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闻香人

3、历史的谎言

　　随着晨时钟楼上蔓延而开的七声巍巍钟响，舒维雅从沉睡中苏醒，晨曦的光芒洒在了教堂金碧辉煌的尖顶上。
　　黑衣白裙的修女攥着棕色的鹿皮擦拭着光洁的白玉台阶，一层一层，纤尘不染，弧形的透明玻璃镶嵌在金色的窗棂里，在角落里撒上灯芯草、薄荷和罗勒的香料遮住血腥味。修女们往审判台上浇着金色的透明液体，一遍一遍的洗刷上面斑驳的血痕。
　　昨天夜里有个强.奸罪名的捆桶匠在此被钉上了十一根铁钉，分别在两膝、双手、肩膀、蝴蝶骨、右脚以及下.体，当铁钉刺穿骨头时，他的凄惨的叫声几乎整个舒维雅都听得到。
　　主教伊诺迈上蜿蜒旋转的楼梯，端着早餐，一身华贵的红袍，食指轻屈扣了扣最顶层的大门，，门吱悠悠地打开，安格带着黑眼圈推开门时一眼看到了伊诺，心里顿时卧槽一声。
　　......这个变态怎么来了。
　　“你的脸色不太好。”变态伊诺打量着他。
　　因为他一晚没睡啊。
　　前半夜挑灯钻研那本《亚萨兰家族史》看得头晕眼花，后半夜光是听那个捆桶匠的尖叫声了，快到凌晨的时候实在没忍住提了盏油灯叫了个守夜的侍卫下楼去看了眼情况，那一地的血渍和祭祀一般的神神叨叨的场景差点没把他吓了个半死。
　　一地的血几乎蜿蜒到他的脚下，那个捆桶匠气息奄奄地被绑在审判台的十字架上，四角点燃了白色的蜡烛，修女围绕在审判台下喃喃有词，他下去的时候刚好就是一个修女王他下.体钉钉子的那一幕，随着一声惨叫安格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拽着修女的袖子忍着呕吐的欲望噔噔噔跑上楼梯，可进了屋，还是碾转难眠。
　　那简直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安格这么想着，勉强笑了笑：“昨晚没睡好。”
　　伊诺看着他本来就不红润的皮肤苍白的都快连色都没有了，皱了皱眉：
　　“你一直呆在房间？”
　　“没，我下楼看了一眼。”安格实话实说。
　　伊诺挑了挑眉：“你最好不要乱跑，不然你会看到你更不想看到的东西，”他举起手上的托盘，耸了耸肩：
　　“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
　　身后的修女悄然无息的为他们将门关上，枕头、蜡烛、书本散了一地，安格向来不是个会整理房间的主，他看见伊诺动作优雅的将暗红色的托盘放在一片狼藉的桌子上，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这是什么情况？看起来很有身份的变态亲自给他送早餐？
　　然后他看见一脸变态样的伊诺微微笑了笑，他像是看清了他的心思：“不用多想，我是两天后主审官，在那之前我必须和我的犯人熟悉一下，”他拖着下巴，随便扯着张梨木椅子坐下：
　　“你知道你的罪名吗？”
　　“谣言？”
　　“不止如此，”伊诺摇了摇头：“还有欺君、散播谣言、辱骂国王......都是你的罪名，总结起来是一桩谣言罪。”
　　......
　　安格、安格快被吓死了。
　　“我真的...做过这些？”他没忍住问道。
　　“你不记得了吗？”伊诺凉飕飕的目光掠过他：“你在御前会议上指着鼻子辱骂布莱克·伊盟是个该死的篡位者，道德败坏的病秧子，说他他不配称王。布莱克·伊盟——也就是我们身体孱弱的国王被当即你气昏了过去，然后王后艾莎命令红袍铁卫将你逮捕。”
　　不行了，安格要心脏骤停了。
　　“伊诺大人，我的结局会怎么样......？”他已经在脑子里想象出一千种死法了。
　　伊诺有点惊奇地打量着他，他抬起绣着层层火焰状金线的暗红色的袖子，轻轻遮住脸：“你总算学会叫‘大人’了，”他顿了顿，接着笑道：“大概是火刑，或者凌迟。”
　　安格还没反应过前半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被后半句砸得晕头转向。
　　“您觉得哪个不那么疼？”他吞了吞口水，小声问道
　　“凌迟吧，你的惨叫会好点。”
　　安好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和一个变态一起讨论火刑和凌迟到底哪个更好？想想都人生无妄。
　　总之，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不跑不行了，他得好好思考跳窗的可能性，摔死也比火刑和凌迟好吧......不对，想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他可是主角！要对主角身份有信心啊！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停在踌躇满志上。
　　红衣主教津津有味地打量着他的表情，看起来，他还没猜到自己真正的结局，真是可惜了，这小家伙还挺有趣。
　　风雨还不曾将他变得与其父亲一样。
　　伊诺站起身，现在的安格·卡西欧算是一颗没什么用的棋子。因为他尴尬的身份，杀了不行，放了也不行，只能等到审判日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王室绝对不会让他死。他的目光撇过地面，停在了一本暗红色封皮的书上，伊诺弯腰捡起了那本书，随便翻了几页：“你还在看十几年前的书？”
　　十几年前的？那本书看起来的确很旧了。安格还是心不在焉，他没怎么在意的点点头，却没发现伊诺的表情怪异起来。
　　“格局已经变了，这些书没什么意义，” 伊诺把它放回桌子上，从袖袍里掏出了另外一卷《亚萨兰大陆史》压在了它上面：“第十七层是图书馆，你要是真喜欢可以让艾瑞丝（老修女）带你去逛逛。”
　　安格刚想随意应付，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等等......！如果我的罪是触犯了王室的话！为什么是由教廷来处决我？”
　　红衣主教的顿了顿，阴影洒在他的半边身上，缓慢的，他的声音带着不知名的笑意：
　　“因为你是安格·卡西欧。”
　　安格愣了愣。
　　接着他有点恼火，到底什么意思啊？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见鬼的无色人身份伊盟王室就不敢处决他？说话能不能不要只留一半！这种神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喂！

　　吐槽归吐槽，安格根本不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若是硬想只能想到脑死机。他无奈的坐回床上，翻起了那本变态主教伊诺留下的《亚萨兰大陆史》，无论如何，必须要先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然只会一直被别人稀里糊涂地牵着鼻子走，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了。
　　入目的第一页是一张地图，蓝色、绿色、棕色相交织，和他原本深处世界的地图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种颜色，黑色。
　　那一小块黑色在最北端，与绿色的森林隔了一片灰蓝色的海洋，安格第一眼看向了那块儿黑色，上面用亮眼的金色标注着：世界边缘。
　　它旁边的海洋标注：不死海。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处，安格咂咂舌，开始寻找自己的所在地，综合种种信息来看，他现在深处一个帝国的王都——舒维雅。等等、他看见了，就在这张地图的中心，一片象征陆地的棕色里标志着白色的城堡，旁边一个火焰的标志表示都城：耶伦萨，舒维雅。
　　下面用更小的字写着：伊盟。
　　他大概有点明白了，他身处帝国耶伦萨的都城舒维雅，这里是王室——伊盟家族的领土，他接着看下去，观察的很认真，却疑窦丛生，这一切与他之前看到的家族史别无差异，可伊诺为何告诉他格局不同？
　　当他将整张地图看了个遍时，他终于发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标注着卡西欧家族。
　　没有卡西欧的领土。
　　他心里升起一点不详的预感，但是忍住了，接着往后翻。
　　接下来的都是文字，他看得很仔细，但发现那都是些没什么用的杂碎历史消息，对于这个世界的过去他没心情探究，只能快速的翻到后面，当心情越来越不耐烦时，他瞥见了最末的一行字。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卡西欧的最后一位皇帝，阿诺德二世登位，原名阿诺德·卡西欧。统治不满两月，卡西欧家族在诸王纷战中全军覆没，卡西欧带来的诸神黄昏就此结束。原本的首相——伊盟家族继而平息转乱，一统亚萨兰，耶伦萨帝国终于步入和平年代。】

　　注：
　　诸王纷战：即卡西欧一族在位期间带来的数百场毁灭性战争。
　　诸神黄昏：与卡西欧一同陷入战乱的，还有六十多个大小不等的国家，具体见一百九十五叶。
　　.................................................................

　　安格...安格的心情有点复杂。
　　这么看来......他家祖上，祖上的祖上，都是十恶不赦的战斗狂？称王的时候挑起了数百场战争？导致尸横遍野哀鸣不断？后来自己挖了坑把自己埋了，这时候救世主伊盟家族就出现了？
　　怪不得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排斥姓卡西欧的，原来是这种原因。
　　很正常不是吗，所有人都会憎恶挑起战争的狂热分子：无色人、生而罪恶、宝冠加身，真是全都对上了。
　　可不知为什么，安格看到这行文字心却莫名地揪了起来，心里无端的升起一点愤怒的情绪。
　　好像......哪里不对。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欺骗、事实被扭曲，却又哑口无言，就像......

　　【史官一提笔，胡言乱语】
　　【贤主退化成昏君，懦夫倒成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