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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十老头直属的希瓦诺家族，希望克洛维小姐能接受这份善意的邀请。”
柳月姬语气冷冽，面如寒霜：“如果我不接受呢？”
对面的男子彬彬有礼，语调中却透着不容拒绝：“三天之后，我会再来。”
不等柳月姬回应，对方又道：“希诺瓦家族一定会好好招待您的长辈，力求让他们宾至如归。”
说罢，这些不请自来的□□人士就推门而出。
过了很久，助理才战战兢兢地端茶进来，看见柳月姬坐在椅子上，无喜无悲，犹如一尊雕像，小心翼翼地问：“老板，你没事吧？”
“为什么？”
“啊？”
“我明明将爷爷奶奶送出去了，他们却落到□□手里。”柳月姬盯着助理，眼神比刀锋还要锐利，“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吗？”
她不是傻瓜，暴露念能力后就做了两手准备，一是拿钱封住了在场人员的口，二就是想办法把爷爷奶奶送出去“旅行”。地点她都选好了，就在鲸鱼岛，她就不信金富力士不安排人看着自己的家。
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爷爷奶奶却落到了□□手里，怎能令她不怀疑身边出了内贼？
柳月姬不过是诈一诈助理，谁知对方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低着头，痛苦地说：“对不起，但我没有办法，□□的人闯进我家，拿枪顶着我的父母……”
“所以，你为了自己的亲人，出卖我的亲人！”
“我有什么办法！”助理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我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爸妈死掉吗？”
可我救了你啊！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们，我何至于暴露自己的念能力，导致自己被□□盯上？
满腔的悲愤涌上柳月姬的心头，她喉头动了动，最后只吐出一个字：“滚——”
“对不起，我……”
“我让你滚，听见没有！在我杀你之前，彻底给我滚出去！”
望着连滚带爬，飞也似地跑出去的助理，莫大的悲哀攫住柳月姬的心脏，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去想朋友的背叛，认真思考那份来自黑暗的邀约。
对她而言，空间储物确实是最普通，也最无害的能力，可外人不这样看，尤其是□□。这些恶棍走私军火、毒品、古董等违禁品，最关键也最具风险的一环就是运输，如果能得到柳月姬的协助，相当于开辟了一条黄金运输线。
柳月姬当然不愿意助纣为虐，如果只是她一个人，闹个天翻地覆也不算什么，敌人加起来也未必动得了她一个。但现在她唯二的亲人落在对方手上，她必须考虑到爷爷奶奶的安全，难度系数何止翻番，简直是从普通模式上升到了地狱模式。
“瞬移进去把爷爷奶奶救出来？”柳月姬眉头紧锁，下一刻就否定这一想法，“不行，希诺瓦家族肯定雇佣了念能力者当保镖，万一里面有操作系念能力者的存在，控制住了爷爷奶奶，情况就糟糕了。”
她对敌人一无所知，就算自身实力太强，也犹如盲人摸象。
“最重要的还是情报，但情报怎么获取呢？”
柳月姬如同困兽，在房中反复踱步，最后试着拨通了一个电话，刚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公式化的声音：“您好，这里是揍敌客家，业务请直接下单，贵宾用户请报上名字与身份信息，提供相应折扣。”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揍敌客家是否接人质救援任务？”
“对不起，揍敌客家只承接杀人任务，您可以雇佣我们将仇家杀死，但在过程中，我们并不保证人质的安全。”
“……那情报业务呢？你们是否出售情报？”
“对不起，揍敌客家只承接杀人业务，其他业务均不在服务范围。”
柳月姬沮丧地挂掉电话，划掉“请揍敌客家帮忙”这一选项，盘算着交换人质行不行，但她也不知道那个家族谁比较重要。再说了，打发走这个家族，万一惊动了十老头呢？想也知道，这些人未必是一条心，抓了这个，那个不放，也没有用。
对了，她记得，□□如果雇佣正规猎人，必须上传到猎人专有的网站上，这好像是猎人协会对□□的制约之一，但那个网站只能凭猎人证登录。
现在去考猎人证肯定来不及，就算闯到猎人总部让他们发一张，一是不知道猎人协会的总部到底在哪，二是时间也不够。去黑市买一张倒是个办法，问题是，黑市在哪里，又怎么能买到猎人证？
一连串问题令柳月姬无比焦躁，她生活在阳光下太久，已经不知道黑暗的路该怎么走。
等等，如果是买猎人证的话，她记得库洛洛受雇用的那个身份好像是假的，猎人证也是。
柳月姬看着库洛洛的电话号码，犹豫不决。
对方会不会早就忘记她了？毕竟一年多过去，他们都没再有交集……但不管怎么样，总要试试吧？
柳月姬下定了决心，刚要拨打库洛洛的电话，却收到一条短信：
【别担心，我来处理。】
发件人，库洛洛？
柳月姬懵了，她想了半天，才回了一条短信：【你发错了？】
下一刻，手机屏幕亮起，库洛洛的电话打了进来：“我看见视频了，你不要出手，我来处理。”
“视频？”
“挂掉电话后，我会发邮件给你。”库洛洛直接问重点，“谁找上你了？他们做到什么程度？”
柳月姬不大明白，却还是把情况大概描述了一下，着重点出爷爷奶奶被抓的事情，库洛洛一句“知道了”，就将电话挂了。
没过几秒，柳月姬就收到邮件，上头有很多截图和一段视频。
截图第一张就是某个视频网站的标题“世界上真有超能力？”，随后便是一小段视频，可以看见原本铺天盖地的泥石流骤然消失，其他部分却还是照样坠落。
底下评价都是“楼主剪得不错”“特效太差，只给十戒尼，不能再多”等等，但很快，这个帖子就被删掉了。
不，应该说，只是网民们看不到了而已。
另一个论坛上，有人已经根据这段视频讨论开了——“看样子是空间向的念能力，不知道是具现化系还是特质系”“如果是空间储物，这范围有点大吧？”“目前只能确定可以装进没有生命的物体，如果能像诺布那样装进活物，价值更高”等等。
这是……猎人协会的内部论坛！
寒意窜上心头，明明夏日炎炎，柳月姬却浑身冰凉。
她终于明白，库洛洛之前反复强调，让她用最普通的念能力，现在则一再让她不要出手是什么意思了——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特殊、也掌握最多资源和话语权的群体，已经知道她的存在，只是因为她的能力“不算特殊”，他们才没有将目光过多停留，蠢蠢欲动的只是区区一个□□家族而已。
她如果出手对付希诺瓦家族，肯定就要暴露其他空间系的能力，到那时，只怕是赶走一个□□家族，惹来更可怕的庞然大物。
柳月姬失魂落魄地等待着。
日升月落，日落月又升，她坐在简约而温馨的老房子里，不吃不喝，枯等了三天两夜。
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像触电一般，从沙发上跳起来，鞋子都顾不上穿，飞奔去开门，就看见两具人偶背着爷爷奶奶，库洛洛和另一个男人站在旁边，只听那个男人说：“团——”
才发一个音节，迎上库洛洛幽深的目光，对方立刻改口：“那我先回去了。”
“好。”
这人逃也似地离开，柳月姬却无暇多顾，指挥人偶们将爷爷奶奶放到主卧的床上，脸色却忽然变了：“他们中毒了？”
话一说出口，她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的尖利一百倍，态度恶劣一万倍，立刻懊恼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指责你，我——”
“神经性毒素，源于操作系的念能力。”库洛洛沉声道，“无法撤回，无法消除。”
怎么会……
操作系念能力者，难道不该自如控制念能力吗？
柳月姬怔怔地望着安静沉睡，嘴唇却乌青的爷爷奶奶，怎么也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她心里是知道的，很多操作系的念能力就是这样，一旦施展，不死不休。
“一定有办法的，我，我可以去找除念师！”
“刚才走掉的那个人就是除念师。”库洛洛平静地陈述事实，“他拔除了克洛维老夫妇身上的念，但附着的神经性毒素已经侵入他们的身体，只能暂时压制。”
柳月姬一听，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既然可以压制，那我们就能再想办法对不对？”
大天使的呼吸，对，她要去找大天使的呼吸。
别的念能力，她不知道，但这张卡肯定能救命！
望着失去了分寸的柳月姬，库洛洛沉默片刻，才说：“对方的念能力，类似蓝环章鱼。”
蓝环章鱼？
是了，她听说过这种生物，地球上也有。所以她知道，蓝环章鱼可以分泌出一种神经性毒素，拦截指挥肢体运动的特定化学物质支传递信息，破坏生物的神经系统。
被蓝环章鱼袭击的对象，犹如传说中的僵尸，人虽然活着，拥有自己的意识和思维，但神经被彻底破坏，肌肉不听指挥，只能任由蓝环章鱼摆布。即便如此，也因为不能呼吸，将渐渐窒息而死。
除非她拥有治疗能力，或者手上有现成的“大天使的呼吸”，否则……
柳月姬绝望地跪在床边，想要去握住他们的手，却又不敢。
库洛洛轻轻走了过来，半跪在她身旁，听见柳月姬轻声问：“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这不怪你。”
“可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泪水划过脸颊，声音哽咽到沙哑，“他们救了我，把我养大，我却害死了他们。”
为什么要好奇自己究竟是什么系呢？为什么要觉醒念能力呢？既然说要做“普通人”，那就老老实实地做普通人就好，为什么要说一套做一套呢？
明明知道这条路有多危险，却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一定不会有事”“一定可以保护好他们”，结果却……
“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不觉醒念能力——”
“那你很有可能某天莫名地失踪，沦落到某个地下俱乐部，受到无尽的凌-辱，在绝望中死去；又或者，面对强权，不得不屈服于某个，或者某些大人物，换来所谓的成功。”库洛洛的声音不带感情，却拥有异样的张力，明明描述得是不好的事情，却安抚了柳月姬痛苦的内心。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
如果不觉醒念能力，她的命运迟早像第一世一样，因为绝伦的美貌与不愿妥协的信念遭遇无数坎坷。现在只是她站的不够高，接触到的人会被揍敌客唬住而已。但她名声越大，知道她的人越多，就越容易招惹身居高位的人，那样的命运迟早会到来。
在权力面前，人命都不算什么，何况人格呢？
念能力令她有反抗强权的资本，却也带来了另一个层面的灾难。
柳月姬的泪水无法止住，却自嘲地笑了起来：“念能力者的命运都是这样么？一旦踏入这个世界，注定与曾经挥别？”
“一般的念能力不会。”库洛洛平静道，“特殊的念能力才会。”
柳月姬明白他的意思。
所谓一般的念能力，就是像西索的念能力，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有西索用出来才厉害，其他人用就是垃圾；而特殊的念能力，代表就是妮翁的预言能力，亚路嘉的“请求”与“强求”这种，一旦暴露，足以令世人趋之若鹜。
很不幸，柳月姬的空间能力被归到了第二类。
仅仅是空间储物，就会引发这样灾难的后果，如果她那一次暴露得的其他能力，比如空间构筑，空间置换，乃至瞬间移动、空间撕裂呢？只怕招来的就不是□□，而是猎人协会、V5这种顶级势力吧？
“谢谢。”
真的，非常谢谢。
柳月姬守了整整一夜，库洛洛始终陪在她身边。
她眼睁睁地看着至亲的两位老者在睡梦中停止呼吸，无可抑制地趴在床沿上，失声痛哭，却发现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
库洛洛静静地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
不知过了多久，柳月姬才哑着嗓子问：“如果我答应希诺瓦家族的邀约，那种神经性毒素也会注射到我身上，对吗？”
“是。”
希诺瓦家族需要柳月姬空间储物的能力，但他们调查过柳月姬，知道她是出了名的不肯妥协，当然不会相信她的忠诚。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操作系念能力者来控制她，将她变成一具任由对方操控的活死人。
“那个操作系的念能力者，本身就是希诺瓦家族的人？”
“希诺瓦家族的族长。”
“他人呢？”
“葬身鱼腹了。”
柳月姬沉默下去，半晌才像梦呓一般，轻声道：“在这样的□□家族，首领莫名死去，自身就容易陷入内忧外患。”
“不光首领，核心成员也都死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透着无尽的血腥，也昭示着这个家族没落乃至灭亡的命运。
柳月姬本该是厌恶的，此刻却有些恍惚。
库洛洛把事情都做完了，她好像没什么需要做的，但这种空落落是为什么呢？因为无法手刃仇人，还是因为她又变成了一个人？
内心的空缺越来越大，令柳月姬浑身冰凉，库洛洛却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柳月姬茫然地望着库洛洛，思绪飘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不想留在这里，太痛苦了……我的工作室也开不下去了，走了一个希诺瓦家族，迟早还会有别的势力……我能去哪里呢？好像又变成了一个人……哪里都可以停留，但哪里都不是我的家……”
“跟我走吧！”
“？”
“一起去旅行，寻找另外三个墓葬，将它们封印。”
柳月姬怔怔看着库洛洛伸出的手，犹豫半晌，才将右手搁了上去。
他掌心传递的温暖，一如黑暗遗迹中的那样，不算炽热，却让她被痛苦与绝望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不再冰凉。
安葬了克洛维夫妇后，柳月姬跟随库洛洛离开了加西亚市，那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给予她无尽温暖和幸福，却最让她伤心的地方。
至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办法再拿起画笔，只能重新拾起长笛，用音乐来抚平内心的创伤。
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去看世界最高峰的雪；天涯的日出，海角的日落；世界尽头的极光；
他们的足迹遍布世界每一个有趣的角落，领略大海的波澜万丈；探索雨林的神秘新奇；征服高山的巍峨险峻；破解遗迹的种种难题；
一起旅行的第六百天，恰逢她二十岁的生日，库洛洛亲手做了一支长笛送给她，金色的孔雀流苏熠熠生辉，美得令人心醉，每一处都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辗转飘零于各个世界的心伤，就这样慢慢被治愈。
她开始重新捡起了画笔。
这一次，她的作品不再透着清冷与孤独，而是带着浓浓的爱意，倾注了全部的热情。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艺术创作者执着于恋爱。
只有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见到缪斯。
你所爱的人，就是你的神祇。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他们成为了恋人。
曾经信誓旦旦说“我不会谈恋爱”“我不想那么快结婚”“我估计会一辈子单身”的柳月姬，如今却开始渴望婚姻。
想要一直与爱的人在一起，了解他的一切，与他迎来每一个朝阳，送走每一片晚霞，想让他们的名字永远并肩。
“认识你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认识你之后，我满心期待，等一场属于我的朝圣。”
当她用尽这一生最大的勇气，对库洛洛吐露心声时，得到的答复令她雀跃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给我一些准备的时间。”
他开始孤身离去，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月，又回到她身边。
在他离开的时候，柳月姬并不觉得孤单，她开始制作世间独一无二的婚纱。她喜欢那个关于冰雪女王的童话，坚信“爱能融化一切冰雪”，所以，她抛弃传统的红、白等颜色，花费近百个日夜，制作出一袭冰蓝的婚纱。
而她的生日，也快到了。
在柳月姬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库洛洛带她来到世界之北的一座高山，这里的冰雪常年不化，美得如同人间仙境。
雪山之巅建起了一座冰晶城堡，与她无数次在梦中勾勒的一模一样。
柳月姬满心欢喜，近乎虔诚地期盼着库洛洛的求婚，却猝不及防遇上了雪崩，兴冲冲来到这里滑雪的人们绝望哀嚎，她犹豫片刻，还是对库洛洛说：“我要救他们。”
库洛洛深深望着她，眼底的感情太过复杂，却只说了一句：“好。”
这场山崩太过剧烈，为了救人，她不吝惜全部的能力——每一种，她都在咨询过库洛洛之后，选择了最正确的使用方式，用最快的速度救下了全部的人。
虽然累到脱力，也知道这样会引起极大的后患，但她的内心依旧是快乐而满足的，现在，只差一件事就能圆满。
隔着簇拥自己的人群，柳月姬望向库洛洛。
他向她走来。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有。”
心跳的好快，仿佛要跃出胸膛，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期期艾艾：“那……是什么呢？”
“结束了。”
曾经带给她温暖的掌心，此刻却以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拉着她的右手，按上了那个血色的掌印。
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痛楚，仿佛要将她撕裂，却比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盗贼的极意，发动条件：
1、要亲眼看见对方的念能力。
2、要询问跟对方的念能力有关的问题，并得到对方的回答。
3、要让对方的手放在书封面的手印上。
4、以上三项条件要在一小时内全部完成。】
原来是这样。
我真是太可笑，又太可悲了。
柳月姬放弃了抵抗，任由一半的灵魂飘离身体。
这一刻，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轻飘飘的，就像天边的云，水中的萍，不知道会飘向哪里。
二十一岁的柳月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生命从此凝固在这一刻，陷入永恒的梦境，等待着那场永远也不会到来的盛大婚礼。
作者有话说
第172章 1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