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木潇潇

6、无题

　　轩辕聿本是无心之举，却不想事有巧合，竟在无意中窥探了苏冽梅守了十多年的秘密，一时间有些怔住，等他反应过来时，苏冽梅已掩上门，换上了平日里的衣服，束了发，俨然又是一个儒雅的贵公子。
　　但见她的脸上尚算平静，冷静过后，两人重新面对而坐，苏冽梅替他沏了茶，一边说道：“刚才所见希望你别对其他人谈起。”
　　轩辕聿无言地点了点头，他本不是多嘴之人，只是•••••他抬眸望了望她，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苏冽梅低低地苦笑一声， “你似乎很好奇，为何我要刻意隐瞒身份，这事连天雪都不知道的。”她说着，温润的脸庞又变得苍白起来，似白玉般莹润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盏边口。
　　“你不想谈便算了。”轩辕聿从她的神态上隐约地猜晓了一二，心想着对于她来说这必定是段不愉快的回忆。
　　“告知你也无妨。”苏冽梅温柔的笑着，眼底迷离，似蒙了层雾气，低声道：“我本就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不想徒增麻烦罢了。”
　　“你知道我是易家的长子吧？”她忽然抬头对他问道，轩辕聿虽不解其意，仍旧点了点头，没有开口，沉默地静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世人都知道我虽是易家的长子，却不是易云长的亲儿，易家没有香火可以继承，所以希望有个半子，而我便是被他挑中的人••••••••”苏冽梅缓缓地讲述着这段往事。

　　若是二十年前，提起怀州百合堂花魁苏晓芸，那真可谓是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那如牡丹花般绝色的容貌，轻柔妖娆的身段，似夜莺浅啼般的歌喉，一颦一笑，媚生百态，
　　更别提那绝冠的才情，无不令天下男子们一掷千金，只为一睹佳人芳容。苏晓芸的名号，也算是名噪一时。
　　只是这个卖艺不卖身的绝女子，却因为轻信了一薄情男子，献了身，生了子，然而良人却是一去不复返，渐渐地，名花也败了，苏晓芸的名字便被人们消散在记忆中了•••••••••
　　七年后的百合堂，虽不如过去的繁华，却依旧名传怀州，只是新人换了旧人，百合堂依然是百合堂，而恩客依然是恩客，变了的，只是其中上演的戏角。
　　“娘！”百合堂后院一间破败的小屋内，忽然传起一道稚嫩的声音，躺在床上的苏晓芸撑开沉重的眼皮，望进来人，却是一身粗布衣衫的苏冽梅，破旧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太过紧小了，短得已遮不住她的手脚，“苏儿，你怎么来了？”
　　“娘，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快趁热吃。”苏冽梅一抹乌漆漆的小脸，一笑起来那张如花猫似的脸更显滑稽可笑。
　　苏晓芸却是温柔地伸出瘦如枯柴的手，摩挲着她的小脸，眼眶稍许有些湿润，“苏儿和娘一起吃？”她知晓这个早熟的孩子必定是心疼自己，不若这样说，她必定不依。
　　“嗯。”过见苏冽梅听了重重地点头，笑脸如靥。
　　这个七岁的孩子，因为先天不足，顾而比一般的孩子来得瘦小病弱，苍白的小脸永远没有红润的时候，苏晓芸心疼地想着，不过也亏得自己打小便让她以男儿身示人，总算在这青楼中不至于早早地注定了悲惨的一生。
　　“好啊你！”突然的怒喝打断了两人的温馨，让屋内的两人吓了跳，苏冽梅下意识地护住病中的母亲，瞪着来人。
　　“我说你这兔崽子跑哪去了，又给我来这偷懒！”原来是个楼中的老妈子，一见苏冽梅便要上前拧她的耳朵。
　　“别，她还是孩子。”苏晓芸一看急了，“娘，没事。”苏冽梅忽然间变得冷静，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回头冷冷地直视着对方，“你敢动一下手试试！”赫然一声怒喝，那凛然的气势让那老妈子一个惊吓，停顿了动作。
　　“我同你去便是了！”苏冽梅目光冷冷地一瞥，冷然地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你这个兔崽子，和我这样说话！”那老妈子回过神，边骂着边追上去。
　　她是个好孩子，苏晓芸不舍地望着她消失在门口，那神情，那气势，是这么像她的父亲啊••••••她既感动又心疼，她终究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

　　夜晚的百合堂最是繁华奢靡，灯烛萤煌，印染得整个大堂春光融融，妖娆的身段轻摇慢摆，耳磨鬓厮间的调笑更是让人脸红心跳，迷离的烛光，浸透着催情旖旎的气息。
　　苏冽梅低着头，小小的身子快速地穿梭在人群间，脸上是一片冷凝平静之色，只是仔细地留心，却可发现那清澈如水般的眸子盛满了愠怒，她刻意地避免去听，去看，毕竟置身这种混杂的地方，若要出淤泥而不染，并非是件易事。
　　“你这小子小小年纪便学人逛窑子？”忽然间，后领被人从后扯住，一道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里，苏冽梅不妨被人如小鸡般拎起来，不免有些滑稽可笑。
　　“放开我，放开我！”苏冽梅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挣扎了起来，又气又怒，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过不了多久，便因呼吸受阻而猛咳了起来。
　　“你这小娃怪有趣的。”来人终于让她的双脚落了地，少了束缚，苏冽梅便回头瞧着对方，却是个高大的男子，只是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让她下意识地一抖身子，跟着后退了几步。
　　易云长也同样细细地打量着她，自发现这个穿得脏污破旧的孩子起，他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尽管瘦小得像个干扁的豆子，却有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眸，如星辰般耀眼，一种说不出的情愫萦绕心头，他忽然有股冲动地想收了这个孩子。
　　“你还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还不给我干活去！”百合堂的当家老鸨见了苏冽梅，便要上前拉扯着苏冽梅，却蓦然发现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富甲怀州的易家大家长易云长，不由地立马换了付嘴脸赔笑道：“原来是易大爷，哎呦，真是好久没来了，今儿个怎么有空啊？”那扑着浓烈脂粉味的身躯靠近了几分，让苏冽梅皱了皱眉头。
　　“这孩子是你们这的？”易云长却并未理会她的赔笑，一边扯过苏冽梅瘦小的身子问道。
　　那老鸨暧昧的眼神飘过易云长，在看看苏冽梅清秀绝色的脸蛋，忽而笑了，眉眼弯弯地道：“原来易大爷是看中了他啊，虽然是个男孩，不过长得也算绝色了，易大爷您真是好眼光呀。”
　　苏冽梅一听便沉下了小脸，虽然她年纪小，只因自小身处青楼，也知道有些人偏好娈童，却不想这个易大爷也是此道中人，想着她不免恨恨地瞪着他。
　　却见易云长冷哼一声，那如鹰般阴沉的眼眸沉了几分，口气不容否决地道：“我要买了他，你开个价吧？”
　　“我不卖！”苏冽梅冷冷地脱口道，清澈似水的眸子里一片清泠，竟似乎透着寒光。
　　易云长一怔，继而轻笑了下，道：“我买你去做我易家的长子，让你过少爷一样的生活，吃好穿好，这样的日子你都不愿意？”
　　他这一说却让老鸨愣住了，怎么也瞧不透这个干扁的小子哪里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使得易云长甘愿收他为义子。
　　“你若要买我，就得先给我母亲请大夫！”苏冽梅用不容商量地口吻道。
　　“他母亲是？”易云长不免好奇地问。
　　“就是我们楼里的苏晓芸。”那老鸨接口道。
　　“原来是苏晓芸的孩子。”易云长看向他的眼里带了点笑意，“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既然我买了你，就得在你身上看到价值。”说到末了，他的眼神忽而转冷，“不然，我随时可以把你扔了，连同你母亲！”
　　苏冽梅听了，下意识地惊了下，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透出的是份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年，她七岁，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叫易云长的男子，也是在那天，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于是你便成了易家的长子。”微弱的烛火轻跳，使得轩辕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半明半暗，他低哑地嗓音响起，伴随着苏冽梅低低压抑地咳嗽声。
　　“我的女儿身自然很快地被义父发现。”苏冽梅喘了口气，失笑着，“只是他需要的是能帮助他打理易家庞大家业的长子，也就无所谓我是否是男儿身了。”
　　“那你的母亲•••••••”轩辕聿继而想起那位风华绝代的苏晓芸，抬眼望了望她问着。
　　“死了，我进易家那年她便去了。”说到这里，苏冽梅清泠如水的眸子盛满了浓浓的忧伤，仿佛要化散在那层轻雾中，“母亲的病终究是拖得太久了。”她低低地叹息着。
　　轩辕聿慢慢地沉默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末了，苏冽梅才笑了笑，道：“天色已晚了，七皇子还是回房吧，明早还需早起赶路。”
　　轩辕聿轻点头，一面站起身，只是推门前，才低声地回了句：“下次唤我子潜便可。”
　　苏冽梅轻轻地笑着，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