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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和宅，茶香袅袅。
明奈轻品香茗后，礼貌将黑瓷茶碗奉还，含笑道：“宋代建盏，名不虚传。”
坐在主座，白发苍苍的源久信听罢，神色舒朗。若是亲近他的人见了，定会大吃一惊——这位老爷子一向古板守旧，不苟言笑，哪怕面对嫡亲的儿孙也是训斥为主，怎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
奈何事实就是如此，只见源老爷子轻抚胡须，眉宇间透着一丝欣悦：“一点小爱好，贵客见笑了。”
明奈见状，不动神色地说：“若窗外不是这般明媚春景，而是萧索寒冬，燃上冷梅香气，更添三分意趣。”
源久信本来就因为逐渐年迈的缘故，爱秋冬凄清胜过三春盛景，闻言更觉明奈说到自己心坎上，便与明奈聊了起来，发现明奈对古今中外种种历史掌故，各色艺术，竟是无一不精。只要他说，明奈就能接得上话，仿若信手拈来，偶尔一两句点评，入木三分又在情在理，不由越聊越投机，谈到高兴处，便道：“明小姐请随我来，一览我的藏品！”
明奈欣然点头，跟随源久信离开茶室，并在出门的时候，十分自然地戴上帽子与墨镜，再把衣领往上一拉，整张脸就遮得严严实实。
铁塔一般的保镖，沉默地跟在他们左右，恭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
“我还以为，您的收藏室就在茶室不远。”明奈的态度礼貌又不失亲近，这是跟槙岛圣护学的——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博得任何一个人的好感与信任，让对方与自己快速拉近距离。
老爷子难得找到一个如此与自己谈得来的人，含蓄回答：“茶室附近不适合建顶尖保全系统，不甚安全。”
明奈秒懂。
源久信能把价值连城的宋代贡品建盏黑瓷待客，可见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收藏品的价值，只在于它们是否合意，以及，能否替他不动声色地彰显宇多源氏后裔的身份，代表着他身上的皇室血统。
对一个古板、守旧，又从小到大没差过钱的华族老者来说，血统、学识、风度……这才是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但他不在意，不代表他的儿孙不在意。
老爷子手上的好东西这么多，不一一列出来，万一被哪个人私吞了呢？你说你没私下藏起几件，谁相信？
与其兄弟阋墙，不如把藏品全列出来，到时候好分个详细。
就在这时，保镖脸色一变，紧急刹车。
“怎么回事？”
“远处有爆炸声！这里不安全！紧急撤离！”
无论跟随源久信，还是明奈带来的保镖，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退伍军人或者雇佣兵，遇到事情，自然是以雇主为重。
源老爷子脸色一黑：“哪个方向？”
这方圆十里全都是源家的地盘，今天又有贵客到来，却出这种幺蛾子，存心给他难堪么？
保镖队长仔细辨别了一下，也觉得奇怪：“爆炸声来自秋华学院。”
秋华学院是一所历史悠久的私立贵族学校，也是源家的产业之一，就建在源家大宅的山脚下，占地面积极大，以奢华著称，只要你想得到的东西，里面都有，哪怕是停机坪也不例外。
源久信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公司要是出点事，还能公关过去，动摇不了源家的根基；学校一旦出事，只怕要将名流权贵得罪光。
这时，一个保镖拿着电话，匆匆敲了敲车窗：“学校传来的消息，说今天只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就是大名鼎鼎的泰拳专家泡泡老师来到学校参观，其他并无异常，也没有爆炸声。”
“不可能。”保镖队长坚持自己的判断，“我确实听到了清晰的爆炸声，这是多年历练出来的本能反应，你们可以拿能量反应仪去探测，绝对不同寻常。”
源老爷子面沉似水，下意识地瞥了明奈一眼。奈何明奈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她的表情，只有平静的声音响起：“我早就听闻秋华学院鼎鼎大名，奈何缘悭一面，若是源老先生不弃，不如带我开开眼界？”
“哪里。”源久信见明奈都同意了，心想我倒要看看，到底谁在我的学校耍花招，就指挥保镖，“开车，变道，去秋华学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好！
都不需要她主动提，就可以直接去秋华学院，也不枉她大费周章，先是以投资人的身份找源氏集团合作，又以“喜爱收藏品鉴艺术品”的理由求见源老爷子——就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白兰还捏在对方手上，未免对方狗急跳墙，直接把白兰杀了，还是和他们绕圈子玩玩比较好。
所以，来一次“偶遇”吧！
掌握所有情报的，世界第一杀手，里包恩。
“这家学校真不错呢！”沢田奈奈捧着脸颊，露出了幸福的笑，凝望着好友的女儿，“月姬喜欢吗？”
柳月姬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也就那个样子。”
秋华学院再怎么奢华，能比得上仙家的庭院、神族的宫殿、精灵的王城么？
她见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华美壮丽，走过常人畏之如虎的刀山火海，尝过世间极致的奢华，遍历无尽的苦痛与委屈。
千帆过尽，就算找回了普通的人生，也再没有了曾经的心境。
沢田奈奈担忧地看着柳月姬，心里难受——这孩子，自从父母双亡后，整个人就像丢掉了灵魂，没有了丝毫生机，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仿佛是行尸走肉。
“阿纲那孩子，真是的，和朋友们又跑到哪里去了？”最后，沢田奈奈只能转移话题。
柳月姬努力想扯出一丝笑，却是无果。
她明白沢田奈奈的好，也知道对方理解错了自己心如死灰的原因。正因为如此，每次沢田奈奈想要对她好，拉着她融入沢田纲吉的圈子，就让她更加痛苦。
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无法点燃死气之炎。
所以，不管她对沢田纲吉怎么好，对方多么看重她——把她当姐姐也好，当女神也好；拼命保护她也好，想要保护她也好……都没有用。
拥有力量的人与没有力量的人，就像泾渭分明的两条河，偶尔能交汇，但最后，只能渐行渐远。
更何况，无论她做过多少努力，世界都会被白兰给毁灭，她又要开始这绝望的轮回，所以——
柳月姬双眼无神，随意望向远方，整个人却僵住了。
那是……
沢田奈奈没注意到柳月姬的失态，她看见灰头土脸，和伙伴们一起走来的儿子，笑得温暖又天然：“阿纲——”
话音未落，柳月姬已经翻过栏杆，冲了出去。
沢田纲吉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柳月姬为什么乱来，就被里包恩重重一踹：“蠢纲，还不快去追。”
柳月姬顾不上身后“朋友”们的叫喊，眼中看不到其他人，只是盯着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
然后，被保镖拦住，双手反拧在后头。
“放开柳学姐！”沢田纲吉与家族成员们赶了过来，看见这样，立刻高喊，“我们没有恶意。”
陪同源久信的校董见状，不由擦了把汗，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些孩子——这些孩子是泡泡老师带来的学生，这位被架住的女孩子是我们今年有意向录取的特招生，身份都是经过核实的，不会对学校不利。”
他话音刚落，里包恩就跳到了沢田纲吉肩膀上，像源久信打招呼：“Ciao。”
源久信瞳孔一缩，原本的怒气都被压了下去。
世界第一杀手，活跃在黑暗世界几十年，不见长大，也不见老的里包恩，源老爷子自然有所耳闻。相传对方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代表着“真正的黑暗世界”，与龙头教父彭格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难怪胡编一个“泡泡老师”，整个学校从上到下都深信不疑，丝毫没想过他们这些不关心泰拳的人，怎么会知道一个泰拳高手长什么样子。
这样的灾星，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免得卷入什么是非。当然也不能得罪，谁都清楚，得罪一个顶尖杀手，你的命就不长了。
所以，源久信轻轻颌首，保镖就把柳月姬松开。谁料保镖一松手，柳月姬又要往前走，依旧被拦下来。
“是你吗？”柳月姬直勾勾地望着明奈，颤抖着说，眼泪都快要下来了。那个名字在喉间打转了好多次，却硬是没办法说出来。
明奈已经死了，死在她眼前，又怎么能够奢望她们在二次元形成的世界重逢？
但……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这一刻，柳月姬的眼神实在太过复杂，简直就像行走在沙漠之中，饥渴交迫的人终于看见了绿洲，却不敢上前——因为在此之前，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绝望，这是最后一丝光。一旦证实是假的，便将陷入黑暗，彻底崩溃。
源久信望向明奈，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明奈已经取下了帽子，放下了衣领。虽然脸上还带着墨镜，却能看出大半张脸的优美轮廓，精致到无可挑剔。
只见明奈唇角扬起一丝优美的弧度，从容取下戴着的墨镜，语气盈满笑意：
“好久不见，月姬。”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1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