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你算命不准
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初霁,整个京都放眼看去一片茫茫。路上行人稀少,大部分的店铺都还没有开始营业,只有晨光遍洒大地,将新雪反射出一片晶莹。白亦陵和李洵之一人一身小二的打扮,肩并肩坐在门槛上扒饭,各自满脸生不如死。
白亦陵吃了两口就把碗放在一边,无聊地从身边捡起块石头砸在了门前的秃柳树上,树干上挂着的雪花簌簌而落,阳光之下只见漫天金光点点 ,美不胜收。
李洵之看了看旁边的饭碗,皱起眉:“你吃的太少。”
白亦陵道:“你真是越来越懒了,一天三顿让哥用干饭就着咸菜疙瘩吃,连口粥都不给喝,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李洵之提气道:“我不会做粥!店里明明每天都有做好的饭菜,谁让你不吃!”
白亦陵道:“哎呀七弟,不是跟你说过,我上次亲眼看见蔡大妈刚喂过猪,连手都不洗就去厨房淘米了,她做的饭你敢吃?”
李洵之哼道:“你不告诉我我就敢吃。”
白亦陵笑道:“那怎么行?这种说出来能膈应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他刚刚说完话,已有一名身材肥胖的中年女人拎着木桶朝这个方向走来,白亦陵立刻闭嘴,李洵之虽然目不斜视,但扒饭的动作也一下子慢了很多,细看有些僵硬。
白亦陵干咳一声,露出笑容:“蔡大妈。”
蔡大妈头尖肚子大,却裹了一双小脚,从侧面看形状很像一把肥胖版的菜刀。她身上带着一种厨房从业人士特有的杀气,听见白亦陵打招呼,回头瞥了两人一眼。
李洵之几乎要把头埋进碗里,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挡住被白亦陵随手丢在一边的大半碗饭。
“两个小崽子又在偷懒吗?一会你们的碗自己洗!”
蔡大妈严厉地说。
李洵之:“……哦。”
蔡大妈不再搭理他们,一边提着木桶向河边走,一边愤愤骂道:“就把这帮有钱老爷们矫情的!碗有什么可洗的,这顿洗完了,下顿吃饭不是还要拿出来用?光他妈的折腾老娘!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说的,难道女人们吃完饭都不洗碗……”白亦陵忍不住小声嘀咕,觉得世界上的真相果然都让人很绝望:“女人好可怕。”
李洵之紧张地看了看蔡大娘的方向,瞪他一眼,埋头认认真真吃完自己那份饭,又把白亦陵的碗也拿了起来,去里屋洗碗。
此时阳光愈浓,街上渐渐有了人语声,白亦陵微微一笑,也走进去推开大门,为开门做生意做准备。只不过他刚刚挽起袖子,外面恰好就来了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胖子,见到他在干活吓了一跳,一边挡住白亦陵的手,一边又急冲冲去抢李洵之手里的碗,忙的不可开交。
他一张圆圆的胖脸急的发红,陪笑道:“六爷、七爷,二位在这里查案也就算了,怎好干这些粗活,这、小人可实在是担不起、担不起啊!”
“嘘!”
白亦陵满面微笑,伸出食指在嘴唇上点了点:“陈掌柜,请小声一点。”
陈掌柜是不知坊的掌柜,不知坊表面是京都一家有名的酒肆,实则为泽安卫所设立的一处据点。
泽安卫,本朝太祖立国时所建,如今历经五代,专司查探、暗杀、清剿之事,每一代均由皇室宗亲掌管,调动之权却是直属天子。其中又分为明卫和暗卫,均是从小就开始接受训练,明卫多出身于朝廷显贵之家,除学习武艺外,还兼学文章兵法谋略等,年满二十后调出泽安卫,入朝为官,一般不超过十人。
而暗卫则不拘家世,只选择根骨极佳的孩童,培养为效忠于萧氏皇族的死士,无名无姓,至死不可离开。暗卫分成小队,每一队都由一位明卫掌管,威风赫赫,声名极大,乃是本朝第一大的特务机构。
白亦陵和李洵之都是泽安卫的人,这一次为了清剿响马寨的余党,已经在不知坊蹲点了整整两天,人没抓着,却认识到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以后去外面吃饭,一定不要研究人家这饭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太阳越升越高,街上的店铺都陆陆续续地开门了,李洵之洗了手,想了想,转身出门,去旁边的早点铺买了素包子和豆浆,刚刚回来递给白亦陵,就听见几声鸟叫。
李洵之摊开手,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鸽子飞下来落在他的掌心,腿上绑着一个竹筒,李洵之取下竹筒展开字条,匆匆看了两眼,摸摸小鸽子的头,将它放走了。
他随手一捏,纸条碎成粉末状,白亦陵道:“不回信……你现在要回卫所?”
李洵之简短道:“大哥叫我,你一个人?”
白亦陵笑着接口:“不成问题。”
李洵之走后,白亦陵去了前堂,刨去一代名厨蔡大妈丧心病狂的卫生习惯不提,不知坊饭菜可口,酒水醇厚,在京都还是颇为有名的,因此这时候客人已经不少。一名瘦小的少年穿着跑堂服饰,正匆匆忙忙地招呼客人,恨不得把自己跑成一只陀螺。
白亦陵走过去,从身后揽住他肩膀,把少年手里分量不轻的托盘接了过来,动作随随便便,却连一滴菜汤都没有洒出:“丁子,后面歇会去,这活我给你干。”
六哥脾气好,人也长得好看,丁子很喜欢他,回过头咧着嘴冲他露出一个傻笑,手上却想把盘子抢回来:“六哥,掌柜的说了,你和七哥身子不好,不让你俩多干活呢。”
这是编的什么烂理由……白亦陵失笑,推了下他肩膀:“没有的事。交给我吧,你该干嘛干嘛去。”
他走路时没有多么小心翼翼,偏偏能准确无误地避开每一位来往的客人,动作也不紧不慢,然而上菜的速度可要比刚才挣命狂奔的丁子快多了,但即使如此,柜台后面的陈掌柜看着这位小爷又去干活了,还是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宛如地狱里的小鬼目睹阎王爷正在亲自扫大街,恨不得以头抢地以身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