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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ius（5月）市。
坚固的大门缓缓打开，深藏于行星中枢的秘密军事基地，向明奈展露它宏伟的身姿。
“欢迎来到Maius军事工社。”尤利·阿玛菲蹲下来，平视拉克丝，神色非常温和，“拉克丝小公主。”
这个亲切和蔼的中年男人，不光是Maius市的代表，PLANT最高评议会的十二名议员之一，稳健派的中坚力量，也是PLANT首屈一指的工学工程师。武器的研发，怎么也绕不过他。
“谢谢阿玛菲叔叔。”明奈礼貌地笑了笑，“最高评议会的各位都在这里吗？”
与她说话的时候，尤利·阿玛菲不自觉就带上了哄孩子的口气：“今天只有帕特利克、特德和我在。”
“特德？”西格尔·克莱因立刻意识到关键，询问道，“他的研究有所突破？”
特德·艾尔斯曼是Februarius（2月）市的代表，在生物化学、生体学等领域造诣极深，与帕特利克·萨拉关系很好，也是激进派的中流砥柱。
这几年来，特德·艾尔斯曼一直致力于解决PLANT人口负增长的大问题，为此呕心沥血。他突然来到Maius军事工社，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交代——谁让这里隔绝了对外界的通讯呢？
尤利·阿玛菲看了明奈一眼，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特德推荐一个著名的基因学家协助我们，今天特意把对方带过来。对方的名字，你应该也听过，吉尔伯特·迪兰达尔。”
看见他避重就轻的模样，西格尔心中一沉。
特德定然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调整者极低的生育率，导致PLANT的人口负增长一年比一年高，无论对一个国家还是一个种族来说，这都是致命的打击。
PLANT想要成为一个国家，彻底独立，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看见好友神色沉重，尤利·阿玛菲叹了一口气，才说：“我们边走边说，帕特利克和特德在等我们。”
西格尔点点头，三人一同往里走去。
两位大人虽然心急如焚，却把脚步放得很慢，配合明奈的步子。
体察到他们对自己的关心，明奈甜甜地笑了，却不动声色地将四周看到的一切尽收眼底。
高大的器械，冰冷的金属，飘来飘去的工作人员……
哪怕已经在PLANT生活了七年，骤然从古代封建社会来到未来科技社会，又来到代表目前世界最高科技的军事工厂，还是很新奇。
快到控制室的时候，明奈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句：“基因婚配法？”
她的耳力明显比其他人强一截，西格尔和尤利·阿玛菲没听见帕特利克激动的声音，很自然地上前敲门。
他们的到来，打断了里面正在进行的对话。
帕特利克·萨拉眉头紧锁，看见明奈的时候，神色却有些松动，语气更是柔和了不少：“拉克丝来了？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我有重要的事情与西格尔说！”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着鲜明的军人烙印，就连温和的话语，听起来都好像是强制生硬的发号施令，恰好与西格尔·克莱因形成强烈的反差。
西格尔·克莱因出身斯堪的纳维亚王室，耳濡目染，精通历史政治，PLANT兴建时，他看好这儿的发展潜力，前来进行调研和投资；帕特利克·萨拉却是大西洋联邦的军方世家出身，本是理事国作为军方代表，前来“管制”调整者。
二十年前，初来乍到的他们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建设PLANT的过程中，慢慢与过去割裂，最后成为“黄道同盟”的创始人，为PLANT的独立而奋斗。
明奈点了点头，西格尔却有些担心女儿的安全，站在帕特利克·萨拉身边的黑发青年察觉到这一点，便道：“不如我带克莱因小姐去玩一会儿吧！”
见他主动请缨，西格尔略略放心，礼貌道：“麻烦你了，迪兰达尔先生。”
吉尔伯特·迪兰达尔笑了笑，走到明奈身边，屈下身子，向她伸出手：“克莱因小姐，我们去逛逛？”
他是这么的温和、有礼，明奈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根本没什么情绪，对待她的态度，大概就和扉间对待实验体没什么区别。
科学家都这样吗？还是说这个特别可怕？
明奈认真思考了三秒，才将手递给他，任由他慢慢牵着自己，走出控制室，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没说话。
眼看要到三岔口了，迪兰达尔主动问：“克莱因小姐想去看什么呢？”
“PLANT要实行婚姻管制了吗？”
听见她冷不丁提出的问题，迪兰达尔略有些惊讶，却很快恢复了镇定：“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刚才听见你们说的。”明奈坦然道，“基因婚配法。”
迪兰达尔闻言，便有些苦恼——调整者的小孩，他也见过不少，这么敏锐的却绝无仅有。
似乎不能用哄小孩的方式来面对呢！
想到这里，迪兰达尔脱下黑色风衣，垫到地上，示意明奈在他的衣服上，明奈却问：“坐在这里没关系吗？”
“如果你问得是能不能随地坐下，当然可以；如果你问得是，我们在这里说话，会不会被人听到——”迪兰达尔笑了笑，“没事哟！这里的人一般都出不去，再说了，马上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明奈这才坐了下来，蔚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迪兰达尔，迪兰达尔觉得有趣，笑吟吟地说：“没错，艾尔斯曼先生认为这是解决调整者生育率的唯一途径——调整者的人口已经连续七年负增长，地球上又禁止了基因实验，婚姻管制势在必行。”
调整者的生育率低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特德·艾尔斯曼为解决这个问题，带领他的团队研究了十余年，终于发现，许多调整者夫妇之所以难有孩子，只因他们的基因不够匹配。一对夫妇的基因适配率越高，越容易诞下孩子。
这样一来，问题就简单了。
只要把所有男女按照基因排列组合，确保每对夫妇的基因适配率都比较高，再推行各种手段鼓励生育，PLANT的人口负增长不就解决了吗？
“婚姻管制，无法强制推行吧？”明奈思考片刻，很笃定地说道，“合适结婚的人，未必是自己喜欢的人啊！政府也不敢违背所有民众的意愿，强行给人配对，大概会采取相对折中的方案？”
迪兰达尔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克莱因小姐认为，一般民众能找准自己的定位吗？”
“定位？”
“我曾在L4宇宙区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见过许多自然人和调整者，深深明白两者的差别和共同点。”
“自然人对信息的接受度有限，大部分自然人，往往只能集中精力做一两件事情，譬如练习钢琴。但有些人就算弹上几十年，水平也未必比一些拥有天赋，才学几年钢琴的人出色。”
“调整者对信息的接受度相对较高，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某些事情，但这样也容易让他们精力分散，无法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最大。”
他的态度非常认真，就像与朋友进行平等的交流，而不是大人对小孩子的敷衍。明奈也能感觉出来，他是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每个人都找准自己的定位，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不就能让社会得到最大发展，以最快的速度推动社会进步，也能实现自我了么？”
“你这么说确实有道理，但‘喜欢’这种事情，完全是无法控制的吧？”明奈回答道，“就个人喜欢钢琴，辛辛苦苦练了几十年，却没办法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甚至不如才练几年的天才，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从这个过程中收获了满足，不是么？”
迪兰达尔凝视着明奈，就听见明奈继续说：“就像婚姻管制，对政府来说，无疑是很有效的手段。政府需要足够的人口以应对未来，一个个新出生的孩子，只是一个个增长的数字。但对父母来说，如果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响应政府号召’或者‘想要孩子’等理由，把孩子生下来，对孩子来说，不是很不公平么？”
说到这里，她望向迪兰达尔，轻轻道：“母亲虽然离开了我，但我知道，她一直是爱着我的，所以我不觉得孤单。如果一个孩子，生下来之后，明明父母双全，却与单亲甚至孤儿没什么区别，未免太可悲了。”
迪兰达尔想了想，赞同道：“克莱因小姐说得有道理。”
他虽这样说，明奈却能感觉到，他还在思考——他心里似乎早就做下了一个决定，自己的话语只是令他泛起了一丝涟漪，却没让他动摇。
这一个意志非常坚定，拥有自己思想，不受某些外力干扰的人，似乎还是个非常知名的基因学家？
既然如此，那个问题，他是否是最合适的解答人选呢？
明奈犹豫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迪兰达尔先生，您认为，调整者和自然人是一个种族吗？”
迪兰达尔愣了一下，才说：“关于这个问题，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声音，但从专业的角度来说，调整者大概是站在那条边界上吧？”
“现在的调整者，与自然人还是有一定概率，能够繁衍后代的，哪怕概率极低，万分之一都不到。但只要存在，从科学的立场来说，二者就还算是一个种族，但——”
迪兰达尔话锋一转：“与第一代调整者相比，第二代调整者和自然人通婚，能够诞下后代的可能更低，等到第三代、第四代……总有一天，这个概率会变成0，自然人与调整者，就真的不是一个种族了。”
原来如此。
难怪“拉克丝·克莱因”会认为，自然人和调整者应该和谐共处，难怪PLANT内部会有那么多不同的声音——他们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恰恰是因为看得太清，才产生了分歧。
现在的调整者，已经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继续内部通婚，血脉提纯，基因优化，便可以成为一个全新的种族。但对一个“种族”来说，不足两千万的数量实在太少，随时可能灭绝。
如果与自然人通婚，血脉会渐渐混杂，基因融合，双方互相同化……这样的社会，无疑印证了那句话——调整者代表人类进化的更好方向。
只是这份进化，不是由自然来选择，而是人类手动制造的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6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