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鸳梦 ...
-
《落花时节》番外--鸳梦 (茅老爹VS茅妈妈)
1.
在茅仲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暗暗发誓,要做个天下第一的捕狐人。而事实上,这个目标应该是属于他大哥的。这个特殊的家族人丁稀薄,却也只需要一个传人,比自己年长五岁的大哥凝聚了所有人的心血和期望。
每日天未光,爹爹就喊大哥的名字,然后自己身边的被窝一凉,大哥一刻都不耽误地起床了,茅仲知道若他走晚一点,爹会把他打得三天不能走路。爹对大哥要求极严,无论季节气候,每日从五更开始练功,白天学习各种关于捕狐的典籍,入夜则学习夜行术和观星,稍有轻慢,不是挨骂就是没有饭吃。这样的日子很苦很苦,苦得茅仲几乎每天半夜都能听到大哥压抑的哭声,可是他很羡慕,很想也过上那样的日子。
如果换作是他,茅仲想,他会做得比大哥好一百倍。他知道自己比大哥聪明得多,大哥看一百次都背不下来的书,他看一遍就会了,大哥老学不会星座的季节分布,他也很快就看懂了,他不会的只有那些法术,爹是从来不肯教大哥以外的人的,他只好躲起来偷偷的看,就像现在,大哥刚起床离开,茅仲就悄悄跟上了。
秋天的早上,炊烟缕缕,归雁行行,大哥站在庭院中央,凝神对着掌心的一片黄叶念念有词,须臾,那黄叶飘飘忽忽地升了起来,可没飘两下就掉地上去了。
“又错了!”爹爹怒气冲冲地从角落走过来,拧着大哥的耳朵骂了几句,从地上拾起方才的黄叶放在掌心,对着它念了几句,说一声“去!”,那黄叶有如一道闪电,瞬间便插了在掩护茅仲的那根柱子上面,只剩下叶梗露在外面。
好厉害!茅仲吓得不轻,同时又深深佩服。如果爹爹也能教我就好了!大哥那么笨,还不如教我呢!如果是我,一定一学就会,爹就不会那么生气了!他暗暗地想,并不自觉这就是妒忌。
“仲儿,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冷不防娘亲在背后问道。
“啊!我…….”茅仲知道瞒不了,唯有低下头去。
“你啊!就这么喜欢这些东西?”娘亲一边把他往屋里带一边问。
“嗯!我想学!”茅仲大大方方地点头,“我会比哥哥更用功的!”
“呵呵,傻孩子!学了来做什么?”
“杀狐狸啊!哼!如果我学会了,肯定没有狐狸能逃过我的五指山!”茅仲很是憧憬地说。
“狐狸又没有得罪过你,你杀狐狸做什么?”
“可是爹说狐狸精都是坏的!我们要见一只杀一只!”
“好了好了,不讨论这个了,反正你学了也没用的。”娘亲往他嘴里塞了个包子,笑着说。
“为什么我学了也没用啊?”
“呵呵,傻孩子,难道你爹会不知道你比大哥聪明?学捕狐只有法术是没用的,更重要的是灵气,这一点,你就比不上哥哥了,这也是爹不选你的原因,死心了吧?”
“那为什么哥哥的灵气会比我多呢?明明是我比较聪明的!”茅仲不依不饶地问道。
“这个…….反正你又不用捕狐,不要问那么多了,安安分分做个普通百姓不好么?娘还指望着你来送终呢!”
茅仲只“哦!”了一声,十分沮丧,对于捕狐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2.
光阴霎眼流过十年,茅仲十九岁了。那时的大哥已经学成,行事仍然不比当年进步,常须爹爹带着一起去捕狐。茅仲相形之下就空闲多了,娘亲就说,与其闲着,不如到苍州的大舅家去,跟着大舅学生意吧!茅仲也不推辞,第二日就只身起程了。
3.
春深时节,苍州处处落红铺地,可茅仲无心欣赏,他在大舅的绸缎坊里当个小小学徒,景况并不乐观,舅母待人刻薄,只把他当成送货的跑腿,专挑一些累人的事情打发他。像今日,茅仲一大早到店里,舅母便让他送两匹宫丝到城西的凌员外家,还说是店里的车马繁忙,空不出来了,让他走路过去。茅仲把娘亲临别的嘱咐默想一遍,一咬牙,扛着布出发了。
路途遥远,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不料凌家夫人和舅母也是一类人,把布匹摊开来一寸一寸地看,左右挑剔,怎么说也只肯收下一匹,让茅仲改日再换一匹过来。茅仲无可奈何,唯有忍着一肚子气往回走。
不料路才走了一半,天上飘飘扬扬下起了清明细雨,男子汉大丈夫,淋点雨有什么所谓,可茅仲看看自己抱着的布,若是沾了一点雨,只怕舅母又要借题发挥了。想至此,他连忙扯下外衣包住布匹,望准最近那家屋檐跑了过去。
雨下得不大然而连绵不绝,茅仲抱着布站了半日,又不敢贸然冲入雨中,正在恼气,身后的柴门忽然“咦呀”开了条逢,伴着一声“嬷嬷,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了!”,门内走出个娉婷的女子,素色钗裙掩不住明媚颜色,流盼目光,茅仲紧张得舌头都大了:
“姑…姑娘……在下只想借地避雨,没有其他目的!”
那女子噗哧一笑,正待说话,忽而马蹄声作,几骑快马贴着路边向他们站着的地方飞驰而来,马蹄过处,泥水飞溅。茅仲想都没想,扶着她的双肩一转身,马匹疾跑而过,茅仲沾了一身污泥,而她安然无恙。
“幸好!”茅仲松了口气,抬头看见那女子粉面醉红,不由得一愣,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还扶在人家身上,连忙撤下来,脸红耳赤。
“多谢公子打救了!”那女子对他盈盈一弯身。
“啊!别….别……”茅仲急得手忙脚乱,“别拜,啊!不,别叫我公子,叫茅仲就好!”
“那青君多谢茅仲公子了!”那女子笑着又是一拜。
茅仲都不知怎么办好了,唯有一个劲说:“不用多礼!不用….青…..青君姑娘…”说到后面,连脖子都红了。
名唤青君的女子嫣然一笑,道:“茅公子既然也是避雨,不如到寒舍一坐,待雨霁再走?”
“不……不打搅了!”茅仲这样说着,眼睛却往门内瞄,恰好看到一个老妪驻着拐杖出来。
“嬷嬷!这位茅公子方才帮了我一个大忙呢!”青君上前扶住嬷嬷,羞答答地指着茅仲说。老妪抬头,把茅仲上下打量一番,笑道:
“呵呵!多谢茅公子帮忙我们家丫头了,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请进来坐一会吧!”
茅仲只好跟着进了门。
“寒舍”其实不如外观看来的简陋,细枝末角打点得极为精致,茅仲顾虑到自己沾满泥水的衣服,怎么也不肯坐下,青君奉上香茶,笑着看了他几眼,嗔道:“你就坐吧!”茅仲被看得呆呆地,竟真的坐下了。
嬷嬷只是笑,不停地打量茅仲,把他都看得浑身冷汗了,才道:“我家这丫头啊,就是调皮了些,持家总是不错的!又善解人意,娶来做媳妇儿最合适了!”
“嬷嬷,您说什么呀!”青君脸色一赧,偏过头去,再不肯转过来了。茅仲也又窘又羞,这才相识不到半时辰呢,那老人家怎么就说到这些上去了?!虽然……虽然她说的都是实话….想到这里,脸又烧起来了。
嬷嬷又问茅仲吃过饭没有,没等回答就让青君去准备。茅仲吃着眼前菜色,只觉此味只应天上有,望着刚刚忙碌完的青君,心中闪过一个陌生的词――“贤妻!”
饭毕,茅仲意犹未尽也只好匆匆告辞,雨却未停,青君举一柄描着青青杨柳的油纸伞把他送到门口,道一声:“有空再来坐!”,又是一羞,把伞子塞在他手里,轻轻巧巧地跑回去了。
茅仲回忆着鼻端擦过的清新香气,魂魄都丢了一半了。
次日,免不了再送一匹布到凌府去,茅仲走得可是意气风发,步似流星,凌家夫人又挑剔了一番,他一点都没放心里,甚至有点盼望她又把布退回来。任务完毕,茅仲急匆匆地往回走,到达青君家的围墙外,略一犹豫就进去了,美其名曰――还伞。
4.
当然,那日还是下雨,于是还掉的伞再度被借走,次日,再来还,来来往往,下不完的雨,总也还不完的伞,伴着情意逐日滋长。直至一日,嬷嬷对茅仲道:“仲儿,老身这把老骨头眼看也熬不了多少时日,只担心青君这丫头,以后不知道怎么样,若是你有心,老身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嬷嬷!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况且,茅仲不过是个区区的学徒,只怕辱没了姑娘…….”
嬷嬷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是看不上我家青君了?唉!枉费那丫头一腔情意呀!”
茅仲连称“不敢!”心中也道不清是喜还是愁,喜者,是青君果然和自己两情相悦,愁者,事业未成,哪来的能力养妻活儿呢!况且父母也还不知情…….
“既然公子无心就算了,改日,我再替青君物色人选吧!”嬷嬷幽幽叹息,声音都凉了好多。茅仲大惊,没想到嬷嬷的心思转得那么快,若是青君嫁给别人…….他想都没想便说:“茅仲不才!斗胆请嬷嬷把青君下嫁与我,我一定……..”
“好了好了!你肯答应就好!”嬷嬷立刻眉开眼笑,对门外道:“好了,青君,进来吧!”
“嗯……”青君低着头,含羞带笑地小步走进来,站在嬷嬷身后,久之,二人眼神相碰,乍惊乍喜。嬷嬷当下便决定――今晚成亲!
茅仲一愣,就是成亲,也不必这么急吧!自己还没跟家里沟通呢!可嬷嬷说,今日是难得的好日子,过了就要等半年了,况且青君那样的好姑娘,举着灯笼也再找不到了,不会有人嫌弃的,先成亲了再说!茅仲左右为难,一看青君,脸羞得通红,眼中珠泪暗凝,一个姑娘家,逼着人家来娶,也实在是羞人,茅仲不忍让青君为难,连忙满口答应下来。
料想大舅家也不会热心他的事情,茅仲也懒得去说,只待日后一同禀报算了。
成亲那晚,青君家来了不少亲戚,个个长得清奇,谈吐也与常人有异,一众人员围着茅仲这个新女婿称赞不已,更有一个柔媚入骨的紫衣女子对青君道:“好妹妹,半年不见,倒是觅得个好郎君呀!哪日看着厌烦了,让给我吧!”
青君掀起红头盖“呸!”了一声,说:“胡说八道!你这只蛾子少来打我郎君的主意!”
紫衣女子也不罢休,笑道:“就许你这小狐狸捡了大便宜,我开个玩笑也不成?”
茅仲听到“狐狸”二字,心里一跳,不过也没多想,因为嬷嬷在一旁催他“吉时到了!拜堂吧!”
5.
婚后,茅仲从绸缎坊搬到青君家住,舅家也没多问去向,依旧冷淡待之,茅仲亦觉得此非长久之计,便在谋划新的出路。又过了三个月,忽一日,嬷嬷收到一封信,与青君看完之后,相对沉默,末了,青君道:“嬷嬷年事已高,还是让我去吧!”
嬷嬷叹了一声,道:“你已有身孕,怎能奔波?!还是我去吧,只是恐怕没有命来看你的孩儿出世了!”
青君马上哭成个泪人儿,茅仲还不明就里,道:“是什么麻烦事?要不,让我去一趟吧!”
嬷嬷和青君同时制止,嬷嬷道:“其实也不过是远方亲戚出了点小事,我这老骨头闲惯了,懒得动而已,你就好好照顾着青君,等我回来吧!”
茅仲还待争取,被青君拦住,只好作罢,第二日,嬷嬷与一个亲戚一同出发了,青君由此愁眉不展,茅仲细心安慰好久才有了些笑。
6.
不料过了半个月,茅仲家却出事了,从大舅家收到的家书上说,爹爹和大哥数日前在凉州捕狐,不料遭遇群狐攻击,大哥不幸亡故,爹爹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只等茅仲归家吩咐后事罢了!
真是晴天霹雳,茅仲当下辞别舅家,归家与青君说了事情。青君也是一惊,问:“你说,你爹和你大哥是捕狐人?”
“嗯!”茅仲点头:“赶快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回去吧!”
青君却霎时没了血色,只浑身颤抖着,说:“天意…….弄人……..”
“你说什么呢!我们快回去吧!我爹还没见过新媳妇呢!”茅仲说着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不去了,你自己回去吧!”
“青君!”茅仲忍耐地说:“我爹受了重伤,再不回去,怕…..怕是看不到他了,快快收拾,我们回去吧!”
“我说了,我不去,你自己走个够吧!”青君冷冷地说,一转身,掩进房中。
茅仲又恼气又无奈,归家之事一刻都不能推迟了,可青君怎能不跟自己回去呢!情急之下竟冲入房中,拉了青君便走。
青君推打不掉,末了,凄凉道:“你带我回去,一定会后悔的!”,再不言语。
一路风尘,终于回到病榻前,望着床上形容枯槁的父亲,茅仲差点流出泪来,牵着青君的手低唤一声“爹!我回来了!”
半晌,爹爹睁开眼睛,视线却落在青君身上,脸色一沉,哑然问:“她…是谁?”
“爹!这是孩儿在苍州娶的媳妇,青君,过来拜见爹吧!”
青君没有动身,爹爹亦一脸冷笑。茅仲愕然,回头问青君:“怎么了?快来拜见爹啊!”
青君脸色一狠,摇头。
“仲儿,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啊!”爹在床上冷冷地说。
“啊?”茅仲听不懂。
“仲儿,咳咳……你果然没有灵气,连自己娶了个狐狸都不知道……咳咳…”爹爹艰难地说。
“爹,您说什么呢!青君她怎么可能是……”茅仲有些好笑,自己的爱妻怎么可能是与自己不共戴天的狐狸呢!
“所以我说你没有灵气,连这点都察觉不出来。”爹笑着叹了口气。
“这不可能呀!”青君她温柔善良,怎么可能是十恶不赦的狐狸精!茅仲回头抱歉地小声对青君道:“爹有些糊涂了,你不要跟他计较。”
不料青君冷冷道:“他说的没错。我是狐狸。”
“……..”茅仲看着她,简直反应不过来。
下一句,青君却是对着爹爹说的:“我问你,前几日在凉州,你们有没有伤害我嬷嬷?”
“..你说的,可是那只千年老狐?”
“没错!”青君点头,茅仲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血脉在身体内乱冲,只觉得思想都快要崩溃了,他真希望一切只是恶梦一场,或者自己从来没有遇上过青君,或者自己从此遁世,不闻不问,也不想面对这一幕,实在,太痛苦了!
“我的儿子就是被她杀死的,当然,我也把她杀了!”爹冷笑,“我把他们全部杀了,剥皮抽筋,血流得到处都是,哈哈哈!孟儿,我为你报仇了!哈哈哈!”
“你杀了我嬷嬷!!!我不放过你!!!”青君尖叫一声,左掌忽而翻出,瞬间化作一道凌厉剑光,直刺茅父。
“青君!不要!!!”茅仲只觉肩上一阵尖锐的痛,无数的血喷溅出来,落在每个人身上,爹爹,青君,还有自己,全部斑斑点点,一个都逃不过,如同这可笑可悲又可恶的造化弄人。
青君眼中涌出无限悲伤,一转身,跑了出去。
茅仲呆在原地,心中只有悲哀。他想,那一剑如果正中要害就好了,自己就不用再面对往后永无止境的痛苦了。只是,天意,什么时候遂过人愿?
“仲儿,去追她回来!”爹忽然开口道。
“?!”茅仲以为自己听错,只觉得不可思议。
“唉!我刚才不是说了?你没有灵气,就是因为你的身体内没有狐狸的血脉!”
“啊?”
“咳咳,做一个捕狐人,必须有灵气,才能察觉狐狸的踪迹……..每隔几代,捕狐人都要娶一个狐狸为妻,生下狐狸的孩儿,唯…..唯有这样,咳咳…..传人的血脉里才有灵气,才能继续捕狐…….你没有灵气…是因为茅家已经…好多代没有娶狐狸,血脉也淡了…….咳咳咳…..”
茅仲“哦!”了一声,同一时间接受过多真相,一刹那的震惊之后,他已经麻木了,再多的震撼,他也不会再惊讶了。
“可是…..你大哥他已经…..咳咳,茅家的传人,就剩下你了……”爹爹吃力地从枕头下抽出一本旧书:“….从前我不肯教你,没想到现在,却没有时间教了…..咳咳…..你够聪明,学这些法术也不需要太久…..没有灵气也不要紧,有法器…..可以帮忙……”
茅仲接过书,沉甸甸的,像一把千斤重的锁。
“还有……”爹指指门外:“去…追她回来!….茅家….茅家不能断了…….灵气……”
“爹―――――――!!!!”
一声恸哭,满城白头。
7.
半日之后,茅仲在河滩上找到了青君,四目相对,只觉隔了几生几世。人世无常,道是谁的翻云覆雨手,只此半日,爱侣成了仇敌,快乐儿女成了孓孓孤儿,更莫提后面剪不断的纷纷扰扰,又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我爹他………去了。”茅仲轻轻道。
“活该如此。”青君冷冷地说。
茅仲望她一眼,暗想,往日尽是明媚的脸,怎会变成如许冷漠呢!或者,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我大哥,爹爹,和你嬷嬷都…….都不在了,你我的恨,还有必要继续吗?”
“我们狐狸安分守己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逼得我们寸步难行?!如果没有你们自以为是的迫害,嬷嬷又怎么会……..”青君声泪俱下。
茅仲想过去,像往日那样拥她入怀,可是他忍住了,自己也何尝不是饱受痛失至亲之苦,何尝不恨?更何况,往后,自己的路也将要不一样了…….深吸一口气,茅仲还是走了过去,把青君圈入怀中,柔声道:“回去吧!”
“你以为,还回得去?我们…..还继续得了?”青君推开他,冷笑着说。
“继续得了的,”茅仲也冷笑道:“因为,茅家需要灵气。”
他伸出手臂,用力把青君拉进怀中,冷硬的身体相碰,一片碎裂的声音,茅仲觉得,那声音,来自他的胸口。
“你看…….”青君忽而引茅仲看自己脚下蜿蜒的血,凄凉地说:“我们的孩儿,没有了!”
“不要紧,没有了这个,还可以再有!”茅仲说着,耳边又想起爹的话,茅家,不能断了灵气……..
拥着青君,茅仲望着眼前干枯的河滩,尤记得,春天的时候,自己临去苍州之前,还来过这里呢!一年未到,景物依然,人,却面目全非了。
“以后,我就是茅家的传人了…….我…会继续捕狐…….”茅仲轻轻地说。
“…..我知道。”青君道,
“我….不会动苍州的狐狸,那里,有你的故人….”
“多谢了!”青君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茅仲恍惚记起,初识的那日,她温柔笑着,也对自己说:“多谢…….”,物是人非事事休,以后,自己也要习惯这种没有温度的声音了。从前的青君,和从前的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冰凉的手指,冰凉的肩膀,冰凉的身体,冰凉的泪长流,可是,这个冰凉的拥抱,两个人都舍不得放开。毕竟,这是属于懵懂年代的青君和茅仲的最后拥抱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其实,茫茫的,何止是生死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