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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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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臻是一名审计员。在三年的跑腿生涯后，终于接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大案子。Rio奥运之后，国家例行要对体育总局进行审计，她被分在了乒羽中心小组。
因为海龟的身份，科室的主任给她科普了一点常识，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小沈啊，那个大赛奖金的划分，具体操作和书面规定会有一些误差，你四舍五入一下，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
沈臻笑笑：“我没有参与大型审计活动经验，不敢自专。前辈们怎么做，我怎么做。”
主任满意了，大手一挥，让他们上专车走人。
经过几天加班加点的工作，审计人员发现了一个问题，：国球女队账目太过干净，反常即妖，任何一个专业人员都能从中嗅出一丝不同的味道。
沈臻的组长决定找相关人员谈话，但他要挑战的对象不是一般人，各个身负国家荣誉，他不想得罪其中任何一个。于是，势单力薄的沈臻被当成受气包推了出去。
沈臻苦着脸，踱进密闭会议室开始准备谈判工作。正翻着相关资料，一个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好，我是女队主教练曾懿。”
“你好，我是沈臻。”
一抬头，她傻眼了。这个人，她认识。
沈臻父母亡于车轮之下，她逃过一劫勉强活了下来，但车祸后燃起的熊熊大火蹭到了她。胸前的两颗小笼包顺利鼓起纯属奇迹。二度烧伤，创伤面积大，为防止伤口感染，她曾受过几次电烤。
后来她被领养到美国，顶着孤女和丑女的双重身份，高傲而卑微地活着，直到回国。
她不愿意回忆那段灰色的过去，不愿意当人们口中的“克死父母”的天煞孤星。她恨着又依赖着自己的伤。很多时候她会下意识打开高高盘起的领口，瞥一眼自己丑陋的疤痕，以此确认自己的存在。
和那天一样。
蝴蝶的橱窗前，她正端详自己身体的标志，太过专注，忽视了迎面而来的一行人。接着是撞倒、刮伤，大大敞口的领口，暴露在空气中的恶疾。
青春靓丽的女队员们面面相觑，甚至有人挡住了眼睛：那张脸美得出尘，映衬得胸前伤疤更加狰狞，她该多难过、多难堪啊。
沈臻既不难过，也不难堪，不愿意接受整形手术的人是她自己：父母的身影渐渐远去，唯一有联系的，是断送三个人命运的车祸，而伤口，是车祸唯一的纪念品。
再说，能在不经意间吓到别人，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中年领队匆匆扫过她，召集队员离开，走之前，却脱下了他自己的T恤罩在了她头上。
“你能自己回去吗？”
沈臻哑口无言，下意识摇头。直到她被塞进保时捷的副驾驶，她还保持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个人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这么丑的疤就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不觉得恶心吗！我恨不得把那块皮割掉！
对方淡定开车，一言不发，偶尔看她一眼，询问她是否需要入院治疗，是否气闷需要开窗。
“你不是来碰瓷的吧。牺牲太大了。”有一度对他甚至开起了玩笑。
即使希望路程在长，此时沈臻也不得不打断他。“我到了。”
“国家审计局? 公务员啊，失敬失敬。好好的姑娘，年纪正合适，又有一份好工作，找个帅哥谈恋爱，享受人生不好吗？干嘛折磨别人也折磨你自己。”
听见这话，沈臻瞬间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她第一次感到了羞耻，既为了自己难看的酮体，也为了那略微扭曲的内心。
当时的人就是曾懿，今天要被审计的对象，乒乓球女队主教练。
“我希望能够尽快进行”，他说，“队员要为接下来的直通不莱梅做准备，我不希望因为这些事影响他们的发挥。”
“一定，一定”，沈臻点头犹如小鸡啄米。上级有指示，暗中进行，悄悄收拢。如无必要，绝不惊动媒体。
两人握手，四目相对。
“你——你不是——”
“对，我是，女队主教练，有什么问题吗？”
沈臻很想再问一句：“那件T恤你不要了吗？”
但现实不允许她进行私人对话。审计工作在两人眼皮儿底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相关队员全被叫来回答问题。
沈臻想找点话题来缓解紧张气氛，但她想不到一个自然的切入点。她满脑子都是曾懿。那么风光霁月又绅士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出现经济问题？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对金钱有执念的样子。
她打电话叫了星巴克，顺便开口问曾懿想喝什么。
“我不喝咖啡。”曾懿的声音好听，却很冷淡。
“星巴克也有茶”，沈臻讨好道，“洛神加黑加仑怎么样？”
“我不喝星巴克。”
话题被一秒终结，沈臻惺惺点头，很想敲桌子砸板凳：有救命之恩，我忍。
过了一刻钟，球队总教练李嘉栋过来了，带着一篮子慰问品。
李指导为人热情，八面玲珑，像一朵向日葵，笑得光辉灿烂。从沈办事员，沈小姐，小沈，一路叫到小姑娘，叫得沈臻一身鸡皮疙瘩。
得到相关人员协助，对工作大有裨益。，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位面相忠厚的李指导非常KY，总是在队员回答关键问题的时候打断自己。这么一寒暄，主场优势立现，队员们面对自己时从容了很多，也滑头了不少。
“沈审计员，辛苦了。来块黑森林。”
已纠正数次，仍有鲜活的脸不时凑上来，“审审妓院”地叫个不停。
沈臻极不耐烦，“谢谢，不用了”，一抬头，是个棱角分明、气质俊朗的平头小帅哥，气儿又顺了点，“叫我沈工就行。你和女队平时来往多吗？”
“多啊。我们每天都在一起训练。”
“我是说私下里。”
“也不少。但是曾指导说，除了我们队长，他和男队谁都不熟。那就是个大写的傲娇，退役前最后一场是和我打的，还被我抢七成功，怎么可能对我没印象。而且我反手青出于蓝。我那个绝招，反手拧爆冲，就是在他反手推挡的基础上加强力量形成的。”
沈臻表示：完全派不上用场，专业术语听不懂。
平头帅哥出去之后，朝他的老师抱怨：“油盐不进，对我打进八强的英雄事迹丝毫不感兴趣。。”
“那场球意义不只在于你打进八强，重回国家队，更是曾懿的谢幕之战！”李家栋批评道，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茬，“审计局铁了心来真的哇。不过怎么抓了曾懿当典型，找错突破口了吧。”
“要不你让大宝贝上去试试，她可能喜欢女的。”
李家栋觉得自己血压又上去不少，一脚踹过去，却被对方闪过，他干脆摆手：“滚——滚。眼不见心不烦。”
又送走一位队员，沈臻活动了一下僵木的手指。她没有特别大的动作，必须时刻端着架子。因为放松自己身体的同时，就会被这些带着光环的人小看。
总教练又进来了，把身体的重量全部放进沙发，双脚悬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满口跑火车，就是不说重点。
曾懿还是老样子，双目放空，甚至有点无辜的呆萌。一脸大写的不愉快，手指放在桌上弹不成调的钢琴。
一个兴奋的葛优瘫VCR，一个面瘫的多动症JPG，面对这样两位主教练，沈臻想：国家队迟早药丸。
在沈臻第三次想要伸懒腰，却又突然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曾懿开口了：“你不要一直坐着打键盘。”
这是一个祈使句。曾懿摸着鼻子笑了，看人先看手，是他的职业病。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对颈椎不好，也会对腰部造成挤压。”
沈臻无地自容，默默起身，去卫生间补妆。她一边往脸上扑凉水，一边想，曾懿到底有没有身为嫌疑人的自觉啊！
连续工作72个小时后的结果是，没结果。账面干净的原因，就是它从来没被动过手脚。每一笔款项都对得上，包括谁在哪一天叫了肯德基还是海底捞。
这也太可怕了！
自律到这种程度的人，不是心理洁癖就是重度强迫症，曾懿一下就占了俩。在沈臻肃然起敬的眼神下，曾懿严肃道：“钱这种东西，只是身外之物，在国家荣誉和队员成绩面钱不值一提。”
“是，是，”沈臻感慨道，“您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安贫乐道，道德情操高尚。”
听见安贫乐道几个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沈臻突然意识到，世界冠军的老师一般也是世界冠军。
而世界冠军，大都是，很有钱的······
曾懿是个小型富豪的事实，稍稍打击到了沈臻。她其实很想表达一下对曾懿的好感，要个名片，以后约个饭约个电影什么的。
大家都是单身成年人，一切尽在不言中。谈着谈着，说不定就恋上 了，恋着恋着，说不定就爱上了呢。但就现在来看，无论品貌、财力，曾懿都甩她十万八千里，更是头顶前世界冠军投降光环。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工作结束，进入娱乐时间，一直端着的审计员们纷纷涌上去，向自己的英雄要签名。
曾懿瞬间被包围。不是现役队员，也这么有人气？沈臻十分不解：她青春期在芝加哥度过，忙着和中产阶级的白人打交道，做一名合格的香蕉。
人群里有人招呼她，“小沈，快来和月光合照！这种机会不多！”
沈臻心里有鬼，无法像单纯的粉丝面对偶像那般坦然，于是笑着婉拒。
这时候大屏幕放出了一段比赛视频，一个瘦竹竿对阵另一个瘦竹竿，沈臻认不出谁是谁，但是更高一些的瘦竹竿发球非常有特点，是一个很厉害的削球手。
然而数分钟之内，他就被矮竹竿打爆了。
沈臻突然觉得这个清瘦的少年很面熟，她心里一沉，下意识望向曾懿的方向，那个人背着手，很局促的样子，直嚷嚷着把大屏幕关掉。
沈臻无比落寞，原来，曾懿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吗？
她怀着欣赏又落寞的心情，观赏了很多少年的经典场面，不由黯然到：不愧是曾懿的儿子，真是清俊得绝无仅有，优雅到天怒人怨。
然后，沈臻一不小心把这个感慨说了出来，遭到了众人无情的耻笑。
什么，视频里就是曾懿本人？
这也太——虽然，沈臻想date的对象是中年曾懿，但也不得不承认，竹竿曾懿在运动场里的风姿独树一帜、无人可及，就是老蹦来蹦去，在低分辨率下晃得自己眼晕。
在这种难以置信里，沈臻接了一个电话。旧城改造，她家被拆迁，几年前就已经谈好的拆迁款长了好几倍，现在安静地躺在她的瑞士银行账户里。
天降横财，意外之喜。她匆匆告别众人，打算去处理自己的银行业务。
从银行门口迈出一步后，她突然察觉到不对，下意识朝后一看，原本集中着几家大型银行的写字楼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空地。
缩水了好几号的她，捏着一张支票，站在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街道上，无奈地接受围观和指点。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提着收音机飘过，声音极具穿透力的播报员说着：xxx被选为□□。
沈臻想哭，如果是这位人物刚上台，肯定是90年代左右，有钱没法花，全靠票通行。
最郁闷的是，距离瑞银在国内开设网点，起码还有10几年······她现在等于身无分文，而且是个黑户······
沈臻想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快落山，她果断地踏进了派出所的大门，要了一杯热水，咕咚咕咚喝完之后，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同志你好，我是侨胞，我需要申请政治避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