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定》早荇

3、起（3）

　　拾漪停在教室窗外蹲了很久，才踱进补习班。这里都是平房，除了几间粉尘滚滚的教室，周围都是教职工住宅，一道围墙外是往届毕业班宿舍。教室外的过道有一小片空地，几株合抱老树，转身便可望见人家窗台上晾晒的木棉花。天晓得她闲来无事报了个提高班，结果师资非常水。无奈有座位表在，拾漪同学是不会放弃全勤的。
　　景越华已经到了，拾漪拉开椅子在他右边靠墙坐定。好像直到毕业，景越华也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这一点跟他的身高一样没有变。
　　上课后十几分钟，大家开始走神。蚊子般嗡嗡的窸窣碎语搅散了拾漪的假装专心。景越华看了看她：“街睦予最近进步很大，他有借鉴你的卷子吗？”
　　又来了！拾漪高度怀疑景越华的眼镜是不是透视的，什么心虚问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克制自己不去剜对方一眼：“怎么会呢，他也有努力呀。”
　　景越华看着拾漪摆出一副炸毛的蚌的模样，估计她应该不知道现在流言谣传得多么出尘脱俗，不过即使她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在乎。相比起来，他觉得拾漪更像是捡到璞石的小兽，不搬回洞穴也不死守，只是默默地看璞石。只是看。
　　“是吗？”景越华的目光在拾漪僵硬的脸上逡巡着，好似在找寻一些痕迹。拾漪按捺不住心底涌起一丝段杂的躁气，只好拙劣地试图转移话题：“街睦予有没有＊你？”
　　“？没有，再说，我也跳得比他远。”景越华被这突如其来的粗口窒了一下，她跟街睦予是同桌，街睦予难道没有跟她解释怎么用脏话吗？他哪里知道其实是因为他提及街睦予的次数多了，拾漪觉得非常“奇怪”而已。
　　“你昨晚几点睡？”
　　“嗯，十一点。”拾漪是个乖孩子。
　　“我昨晚看恐怖片，看到凌晨。”
　　“哦。” 一般恐怖和风月脚本或影视作品拾漪都习惯在白天看，以求无愧和身正。上次她在讲台翻到一本志怪杂谈，恰巧被语文老师逮到，课前演说学生应习读高素养的文章才识云云，拾漪反驳不能，极是郁闷。
　　景越华伸手碰了碰前排男生的肩膀：“昨天决赛谁赢了？”
　　那男生回过头来：“哦，我也没看完。”
　　“是广东队。”拾漪插了进来。
　　景越华有点意外：“真的？”
　　“嗯，别人在看，我刚好经过。”事实是昨天表哥从老家出来看病，拾漪跟着妈妈去宾馆探访。表哥想去领略一下夜晚江景，结果妈妈大怒，说晚上拾漪很少出门并且来这里不是买东西之类的说教半天，于是大家坐下来看电视。拾漪看得快睡着了，妈妈的训话也终于完了。
　　“景越华同学，请你读一下你的答案。”老师的声音远远传来。
　　拾漪用手撑头轻声念出来。景越华坐下来后，两人安静了一阵子。拾漪练着转笔，不是笔身完全凌空的那种，而且经常把笔摔到纸上，转得很慢。景越华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英语报纸：“你既然有空，帮我做作业吧。”
　　拾漪干脆地接过，漫不经心在上面写写划划。景越华向后仰在椅子靠背上，随手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好想快点到五月。”
　　“五月二十六？”
　　“不是。”景越华直起身子注视了拾漪一眼，“五月二十六是我生日。”
　　我知道是你生日…拾漪正后悔不迭，方才她又条件反射把景越华的生日背了出来真！的！没！多！想！

　　早读时读书声声声入眠。班里正在传阅一张大卡纸，轮到拾漪定睛一看，原来是公车上书，提议取消毕业班开学前拆班的习俗。“其实拆班只不过是个形式，为的是容易管理。”荃柚横提笔不定，吞吞吐吐道。他向来被认为是班主任一派，最后一次收缴团费的时候，班里联合起来，只交的最小面额的纸币和硬币，拾漪看他那时面无表情数一捆零钱，内心有点唏嘘。
　　“哎如果不是拆你的班，当然无所谓了。要拆就拆，只拆一个不会不公平吗？”谖畦须刷刷几笔写了一行大字。拾漪扫过纸上若干铅笔签名和模棱两可的呼语，胡乱添了几句。“高，实在是高。”拾漪吓了一跳，没发现禽肆禾就在身后。“你——”她越过窗户望见走廊外的墙壁被一道阳光照过，也许是角度原因，显得一块块棕红色砖块凹凸不平，像是要浮跃起来移位一般。
　　等拾漪跑出教室，那束光线已经移开了，砖墙失去光亮笼罩变回平平暗暗，拾漪踮起脚摸了摸，并没有特别的突起。
　　第二天拾漪掐好了时间候在走廊上。这砖墙是楼梯间的一道隔壁，跟教室这栋楼的距离不过三十厘米，阳光正好从那条间隔宣泄而出，将砖缝的阴影明暗强化，层次立体的砖面映上一层光晕。
　　迟疑氤氲，不由自主伸手触探。
　　可及？不可及？
　　“Hi，拾漪。”
　　拾漪回头，看见一张笑脸。“Hi，早阿。”拾漪用她惯常的手势打了个招呼，又转过身面壁了。这个人的生日在护士节，上次定向越野隔壁组的跟街睦予同姓来着⋯好像叫街渐。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根据往日拖堂规律，下课的时候饭堂不仅没有好菜色，连免费汤也不会剩下多少。拾漪借了饭盒给衔芽打两满兜饭，加上一罐豆豉鲮鱼，和舍桨三个人躲在宿舍里大快朵颐。太阳从走廊照进来，好似给撑在地板上的小桌板加温。不知怎的，平时一直不喜欢吃饭的拾漪，就着与酥香的鲮鱼饭量比平时翻了一翻，十分饱足。
　　“拾漪，可不可以借你的那张星象图？”衔芽洗好了饭盒递还给拾漪。
　　“星象图？我要找一下。”星象图是拾漪自己打印的，夹在速写本里不懂装懂看一眼。因为拾漪近来经常泡美术室的缘故，一些颜料工具也偷懒放在变成库房的旧美术室里。她屏息着关上教室灰扑簌的门，正准备走回操场，无意看见树荫旁有一条窄小的楼梯。传言说学校有密道可以翻墙直通校外，有甚者借机溜出去吃饭，拾漪禁不住好奇沿着楼梯走上去。
　　尽头是一条暗巷，墙很矮，大约是阳光甚少直射的地方，苔藓植物布满地面，霉败森冷隐曜。拾漪倚着墙，浸润在顶头昏暗，狭窄天空下的一刹静谧。
　　微风徐来，叶影摇颤。巷子的一头，转出一个人影。

作者有话说

　　unpresiden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