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流光》微云疏影

186、186

　　潇潇细雨，连绵不绝，落在平静的海面，漾起圈圈涟漪。
　　玄色的身影突兀出现于海上，偏偏就在这个瞬息，蛰伏于海底的狰狞怪兽腾空而起，汹涌海浪化作深蓝巨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来人突袭！
　　古兽咆哮，水龙长吟，撼动整个天地。
　　不远处，血色弥漫化作人形，堕落金仙冷笑道：“月姬殿下，你施展玄天之雨，想要逼我来此人迹罕至之地，以免战斗动静太大，波及百姓！却不知我早就洞穿你的心慈手软，配合你唱一出‘请君入瓮’！”
　　以为对方已经落入自己的囹圄，堕落金仙舔了舔嘴唇，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若能得至纯巫族之血，我又何须拘泥于这方世界？”
　　“放肆！”掠影气得发抖，怒喝，“你敢伤及殿下，便是与全巫族为敌！”
　　“哈？巫族？”堕落金仙讥讽一笑，不屑道，“不消多日，你们怕是自保都难，又哪来的功夫与我计较？”
　　掠影面色铁青，双刀已亮起，却见水花飞溅，四散飘零。
　　原本洋洋得意的堕落金仙，脸上忽然浮现一抹惊慌，本欲化作血雾，却发现无论怎样腾转挪移，始终在原地打转。
　　再意识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枉费他多年的修行。
　　果然，继分解的水龙之后，巨兽也发出哀鸣，却未流出半点鲜血，而是像风沙一般，转瞬散去。
　　玄衣墨发的巫族月姬殿下站在原地，凶险的攻击对她而言，不过清风拂面，未曾伤及分毫。
　　“怎么会！”堕落金仙不可置信，“纵是大巫，也难逃血海修罗大阵的血光污染，你为何……”
　　“狂妄蒙蔽了你的眼睛，令你失去了曾经的机敏。”月姬语气淡淡，无喜无悲，“我降临此世的，不过是一尊分-身投影。”
　　说罢，她长袖一扬，无形之力已向堕落金仙摄去。
　　堕落金仙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是极高深的道法“袖里乾坤”，一旦被抓取，便如俎上之肉，故他大喊：“你既有如此力量，又为何甘心做个傀儡？难不成你为星海皇庭效力，他们就会信任你？错了，你只会死得很惨，因为谁都容不下你！”
　　此言一出，掠影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堕落金仙却顾不得许多，只想争取一线生机，索性破罐子破摔：“星海皇庭为维护所谓的‘稳定’，无所不用其极，违反天地强弱之理……”
　　他的滔滔之言还未说完，就被月姬打断：“照你这么说，天地间的规则，应当由强者制定？”
　　“自然。”
　　“按你的逻辑，我比你强，抓你回星海皇庭接受审判，也是理所应当。”月姬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袖里乾坤已经发动，堕落金仙化作一团细小的血雾，被收入一个小小的袋子里。就见月姬将袋子扔给掠影，随意道，“拿去交差吧！”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已渐渐变淡，仿若朦胧的水汽，转瞬就消弭无踪。
　　掠影紧紧握着袋子，神色复杂难辨，摩柯与同伴们面面相觑，心中有万千问题，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不仅如此，从那时开启，摩柯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隐隐有种预感——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完。

　　虽然知道，这场风暴迟早会将他们卷进去，摩柯也没有想到，死亡来得如此之快。
　　星海皇庭律法森严，越是强者，越不能随意杀人，牵连导致生灵枉死都要受罚。但同样，这般严苛的制度也有效地保住了所有人的生命，无论高高在上的大罗金仙，还是蜉蝣蝼蚁。
　　摩柯自然抱怨过这一制度的不近人情，毕竟他们辛苦修炼，为得就是成为人上人，凌驾于众生之上。谁知实力到达一定境界后，就被“接”进都天神宫——与其说是“培养”，倒不如说是“看守”，毕竟星海皇庭定下铁律，真仙等级开始，就不可以随意在外面乱窜，必须到指定区域，出入必须上报皇庭。
　　这种做法，谁能愿意？都天神宫再好，修炼再快，以他的实力，在里头也只能做个普通侍卫，天天唯唯诺诺，受惊窝囊气。随便去一个小世界，却可以被尊奉为神，享尽荣耀，凭什么要遵循条例，规规矩矩？
　　心中再不满，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只能照办。
　　但在知晓某些秘密，日夜战战兢兢，唯恐自己被杀之后，他忽然明白，这个他抱怨了无数次的规则，实际上是对他的保护。
　　对那些普通人来说，他或许是神明一般的强者；但对真正的大人物来说，他也不过是一只略强壮的蚂蚁罢了。
　　如果世界的规则还是像上个天地纪元时那样，大巫可以随意打杀巫族子民，上位者要杀他根本不用麻烦，不过是一个眼神，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但在这里，大人物们就算要杀他，也需要绕点弯路。
　　没错，不是杀不了，只是有些麻烦而已。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可以杀人，难道还不能让你“主动死去”？
　　死亡的那一刻，摩柯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有怨恨，有不甘，有遗憾，也有释然。
　　大概就是这样吧？他想。
　　身躯已毁，灵魂即将被打散，又没在哪个世界传下神道香火，无法转成鬼修，就算能，为了保守住“那个秘密”，上面的人也不会愿意他还存在于世界上。
　　明明没有做错，只是因为自己的弱小……
　　怀抱着这样的恨意，摩柯的灵魂悠悠飘入转轮台，看见前方掠影的灵魂被卷入罡风之中，浑浑噩噩，马上要泯灭灵性，他想要抵抗，却还是被大力拉了进去。
　　就在他彻底陷入绝望之际，银色的光芒就像温柔的春水，将他包裹。
　　转轮台上，映出一袭紫色的身影。
　　那个清冷高洁，犹如月光的女子望向他们，露出一丝歉意：“对不起，我来晚了。”
　　违反天地规则，擅闯黄泉地府，更改命运转轮。
　　无论哪一条，都是无法赦免的大罪，她却只字不提，望着掠影与摩柯，叹道：“想要救下你们五个，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殿下，您……”
　　“我会洗去你们的命运与因果，用息壤为你们重塑法身，再将你们扔到遥远的，星海皇庭暂时没有接触的世界。”
　　摩柯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然后，他听见掠影尖利的声音响起：“殿下，您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行。”
　　“他们分明就是算准了这点，知道您一定会救我们！”掠影声嘶力竭地高喊，歇斯底里地哀求，“求求您了，跟我们一起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继续留在这里，您将死无葬身之地！”
　　摩柯满心茫然，脱口而出：“掠影，你在说什么啊！”
　　“我……我接受了相柳大人的命令……”
　　掠影低下头，不堪重负，吐出的每个词句都有千斤重。但她没有说完，因为月姬右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柔声道：“不必自责，你也没得选。”
　　“殿下？”掠影猛地抬头，瞧见月姬平静的神情，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您，您早就知道了？”
　　“嗯。”
　　“那为什么……”掠影痛苦地捂住心口，蜷缩在地，“为什么，您还要为我这个背叛者做这么多……您明明知道，他们就等着这一刻，等着您触犯禁令……”
　　摩柯僵在那里，只觉寒意浸透全身。
　　月姬轻轻地笑了，这是摩柯第二次看见她的笑容，就像黑夜中唯一的月光，皎洁、明亮、清冷，却带着三分温柔，七分不详：“你们受我牵连，才有这场横祸，我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救你们。”
　　说要救你们，就一定要救你们。哪怕盗取息壤，闯入黄泉，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救下你们。
　　“一旦战争开启，席卷天地的大劫就将到来，您……”
　　掠影激动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月姬的眼神。
　　“留下来，当然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月姬将一缕调皮的黑发轻轻拢到耳后，微笑着说，“好啦，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
　　聪明人喜欢顺势而为、因势导利，从无法避免的战争中想办法攫取利益。但她却是个不识时务的笨蛋，总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以血肉之躯，阻止这场注定焚尽万千世界的战争。
　　如果陨落已经注定，为信念而死，总好过傀儡般苟活。

　　奇犽、酷拉皮卡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只见小杰皱着眉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小杰！”
　　奇犽紧张地拉住小杰，却被小杰甩开，只见小杰上前几步，走到摩柯面前，认真地说：“如果是我，就算注定要死，我也想和同伴死在一起。而不是抛下他们，做一个逃兵。那样的话，就算我活着，也不会开心！”
　　糟了！
　　奇犽和酷拉皮卡一听就知道要坏事——小杰喜欢拿自己的观点来“说服”别人的做法，他们不是不知道，也不认为有太大问题，但现在……
　　果然，本来就处于崩溃边缘的摩柯，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无比凄凉，简直像在哭嚎：“殿下——”
　　霎时间，半神的磅礴气息，充斥着整座山体。
　　无数诡异的植物出现，转瞬就将山峰震塌，对所有人展开无差别攻击的同时，茂密的植物不断向外蔓延，很快就要侵吞掉整个加西亚市，乃至整片土地！
　　遗迹中的念能力者个个身经百战，立刻施展手段防御，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植物太过邪门，居然会吸取他们的“念”！
　　如果星海皇庭有人在此，就会告诉他们，所谓的念能力，不过是生命力的一种表现形式。修真者之所以要将气息内敛，就是因为三千世界很多种族都以生命力为食，修真者若是气息外放，与行走的美味佳肴毫无区别。巫族虽然不吃人，但在掠夺生命力这方面的造诣，至少也能排上前三。
　　半神级的力量何等雄浑，只要一两个呼吸，就可以把他们的生命力全部抽干，化为一具风干的皮囊。
　　任何智谋、技巧和反应，在这种不对等的力量体系碾压之下，完全无效！
　　就在众人的性命如风中之烛，即将熄灭时，空间风暴化为利刃，精准地切割掉了束缚他们的蔓藤，阻止诡异香气的蔓延！
　　旅团成员又惊又喜，忍不住喊：“团长！”
　　库洛洛左手持着摊开的“盗贼的极意”，右手按在书页上，狂风猎猎，却令他的神色更加沉静：“你们先离开。”
　　不等旅团成员回答，闷雷般的怒吼已经诈响：“一个都不准走！”
　　摩柯绿色的长发化作无数蔓藤，火红的眼睛已渗出鲜血，表情无比狰狞：“殿下的力量，这是殿下的力量！”
　　“卑微的人类，你用什么手段窃取了殿下的力量！”
　　库洛洛没有回答，只是凝念为盾，护住旅团成员的同时，顺带把主角五人组也保护了起来。
　　这个举动令酷拉皮卡心绪复杂，但这时，摩柯已经彻底发狂了：“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奇犽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家老爸、老哥他们也在，并且发现库洛洛区别对待得非常明显，丝毫没有给他们施加任何防护，嘴角一抽，也顾不上许多：“我们先走！留在这里也只是拖累！”
　　“但他救了我们啊！”小杰不想走，“我们应该上去帮忙！”
　　帮什么忙！不添乱就不错了！
　　奇犽满心抑郁，却不好对小杰发作，只得咬牙——在小杰心里，只怕连西索那个杀人狂也有好的一面，虽然奇犽也承认这点，问题是，幻影旅团的团长可不是那么伟大的人。现在保护他们，估计是顺手，待会若是不支，肯定优先把防护罩撤了！
　　现在不走，什么时候走？等死吗？
　　下一刻，他就发现，那些植物拧在一起，不断变形，最后变化成一只又一只的猛兽，不由苦笑。
　　好了，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

　　植物兽军团与念能力者们分出好几个战场，不断厮杀，各有胜负。但真正决定战局的，还是摩柯与库洛洛。
　　整个战斗过程中，库洛洛一言不发，摩柯却不断出言，打击库洛洛：“殿下的力量，你一介凡人也用得了？”
　　“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方式，窃取了殿下部分的灵魂，但这股力量不属于你，你无法控制！”
　　“再这样下去，就要消耗你的寿命，也好，凡人寿命不过百，你能用几次？”
　　整个空间，只听闻他的张狂话语，但在战斗层面，库洛洛也没有落下风，竟是势均力敌。
　　只不过，在场的人都清楚，若是拖下去，变成拉锯战的话，情况就会对库洛洛不利。
　　旅团成员心急如焚，却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细微的脚步声，缓缓响起。
　　摩柯停下疯狂的攻击，睁大眼睛，就像陷入了最美的梦境。
　　下一刻，他突然跪下，满面泪水，欣喜若狂：“殿下，这么多年，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柳月姬没看库洛洛一眼，径直越过他，在摩柯三丈前站定，恰好站在摩柯与库洛洛形成的直线上，挡在库洛洛面前。
　　摩柯习惯了月姬殿下的冷淡，事实上，他只在最后与心中的女神说过一次话。故他不以为意，滔滔不绝地说：“掠影沉浸在痛苦中，认为她是罪人，选择自戕。由于她觉醒的是后土支脉，您又为她用息壤重塑了身体，故她死后，身躯化作一方大陆。”
　　“很多年前，属下感知到这方世界边缘依稀闪过您的力量，立刻带着四个分-身，前往边缘的海岛，即脚下的这片大陆，攻下全世界，却未曾寻觅到您的踪迹，又受到法则压制。无奈之下，只得选择沉睡。幸好上天垂怜，终于等到您的出现！”
　　金盏花王朝，拜占庭风格的织物，魔王与他的四个将军，黑暗大陆……
　　一千五百年前的传说，原来，真与她有所联系。
　　柳月姬知道自己拥有“决定命运”的能力，却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感受更深。
　　她明白，摩柯的感应不是错觉，自己曾经在一个西幻位面被众神围攻，最后自爆。虽然离开了那个世界，灵魂也受到重创，才坠入这个世界疗养。
　　大概是因为受伤太重，她的灵魂自我修复了一千五百年，才重新转世为人，而她之前压根就不知晓这点罢了。
　　摩柯不知柳月姬心中所想，还在表功：“您现在很虚弱，但没关系！窃取您灵魂的卑鄙盗贼就在此地，属下立刻就杀了他，将您的灵魂取回！只要您的灵魂得以完整，凭您的资质，再度修炼回昔日实力，完全不在话下！”
　　他一口一个“卑鄙”，一句一声“盗贼”，对柳月姬来说，实在刺耳极了。
　　哪怕知道库洛洛确实是蜘蛛头子，念能力也是窃取他人的能力为己用，巧取豪夺的手段不知用过多少，但她就是听不下去。
　　“不必。”
　　冰冷的拒绝，终于将摩柯从梦幻的世界拉回，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望着柳月姬：“殿下？”
　　灵魂撕裂，对任何一个种族，任何等级的存在来说都是极为严重的伤害，想尽办法也要修复，伤天害理亦不足惜。眼下不过是从一个人类手中把她的灵魂拿回来而已，虽说那个人必死无疑，但有什么关系？区区人类，对他们这样的存在而言，与蝼蚁无异，完全不值一提。
　　“那一半灵魂，本就是我给他的。”
　　“……怎……怎么可能……”您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柳月姬没有回头，不清楚库洛洛的表情，但这一刻，她的心竟是无与伦比的平静，比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清晰。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