你把我瀛崖带走!就算当初花莲界比瀛崖宁静平和,可是,瀛崖才是我凤弦月的家,我才不是什么映千灵!瀛崖有我的师兄师姐师妹,你凭什么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强行带到花莲界?你凭什么抹去我的记忆?你以为你一心一意对我好,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吗?不!我不会感激你!谁要你对我好了?谁要你连命都不要了?最不可原谅的就是你!最狡猾的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我这一辈子都只是瀛崖的凤弦月,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每天都活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般。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就不会如此心痛……”眼泪不知何时淌满了整张脸,弦月的声音变得更加低弱微浅,像极了受了重伤再加上丧失至亲的困兽,低声哀呼呜咽。
      风声很大,只怕她自己都不能听得见自己在说什么:“你死了,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我承受,让我欠着你的情,你的恩,你是想我这一辈子都要记得你,不得安生对吗?我才不要记住你!我这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别人对我的欺骗,可是你居然骗我!我明明叫凤弦月,我明明有家,你却骗我!让我活得像个白痴,我恨你!我恨你!你听见没有沉莲?我才不要吃东西,我才不要酿你的破酒!”
      地上长满了锯齿般的丰茂杂草。
      弦月双手用力地拍打着地上,以为这样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伤痛,却不想换来的却是手里心里血肉翻飞的痛,痛得她整个人痉挛瘫软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浓黑长发比地上的杂草还要凌乱。
      如雪般晶亮莹白的白衣裳被沾上了各种痕迹的青色汁液,几处还有是被鲜血染红的,在月光下显得特别的妖冶抢目夺魂
      痛——
      痛得烧心灼肺是她现在唯一的感觉。
      喉咙深处嘶喊:“沉莲你给我回来!我不要你死。”
      翻来滚去既不能让手上的痛减少一分,也不能让心上的痛意消弭一毫。
      额前,脸上的头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被泪水濡湿,黏糊糊的沾了一额头一脸颊。
      在痛意挣扎翻滚中,满天星辰的光辉不动声色地侵袭了弦月的朦胧双眼,心仿佛得到一点点慰藉,得到了一点点温暖,让她停止了翻滚的动作,正面仰躺着面对着漫天无数繁星。
      这一刻,风止了,眼泪停了,痛意消弭了。
      心里很安静,没有瀛崖,没有花莲。
      只有一个人。
      “夜师兄。”弦月低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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