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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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已现，雨却仍下个不停，雨水顺着墙沿流下来，冲淡了腐臭的血腥。春天特有的青草香味混进来，成了另一种让人恶心的奇异气味。周围的尸体已经泡的涨开，白白净净，像年关是母亲蒸的馒头。四处静悄悄的，除了他，再没有别的活的东西。他一动不动瘫在这个刚刚被地震震塌的废墟中，想，原来，等待死亡也是这般漫长而无趣。
想到这，他坐起身，一把扯下身边尸体的手臂，胡乱扔了出去，后又看着那附着腐肉的胳膊一蹦一跳地爬了回来，找到身体自动地黏附上去。
连尸体都玩厌了……
也许，再泡泡，就可以用这些腐肉做泥偶了。
雨水滴在脸上，冰冷，他笑，又扔了一根手臂出去。
“小姐，小心，那是邪蛊！”
这声音真是讨厌！拧断你的脖子好了！他爬起来，探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远处的断臂还在一蹦一跳的辛苦跋涉。
他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变轻，一阵头晕目眩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强行拎起来了。
放开我！
他想喊，却发现长时间的潮湿将自己的嗓子哑坏了。
一阵摇晃后他终于落了地，地上铺着富贵厚实的地毯，隐隐有轻微的震动，似乎是在车上。看地毯，应该很是华贵，就像自己小时候坐过的那种东西。
那时，他跟母亲还没被赶出来，锦衣玉食，父慈子孝。
“原来才是个小鬼，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嘛！”
一阵香气扑面，一个很是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却带着露骨的鄙夷。他抬头，瞪视着说话的人。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被一群人簇拥着，好不气派。
“你会蛊咒术？”
他点头，面露傲色，不料却换来放肆的笑声。
“哈哈，你就不怕我送你去天礼司？那里的人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他扯出一个冷笑，这么多年，无所谓了，不管逃多少次，他还是得回去。
原来，一个人要死都这么困难。
可是，为什么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可以轻易死去，例如他的母亲。
他抬头看她，带着从未有过的专注。还只是个小女孩，亮丽，青春，活泼，带着鲜活的生命力，这就是所谓的贵族么？可是，记忆里的父亲，却是另一付苍白虚弱的病态，成日躲在暗影中，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好看么？”少女笑靥如花。
看着那样的笑，他着了魔般点了点头，结果又换来更恶意的笑。
“我真的好想将你养在家里，可惜，父亲可能不会同意……要不，我先作一个标记好了”她笑得如同夏日里火红的石榴，明艳的晃花了他的眼睛，要是别人，此刻早就被他拧断了脖子。
他的手忽然被握住，然后是刻骨的痛，他似乎中了蛊，竟然任由女孩在他的左手背上留下了五芒星的伤口，一刀一刀，入了骨。
然后，他见到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从外面进来，在少女耳边说了些话。
女孩的脸上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如同早上的朝霞。
“你叫什么？”她朱唇轻启，问道。
“……韩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回答了他的问题，那可是他一生的秘密。
“父亲既然答应将你给我了，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包括名字，韩雪这名字我不喜欢，你以后就叫薛子诺。”
“我叫玡愿，记住了！”
他点点头，原来，一个人要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也是这般的容易。
然而，怎么就对这样的女子入了魔。
然后，成了走狗，先是玡家的，然后是苍潋……
他知道她也是喜欢他的。
可是，他是仆，是奴，她是他的小姐。
玡煜在他身上种了“明煎”蛊，让他再也不能靠近她十四步以内，否则，万箭钻心，身体僵硬麻木不能动弹……
他们想借此断了他跟她的念头。
然而他却不愿离去，只是远远守着，守在十四步之外，有苦难言，看着她日渐憔悴，扭曲。
他对她的相思被刻入骨，刻在他的左手背上。
子诺，子诺，永世不变。
苍潋找到他，以她为条件，让他背叛。
他一口答应。
可笑，他本是玡家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棋，现在却成了叛棋。
可是，我的小姐，你会原谅我吗？
你一定要等我！
薛子诺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看着床边伏着的人呆愣半天，方认出是夜欢。
然后，他迅速挣扎起来，几乎倒下床去。
“哎呀，我的祖宗，你安分点好不好，都伤成这样了！”夜欢哇哇乱叫的跳下床，却被他的表情骇住。“你要干嘛……”
“……我睡了……几天？”
“三天……”
“皇宫……不……墨瑰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夜欢心知瞒不住，慢慢挪远，靠在门边，小心翼翼说道：“宫里已经传来消息，因为玡氏父子谋逆伏诛，废后玡愿已经弑子自尽……哎呀……你别激动……”
话还没说完，他又急急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薛子诺。
“小诺阿……死者已矣……你节哀……”他被猛地甩开，一脸哀怨地躲到屋角。
“她用了……她用了！”他就担心她用……他给她的血咒，结果……薛子诺紧紧揪着胸口，伤口再次渗出血来，滴落在整洁的被褥上，滴滴化开，竟似血泪。
他终是晚了一步……
阴阳相隔……
我的小姐，你为什么不等我……
只差一步，我们就自由了……
三日后，云梦湖渡口。
披着黑色斗篷的俊美男子站在一条船上，龇牙咧嘴忙着躲外面的太阳，一边对坐在船尾的人说道：“小诺阿，你当真舍得离开帝都？再也不会来了？”
薛子诺默默看着怀中抱着的女子，不答。
他的眼睛，只有看着她时，才会有一点神采。
夜欢咧嘴苦笑，什么叫做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他这个大名鼎鼎的夜盗屈尊降贵去偷尸体，现在就这么被对待？
“小诺，你如果当我是朋友，就一定要记得回来！”
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失魂的男子，夜欢也知道多说无益，最后只得重重拍拍他肩膀，足下轻点，一瞬便掠出老远，这踏水无痕的轻功，已是练到了顶级。
薛子诺见他离开，头也不回，直接对船夫说道：“开船！”
船夫忙不迭应了，迅速行船，遇上这么古古怪怪的主，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船到潇城已经是两天后的傍晚，薛子诺下了船，抱着玡愿的尸体直奔蜀园。
蜀园还是蜀园，血菊满园，只是益发没了人气，破败不堪，如同这个院子所代表的姓氏。
薛子诺脚下不停，一路直奔地宫，他知道这里有个古老的法阵。
其实就是一个满是枯枝败叶的大厅。
地板上有很多的裂痕。
薛子诺小心翼翼将玡愿放在地板上，轻扣手指，那尸体便如往常的任何一具一般，缓缓立了起来，随着他的想法，可以做任何事情。
可是，尸体，终究是尸体。
他仔细端详着此刻垂手立在他面前的玡愿，愈发觉得无望。
心痛到极致后是什么？
麻木？
还是死亡？
“据说你的死相极惨？”薛子诺缓缓问道，声音里是少有的缱绻柔情，他们俩，从来没有这么平和的相处过，每次都忙着竖刺，刺得对方自己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可是你还是很好看……”他慢慢拉起她的手，与之相扣，然后上前，抱住她。
尸体柔顺的窝在他怀里，不发一言，这在以前都是奢望。
“你吻吻我好么？”心里似乎有无数的蚕丝狠命绞着，他却仍是忍不住开了口。
然后便有冰凉的唇吻上来。
那凉意一直渗到心里。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假的，终究是假的！
他从小到大没流过泪，此刻心如刀绞，却无泪可流。
“小姐，为什么不等我？”
他哑声问，伸手握住她的左手，抽出匕首，狠狠朝她的手背划去，深入骨。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五刀。
刻出了五芒星的图案。
狰狞的伤口血肉翻出，却再也不会流出血泪来。
他心已痴狂，一片混沌，了无生意。
也好，不能同生，便同死好了。
施咒者须受天地法则的约束，无中生有不可为，起死回生不可为，逆天改命不可为。
老天既然负我，我就偏要逆天改命。
尸舞千面，刻骨立咒，破轮回之力与尔世世纠缠……
一个小时后，潇城府尹得到消息，城西的蜀园忽然发生爆炸，原因不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2 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