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达成共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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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妖们虽然不擅言语，却是对过往发生之事的忠实记录者，因此大天狗很快便了解了近乎完整的事件全貌。
匆忙逃离的小妖怪、突然出现袭击的古怪黑雾以及少女的抵抗都被他看在眼里，但令他开始屏住呼吸的，正是她决心挥刀反击迎战的瞬间。
以他对剑道的理解来看，她最初的动作和反应完全算不上精彩，硬要说的话更接近于一个长久不曾落水的善泳者突然意外跌入河中的本能反应。
但仅数回合的招架后，她显然便认识到一味地防守不会为自己带来胜机，于是以左手臂被骸骨衔着的短刀擦伤为代价，一记劈砍精准而有力地击中了龙形骸骨较为脆弱的脊骨部位。
短短数分钟的影像里，少女主动攻击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的每次出手无疑都能确实地对骸骨怪物造成伤害。最后借助跑和自高处下落的冲力、将龙形骸骨连同地板一并贯穿的那一连串攻势更是精彩得令人不忍错过哪怕一瞬的细节。
经过影片回放的这几分钟缓冲时间，真夜虽然还在体力上有些透支，不过显然比之前好上数倍了，至少呼吸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频率。
就在她讪讪一笑准备解释的时点，冷不防地被单手环抱着她的大妖怪牵起右手，拉至唇边轻轻印下一记：“非常精彩的战斗。果然就算没有记忆，铭刻在灵魂中的本能也会为您指引向胜利所在之处。”
羞耻和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肉麻感还未传递到神经末梢，便自发地冷却了下来。
“不对，不是这样的。”真夜抬起双眼直直看向大天狗，语气平静地抽出手反驳道，“这不是什么本能反应，不过是用上了以前学过的一些伎俩罢了。”
自认为已经对她十分了解了的大天狗一愣：“你以前学过剑吗？”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因为眼前少女的个人经历里确确实实没有过学习任何武艺的记录。
况且经个别闲得发慌的粉丝统计，在《追忆的伊比鲁维》中出现的所有种类的武器，她实际使用最少的便是刀剑，尤其是典型的传统日本刀。这统计结果一出，当时便引发了不少日本国内一众太刀死忠党的集体请愿，希望能在未来看到太刀的活跃表现，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如果你把学会正确握姿和挥砍姿势定义成‘学过’的话，那么是的。”委婉地拒绝了大天狗的搀扶后，真夜站直身体看了地上那把约有二尺长的日式直剑一眼，回道，“很奇怪吗？我以为这是我的惯用武器。”
听了大妖怪有关自己常用武器的偏好说明后，真夜不禁有些无言：“……明明都有那么多种战斗方式了，又不以刀剑类型的武器作为主角的卖点，那干嘛还要给游戏起名叫‘刀剑世界’啊？”
一提到这个耳熟能详的领域，大妖怪立刻如鱼得水地为她解释起来：“不，当初为游戏这样起名是有意义的。要知道伊比鲁维世界的最初是由九把创世神剑自混沌的起源初始中开辟出……”
“停停停，打住！背景故事什么的真的够了！”真夜连忙叫停，生怕对方一个起劲又讲上半天，况且现在还有比谈论这种闲话重要百倍的问题等着她解决呢。
“哦……”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乖顺点头的大天狗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委屈。
错觉。一定是错觉。
简单地为自己治疗过外伤后，真夜主动向默默等候在一旁的大妖怪摊了牌。
“刚才，我被自己唤醒的器物之灵袭击了。”
她尽可能完整地描述了无意中催生出古伞之灵的过程，对之后唤醒短刀付丧神时发生的意外也几乎没有隐瞒——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她没有说出自己曾经无数次地见过这类骸骨短刀的事实。
真夜其实仔细考虑过是否应该如实地自己的能力说出口，但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哪怕不主动摊牌，这位备受其他妖怪尊敬的鬼王阁下恐怕也会从当时同样在场的化猫们那里得到线索。
想瞒是不可能瞒得住的，说谎被拆穿也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倒不如由她开口坦白，没准还能借机谈判、为自己谋求些有益的条件。
解释完前因后果，真夜沉下心来等待对方的回复。
但哪怕她已经提前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了，大天狗的反应还是硬生生地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果然你是特别的！赋予器物知惠和化形的能力就是你的神性吗！果然只有你……只能是你！真正有能力守护天下苍生、也不会在立场上偏向人神妖任何一方的独一无二！”
虽然对方的表情依旧沉稳冷静，但这样反而衬得他那双眼中燃烧的情绪愈发炽热了。
而大天狗那多少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也不容真夜轻易无视，她只好就这样保持着被拉起双手的姿势，表情僵硬地听了长长一段重点不明的、令她浑身不自在的溢美之词。
最终，反而是真夜这个只用负责听的率先耗尽了力气。
她调整好面部表情，憋着股劲在大天狗短暂停顿的间隙打断了他：“好！到此为止！”
“你答应了？！”大天狗惊喜地问道。
虽然根本就没听是什么事，但这个时候摇头拒绝准没错。
真夜无视了他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抽出手后退几步接着说道：“很抱歉，我不是妖怪更不是神明，不能像你们一样抛弃自己曾经的人类身份。所以不管你怎么认为，我的想法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也就是说……”大天狗听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下意识地低声接了一句。
他当然知道她笔直的信念从不弯折，也能明白她依旧不能对生前的人类身份轻易释怀的心情，但不禁还是感到了些许落寞。
少女分明就站在离他不过几步远的位置，他却再一次地感受到这段近在咫尺的距离竟遥远得那般令他难以企及。
“不过，虽然无法认同你们妖怪的行事准则，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与你们结盟。”
他意外地望向那只朝他伸出的右手，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女双唇一张一合地说了什么内容。
“结盟的大前提条件是，由我来负责所有共通行动的计划。共通行动将会以禁止主动伤害人类作为第一准则。如果对我的安排感到不满，你们可以采取不影响大局的单独行动，这边绝对不会进行任何干涉。当然确定下计划之前，我们双方都应该向对方开诚布公地展示一些情报……”
真夜简单陈述了数条前提后，收回了作邀请手势的右手。
“如果能同意以上几点，你们也愿意为解决S.W.O事件出力的话，我在此作为一个独立阵营的代表正式向您提出结盟申请。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可……百鬼就是为了你才聚集起来的，结盟什么的根本就……”
“不，请不要忘了，召集它们的是鬼王阁下你，它们的所作所为也是基于你的意愿，而不是为了我。”
她平静而有力的反驳令他无言以对。
“更何况，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听到这句满溢着不祥意味的话语，大天狗不禁一愣：“剩下的……时间？”这听上去，简直就像临终前的宣告一样。
“之前我和来自冥府的使者约定好了，两周后会跟他们去那边一趟。说什么公事公办来着。”真夜摊了摊手，“顺带一提，那应该是五六天前发生的事了。也就是说留给我的时间只剩下……大约一周。”
“‘那边’指的，难道是……”大天狗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
“当然是冥界啦。”真夜笑得轻松，双眼弯出两道明朗的弧度，“掌管冥界的阎魔大人可不允许未经轮回审判的亡灵在人间界继续逗留了呢。”
“胡闹！怎么能让已升华为神明的灵再进入黄泉那种污秽的地方！”大天狗皱起眉，表情一下子变得冷硬起来，然而在转向真夜时却又化为了让她难以承受的深情款款，“放心，我不会让冥界的鹰犬们将你带走的。‘天’也好、冥界也罢，只要胆敢站到你的对立面，我……不，我们就誓将扫平你面对的所有障碍。”
啊、啊哈哈，这听起来还真是鼓舞人心……才怪了！
真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不，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一步吧？你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肯定会被当作宣战布告的。所以还是谨慎行事比较……”
“在百鬼捣毁了京都数座神社结界、甚至破坏了都心大阵的现在，你认为其他神明们不会将这些举动看作是宣战的信号吗？”大天狗平静地反问她。
真夜一时语塞。
说到底，她设想过最坏的情况，但没有料到自己涉足此事的节点竟是已经直接进入了这等不可挽回的阶段。
“况且，要实现这些事也并非不可能。”大天狗说道，神情中满溢着淡然的自信。
“首先，效忠于冥界的走狗们多属死灵，平日里必然居住于常世，因此前往人间界时定会通过冥界设立的特殊通道……很巧，我手上有途径知道他们的通道位置。只要将这些通道尽数关闭，再剿灭逗留在人间界的剩余鬼使，冥界这边就不足为虑了。”
……这家伙，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危险发言啊！真夜忍不住双膝一软，差点就想跪下去了。
但对方接下去的发言让她不得不挺直了背，作出一副认真在听的模样。
“至于那些麻烦的神……确实不太好对付。”背生黑色羽翼的妖怪闭上眼沉思了数秒，然后才睁开眼看着她开口道，“所以我们才需要你……作为起始之源，亦作为统帅新世代神明的领袖，只要是你所在之处，必然会有落单或离群的其他神灵前来添势。”
“……你说什么？”真夜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唔，这样的话我们大概需要一个响亮的旗号。号称新世代神明的起始之源有点太长，光说领袖也好像土了点……新至高神、或者未来神王……之类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你是在说我吗？”
听到这种让她两腿直哆嗦的狂妄发言，真夜不禁抬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得到了大天狗真挚无比、没有半点玩笑意味的肯定。
“没错。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绝不会忘记——无论是那只兔子还是其他那些小妖怪，在与你相遇前都只是和其他弱小妖怪没有丝毫不同的底层生物……哪怕不是本意也罢，你帮助它们凝聚信仰成为下位神明是谁也无法否决的事实。倾向于妖类阵营的神明，在近二百年中诞生的数量甚至都赶不上这两三年间诞生的一半。”
真夜干笑了一下：“可、可都说日本有八百万神明了，连路边的石头都可能因为被人崇拜变成神明，诞生几个的不是很正常么……”
“你认为现在这种末法时代里，一般人还会有崇拜自然的想法吗？”大天狗平静地反论道，“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有信仰祂的信者存在。但与之相对的，若世上连一个相信祂的信者都不复存在，这个神明就会被整个世界遗忘……你知道这二百年间有多少式微的信仰和派系彻底消亡吗？”
那你就知道喽？真夜默默地想道。
像是看穿她内心所想一般，大天狗很快便垂下了眼：“……抱歉，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数字，因为这种事已普遍得难以计数了。就算偶尔有新的信仰出现，也很快会因为信者的想法变化而改变，被引经据典地考据到神道教三贵子的派系上去，结果就演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但但但那也不该是我……夜斗，对了！不是还有夜斗吗！”像是找到了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似的，真夜慌忙地抓住了脑中的这一丝灵感，“既然那什么神明许愿屋的这么有效果，没道理只是我的功劳啊！我知道的，夜斗也是企划发起者的事！你们去找这个原本就是神明出身的家伙啊，绝对比我靠谱多了！”
大天狗微微一愣，随即释然道：“夜斗？……哦，你是说那个祸津的夜斗神啊。”
“是是，就算祸津神出身，那家伙本质上来说是个老好人啦。而且还是武神噢，战斗力杠杠的。”仗着对剧情的了解、开始满嘴跑忽悠卖队友的真夜连连点头，“找他的话，只要好好说明清楚情况……”
“哼，我对已选择投靠‘天’的神无话可说。”大天狗闻言冷哼了一声，然后将视线投向她，“再说，你以为那个夜斗神平时都在忙哪些信徒的委托？除了帮忙打扫卫生就是修理家电和配送外卖，偶尔包揽一下除魔工作……你认为，这世上是知道你的人多、还是认识他的人多？”
不，这不是认识谁的人多的问题吧？难道信仰这东西还能这么算的吗？
真夜刚想吐槽，突然自己便愣住了。
她自己对神道教根本就毫无了解，所谓的信仰究竟是何物她至今为止也没有好好思考过。
但说到底，现代日本社会中真正相信神明存在的又有几个？去神社参拜过几次可以算吗，在绘马上留下自己的愿望能算吗？
信仰的定义太过暧昧和模糊，无法被定量定性地确定正体。这里既存在像菅原道真那样被奉为学问之神、神社遍布全国的神明，也存在像夜斗那样为了五元香火钱奔波劳苦的神明，因此若要将信仰定义成“真心相信这个神明存在”的话，那未免有些太过苛刻了。
真夜内心，更偏向于认为所谓的“信仰”，正是某个非人的超自然存在让世界和人类记住自己的证明。
但神明之中，会给人们带来恩惠的和、幸之神只占了一部分。古时恐惧于雷暴海啸等天灾的人们将这些灾祸也看作是神明降下的天罚，因此将灾厄也同等地当作神明来崇拜，尊之畏之。
到了现代，无论哪种天灾都得到了科学的证明和解释，它们不再是神明降下的天罚，仅仅被当成是普通的自然现象来看待——事到如今，这类只会带来灾祸的恶神又凭何得到人们的信仰呢？
同理，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只会单方面地向人类发泄不满和怨恨的妖魔们，又何德何能继续证明它们真实存在呢？更何况神道教中对鬼与神之间的界限定义本就很模糊，在无意间跨越那道线也不是什么好吃惊的事。
既然世间奉行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道理，那么当一个不惧鬼神的无神论者不就很好吗。
那么既然已走进了不惧鬼神的开化年代，当妖魔或是神明以某种看似科学的方式开始向人们证明它们的存在，难道不就是大天狗没有明示的“革新手段”吗？
而为妖鬼与神灵带来这场变革的人，正是——
“看来想明白了啊，为什么我们非你不可的原因。所以……也难怪你的神性也表现了出那般奇特的性质……赋予器物化形之力的奇迹，几乎就相当于直接创造出一个新生妖怪了。”大天狗微笑起来，但很快又露出了些许懊恼的神情，“我早应该想到的……可恶，那些内心不安的旧神们一定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才会想方设法到处搜寻你的下落！”
真夜开始有点慌了。
因为若不是她清楚自己的来历、根本不可能是他口中的神明，只听他这一席话她真的快要相信这自圆其说的解释了。
“不，所以说我不……”真夜正要摇头，但话都已说了大半却又生生止住。
她如今的目的是解决完手上的烂摊子，然后打道回府。
哪怕之后这个时代天翻地覆也和她这个“其他时代”的外来者无关，那自己又何必去顾虑这些会被一笔勾销的事？至于那些无法得到解释的疑点，完全可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回去慢慢琢磨。
——但若要说这就是属于她的未来，那么在自己得知这个未来的瞬间，她就注定绝不会走上同样道路的命运了。
真夜吞下了原本的推辞，默默地闭上眼数秒。
【抱歉了，我。请成为一个欺世盗名的无法无天之徒吧，仅限这次。】
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而大天狗也很快留意到，眼前少女的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沐浴在耀眼的一线天光之中一样。
“那么，可以请你考虑一下结盟的事吗？”
真夜才一问完，便被立即单膝跪地的妖怪牵起了右手。
“不，无需考虑！现在！此时此刻此地！吾便起誓永随您的左右——”
真夜：……哦。
太热情了，她有点吃不消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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