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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阿笠(四) ...

  •   阿笠一家人战战兢兢等来了迎亲的队伍。那队伍浩浩荡荡,抬进来整百箱聘礼。
      使臣进门的时候,正巧撞见昔日风度翩翩的王子拿着一串昆虫嚼得咔咔响,四目相对,离渊愣了,使臣也愣了,两个大男人红着脸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使臣在被杀人灭口的担忧中宣读了圣旨。
      “臣竟不知王子亲自来迎亲。”使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少年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使者起身。
      阿笠的脑子已经远远跟不上节奏。少年牵起她的手,给她看一支玉笔,离得近了,阿笠才见那笔身上堪堪刻着两字,
      “离渊”
      阿笠几乎要喜极而泣。
      那一日,正遇桃花灼灼,红妆铺了十里。阿笠红盖头下的脸正如这桃花一般。她又是忐忑又是欣喜。忐忑的是,她一个乡野女子,入宫恐怕失了礼仪,欣喜的是,今夕何夕,遇此良人。她在心里一遍遍想,此刻起她便真正拥有他,微风吹起,夕阳落下,明月当空,每一刻,每一日,她都拥有他。她是怀着无限的遐想,无尽的期盼,无比的爱意嫁与他的。
      他拉过她的手,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他开口说话,第一句,喊的是她的名字。
      他说,“阿笠。”
      他许久未说话,这声音本该是晦涩难听的,入了她的耳里,却犹如天籁。
      这一晚,离渊画了亭台楼阁,山山水水,在清风明月下拥阿笠入怀,
      “不是要让我看看你平凡的外表下藏着怎样有趣的灵魂么?不进一步接触,我怎么触及到你的灵魂?”
      “唔”离渊的吻沉沉落下来,阿笠想着话已经说出去,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只好红着脸任由他吃干抹净。
      终于到了回宫的日子,他陪着她,山山水水,一程又一程,走向她眼中原本遥不可及的宫殿。
      阿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她向着王位上的人三叩九拜,怯生生想叫一声父王时,耳旁却传来一声冷笑。
      “你可知道,你一个乡野女子,想要成为王妃,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只要能同离渊一起,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你既如此说,便算得你是心甘情愿的。”
      阿笠如巫王所说,心甘情愿的替整个巫咸国,养着太平蛊。这太平蛊是极其挑剔的,能养着它的只能是它自己选定的宿主。一旦蛊虫养成,可保国运恒昌。于是为了养着它,巫王向天下人撒了个弥天大谎。这金线蝶择定的不是王妃,是宿主。被选中的女子等来的不是荣华富贵,是万丈深渊。而金线蝶停在她肩头的那一刻,就在她身体里种下了这蛊。那一刻离渊站在她身旁,本是可以阻止的。但他没有。纵然那一刻他心底有千万种情绪想要翻涌而出,他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
      离渊从小习巫术,悟世间万物规律,踏过四海八荒的每一片山山水水,却不知这里有个世外桃源般的村寨,村寨里有个阿笠。自负生得一双眼,天生能窥透世间万物,却独独看不透阿笠。他学会了父王教给他的一切,却不知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当他心头闪过惊恐,闪过不忍,闪过疼惜,家国天下这四个字却重重将他压制,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握了一手鲜血而不自知。他亲自将阿笠一步一步,带入这万丈深渊。
      太平蛊每逢初一十五发作一次。宿主遭受万虫噬心之苦。每当这时,离渊画了清风明月,在如梦似幻的环境里陪着她,希望她能少受点折磨。阿笠疼得神智模糊,却还会抬起头,朝着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觉得心被揪得生疼。
      阿笠爱着离渊,爱得蠢蠢笨笨,爱得直戳心肠,爱得让人心疼。原以为以这样的代价爱着一个人,虽然常常遭受苦难,却也是能白头到老的。却不想阿笠入宫的第三年,离渊王子迎娶了他的正妃。
      阿笠看着一对新人,那女子生得娥眉杏目,向着高堂上的王盈盈行叩拜之礼,离渊一改往日的冷漠,搀着娇妻起身,又温柔的去捋顺她鬓角的碎发。
      阿笠看在眼里,比万蛊噬心更痛。
      这一日正是十五,月圆无比,阿笠的心却缺了一半。她第一次在蛊虫发作之时哭喊出声,却骄傲的令婢女紧闭了门窗。她不要谁听见,她只哭喊给自己听。
      一年之后,王妃为离渊诞下小王子,举国同庆。她看着眼前粉粉嫩嫩的小婴孩,想起年少时,自己也曾幻想过同离渊生的孩子是何模样。然而这一切在蛊虫种下时便不可能了。她冷笑着想,王又怎么可能让王族的孩子,有低贱的血脉。
      以身事蛊,十年期满,她便自由了。阿笠想着,到时候一定悄悄离开王宫,去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度过余下的半生。
      离渊穿着一身黑色衣袍,同她一起站在幻境里。
      “阿笠,你等我。”
      “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离渊的眸子沉了下去,阿笠望着远方的星辰,忽地冷笑一声,
      “即是如此,又何故作娶我那场戏?”她有此一问,问得声声泣血,字字诛心。
      “离渊,你以为,我要嫁的,是玉宇琼楼还是荣华富贵?你不该猜我一个乡野女子的心思,我早就同你说过,我要嫁的,是我真心欢喜的人。”
      “离渊,你欠我的,我都不要了。”
      那是阿笠最后一次同离渊一起站在幻境里。离渊以为阿笠能等到第十年,却不知阿笠等得心冷了,等得心死了,他想给她的相知相守,她再也等不到了。
      阿笠自己取下了蛊虫。那蛊虫已然养成,阿笠看着这蛊虫发笑,她笑这王的繁华梦,竟要一个女子来成全,她笑这一个女子的繁华梦,如今却是无人能全了。
      蛊虫需得由下蛊之人亲自来取,若是由旁人取了,宿主必死无疑。离渊看着那蛊虫,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蠢蠢笨笨的女子,如何一刀一刀,去剜自己的心脏。
      离渊发了疯的去寻阿笠,寻回的却是一具冰冰冷冷的尸体。他得了他的天下太平,没了他的阿笠。
      从前阿笠日日对他念,念了千万遍,生生将这名字刻进他心里。他自私的将她带在身边,又自以为是的答应了父王的交易。父王说,他取了正妻,生了小王子,十年期满,放他们归隐山林,做一对平凡小夫妻。他以为她能带给她真真实实的喜,深深切切的情,然而他带给她的,却只是一个又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
      我握着伯奇笔,同离渊说,
      “逆天改命,前事如何,全然忘记,你可想好了?”
      离渊点点头。
      我拿起伯奇笔,施了法术,狌狌镜里出现了个女子,笑容干净,正捧了清水,她看见水底一团黑影,正欲细看,忽然听得一声呼唤,
      “阿笠!”
      少女转过头,看见哥哥招手唤她,遂嫣然一笑,露出洁洁白白的小虎牙。
      “阿笠,这一世,好好过。”
      画面渐渐淡去,离渊向我作了一揖,方才转身,失魂落魄的向店外走去。
      我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木又寸早已老泪纵横。木又寸发觉我在看他,随手抹了一把脸,极其愤怒的说,
      “你这狐狸,逆天改命,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我用伯奇笔敲了他一敲,
      “你倒是说说,改得可好?”
      “不好不好,懒得理你,我去睡觉。”
      想来这家伙定是听了伤神,偷偷跑去喝酒了。
      青箬得了伯奇笔后,日日画陌九。于是木又寸每次来到店里,都能看见那张他极讨厌的脸,而且不止一张。店里有躺着的陌九,坐着的陌九,睡着的陌九......
      “画这么多你也不怕精尽人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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