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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3 乐莫乐兮心相知 ...

  •   一大清早,锦仁镇上的蔺家大门,不预期的给人拍响了。

      昨儿个风雨刮了一整天,起来洒扫满庭落叶的蔺相贞打了个突,究竟是谁一早便来拍门?“谁呀……来啦来啦!”

      结果门一开,来者却是令他又惊又喜,“大、大大大……”他夸张的揉了揉眼,几乎不敢相信。

      湘君见着了阔别许久的弟弟,一瞬便红了眼眶,“相贞!我回来瞧你们啦……”不顾身后还跟了一票伴她归乡的人,她敞臂把弟弟收进怀里;听闻拍门声响的还有总管,看见是她亦喜不自胜,连忙招待一行人入内。

      蔺家意外的喜迎贵客,好容易才盼着那光耀门楣的女儿返家,一早便热闹了起来。

      蔺夫人听闻了风声,连忙披衣出迎,在看见湘君立于眼前,是又哭又笑的,差些说不上话来。

      “娘!”湘君迎上前来,母女俩还未牵着手,便见她跪在跟前,利落的磕了个响头。“女儿不孝!没与您好好道别就离家数月……让您挂心了!”

      “这什么话……说这什么话!”蔺夫人上前牵起她来,母女俩搂在一块儿,“妳是为了妳爹爹的事,四处奔波行大孝,家书里都交代清楚啦……妳就不知道,那官爷送官凭上门时,全家上上下下有多高兴,妳看看!就在那儿!”

      随着蔺夫人指的方向望去,湘君始知那官凭,就搁在蔺文钰的牌位旁边;湘君不禁悲从中来,连磕几个响头,这才给爹爹上了香。

      注意到蔺文钰牌位旁又立了一小块牌位,一问始知,在蔺文钰安葬后没多久,许是悲伤过度,秦三郎后脚亦随着蔺文钰去了。“娘知道妳铁定不舍得妳秦爷爷,为了让妳安心在宫里当差,我便没给妳说……”

      才踏进家门,湘君是忽喜又悲,一时情绪复杂,给蔺夫人与弟妹簇拥着,哭了一会儿方平复下来。“湘君……我说这后头几位贵人,谁是谁呀?”

      湘君抹了抹泪,这才一一引荐着彼此。

      “这一位贵人,湘君要给娘特别、特别的介绍一番……她便是于咱们有恩,救了湘君一命、替爹爹沉冤得雪的恩人,亦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二公主、二殿下。”

      当那个头娇小,身分却是无比尊贵的姑娘来到蔺夫人跟前,蔺夫人惊叹她的容貌之余,也不免为她雍容大度的气质所折服。

      一听见她就是“公主”,除了谷烨卿等人之外,蔺家上下全都跪了下来,心悦诚服地迎接聿珏。

      “免礼、免礼,大伙儿都起来罢!”聿珏特意伸手来牵,蔺夫人给她搀着,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算来是本宫不懂礼数,一声不吭便带了这么些人上门叨扰,还请夫人勿怪!”

      “别、别、别这么说!公主殿下亲临,咱们、咱们蔺家,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

      “本宫这回陪湘君一道返乡,除了瞧瞧她挂心的娘亲、弟妹安好否,还带了些薄礼;谷烨卿,教人把礼都呈上来!”

      四名亲卫连忙搬来要给蔺家的赏赐,众人又拜谢了一阵,这才准备了佳肴替聿珏一行接风洗尘。

      昨儿个冒雨赶路,在容县待了一宿,今早便马不停蹄地赶抵蔺家,除了养尊处优的聿珏与陪伴在侧的湘君外,其余众人自是疲倦不已;蔺夫人差人将屋里最妥适的厢房都清出来招待客人,宾主尽欢。

      客套过后,蔺夫人渐感聿珏可亲,即便身分娇贵,谈话间并未带太多公主架子,是也不再戒慎敬畏着。

      “……得知家中一切安好,湘君就放心了。”

      “好得很哪!我不是说了么?捎去的两封家书,妳都没瞧进心底?”蔺夫人忍不住揶揄道。

      “夫人此言差矣,湘君不但经常翻看,还时时刻刻都带着蔺大人生前赠予她的断簪,对爹娘很是挂心。”聿珏跟在湘君身边,适时插口道,既是没拂了母女间闲谈,亦是活络了彼此气氛。

      “断簪?”蔺夫人伸手去抚女儿发辫,“妳爹爹给妳的那把簪子,何时断了?”

      湘君叹了一声,想起自个儿尚未与娘亲禀告此事,这才把事发当天的那桩异象和盘托出。

      蔺夫人是既欣慰又伤感的噙着泪,“妳爹爹最疼爱的就是妳啦,给妳特地报信亦在情理之中……”沉默了一阵,她忽地忆起,“是了!妳这次回来,定要至妳爹坟前上香去……他就长眠于就在镇外河畔的三里坡,妳想必能找着。”

      知道蔺文钰所葬之处的湘君立刻便欲动身,知晓她心系亡父的聿珏微微一笑,温声道:“由我驾马,陪妳一块儿去。”

      *

      那三里坡就在江边不远处,聿珏挑了谷烨卿的坐骑,只带了简单的香烛,主仆二人轻巧地穿过市集,不眨眼便来到三里坡,但见江畔几艘画舫悠悠溜过,头顶上给乌云簇拥着的日头悄悄露脸;自江面拂过的清风吹在身上,净是说不出的舒爽宜人。

      燃烛点香,湘君双手合十,口中念的尽是那说不尽、道不完的追思;令在一旁见着的聿珏亦是感动地偷偷抹泪。既是来了,她亦给蔺文钰上一炷香,替聿琤聊表歉意与悼念。

      “……只因家姊误信谗言,错判了案子,才发生这样的憾事……蔺大人高风亮节、祖德深厚,才能使湘君上告御状,沉冤得雪……聿珏陪湘君返乡,特来坟前送上歉意,还望蔺大人勿怪。”

      “爹爹一案,并非殿下的错。”

      自知身分不宜跪的聿珏仅是长揖致意。她望着身旁长跪的湘君,笑里掺杂了些许涩然。“此事毕竟与我大姊有关,她没法来,只得由我替她带上一份歉意。”

      湘君于是楞了,聿珏的话就像一股暖流,笔直的流入她心底;主仆俩相处几月下来,对于聿珏直来直往又待人真诚的性子,湘君以为自己了解的足够透彻,却是不经意的,又重新认识了聿珏的心细与体贴。

      而此举,既不为收买人心,也非装模作样;这样玲珑剔透的聿珏,怎能叫人不心悦诚服?

      ‘湘君,我只要妳记住;聿珏能给的,本宫一定也能给。’
      聿琤那信誓旦旦的话言犹在耳,眨了眨眼,却是换上立于坟前,对着蔺文钰双手合十,敛眉致意的聿珏。

      一手摸着了怀里的断簪,湘君知道此刻已无需避讳,于是取出将之摊在蔺文钰坟前。

      聿珏睁开眼时瞧见了断簪,冷不防倒抽了一口气。“妳、妳带着?”她越过湘君去确认,当真是湘君原来持有的那一把!“刚刚还没看见的……何时找回来的,怎不跟我说呀?”

      湘君含泪而笑,让聿珏牵着她起身,“不瞒殿下……是长公主亲手交还与我的。”

      没料到此物当真与聿琤有关,聿珏瞧了瞧断簪,又回头凝望着湘君,“她,亲手交还给妳的?我怎么不知道呀……”

      “当时的您,一颗心全在那海东青身上,自是不会知道的。”湘君主动牵起她来,心下兀自盘算着说法;开口时不免显得谨慎许多。“有些事,为了顾及大局,湘君不好与殿下讲明……可我有些心底话想藉此对殿下说,也有些话想问。”正巧在她爹坟前,又只有她们俩,合该是把话讲开的绝佳机缘。

      聿珏给湘君这热切的眼神瞧着,不知怎地竟莫名害臊起来;她假意捏了捏鼻,伸手揩去她颊畔泪痕。“嗯,想说什么就说罢,人与影儿之间,没什么不好讲的!”

      “湘君之所以急着返乡瞧瞧家人,是听闻了长公主的消息;即便是听说家里一切安好,可毕竟是没亲眼目睹,我对她的话半信半疑,这才大胆向您告了假说要跑这一趟……”触及聿珏温热的掌心,湘君自嘲的笑了,“哪里知道您真说到做到了,甚至是坚决的……执拗的要随湘君一道;不瞒殿下,湘君着实欢喜,感谢一路上有您陪伴。”

      “妳这么庄重的谢我,岂不是太见外了么?”

      “殿下对湘君的好,湘君全都记在心底……是以,不管他人威逼利诱,湘君早已认定了您这位主子,更休说了我们俩曾许下的那些誓言。”

      一讲到“誓言”二字,聿珏又是红了脸面,“说、说是一回事,给妳这样特意提了,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殿下莫不是害臊了?”

      聿珏噘着唇,柔柔的睨了她一眼,“妳啥时变得这么喜爱瞧我笑话了?”

      湘君瞥见一旁有棵老松枝叶扶疏,牵着聿珏过去稍稍避开头顶骄阳,“除了这些,妳还想问什么?”

      想到接下来要提的话语,湘君不禁红了脸面,她侧着脸,微微躲开聿珏的视线,柔声说道:“在问您之前,湘君……得向您承认,这两天来,我使了一点小手段。”

      聿珏睁大了眼,听见一向行得端、坐得正又忠心耿耿的湘君说这话,感觉有些荒谬、好笑,“什么小手段呀?”

      “湘君利用了司徒公子对自己有意此点,故意与他走得稍稍亲近点儿,”湘君此语一出,聿珏却是瞠目结舌,一颗芳心登时狂跳了起来。“而目的,却是放在您身上的。”那双细眸闪动着忐忑不安,就连交握着的手心也沁出了汗。

      “我、妳……什么意思呀?”

      “我只想明白,殿下究竟如何看待湘君?究竟把我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聿珏懵了,眼前的湘君——玉颜上尽显著苦恼、无奈,又或是夹杂着一丝丝企盼——所有复杂的情感全都交织在一块儿,化为一道温柔却热切的凝望,不偏不倚地朝着她投来。

      “即便那只是耳语……咱们离宫的前一晚,湘君偶然听见画眉说您……”

      “说……我怎样?”聿珏回想起那夜里的失魂落魄,即便是自己提前打点了一切,却仍忧心着不知是否能够成行,因而惴惴不安的心情。

      那样的心情看在旁人眼中,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说咱们的别离不似主仆,反而像那……燕尔夫妻。”

      聿珏的心口彷佛给这四字狠狠的击中。

      湘君的心湖亦是波涛汹涌,她索性闭上了眼,“那夜,湘君心底很不平静……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画眉姊莫不是小题大作了?姑娘之间,除了像姊妹、如知己外,还能够亲昵的彷佛那夫妻……我不明白!”她摇头的姿态,就像是欲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全给丢开。

      沉默一会儿后,她微睁开眼,松开了与聿珏交握的手。“抱着这样的心思,离开宫门前,湘君还曾觉满腔失落、困惑;在搭上往驿站的车的当头,只柳公公给咱送别,我回头望那凰宁宫,彷佛有种想留下来陪您的冲动,却因木已成舟,只得强忍了下。
      “是以,当我看见您假扮成太监小哥,随着湘君离宫时……”她咬唇,深深的吸进一口揉杂了女子香气的江风。

      迟迟等不到下文,聿珏是也有些急了,大胆伸手扯她衣袖,“看见是我,妳又觉如何?”

      “才知画眉姊所言,绝非虚妄;湘君先前还能将您对我的情意解释成其他的意思,唯有此举……我再也找不到更冠面堂皇的借口。”

      所以……当湘君在马家庄那夜与她同榻时,才会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您是为何要冒这般风险,说什么都要陪咱返乡?’

      想她堂堂大煌公主,竟为了一名小小内官牵肠挂肚,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原因何在?

      聿珏紧抿双唇,敞开双手,将眼前的纤细身姿紧搂入怀。

      “除了信守诺言、不愿离开妳之外,我怎好当面对妳说……”聿珏眨着眼,一行清泪自眼角淌下,“怎好对妳说我喜爱妳!喜爱上了妳的忠肝义胆、至情至性,怎好对妳说妳虽是女儿身,我却深深地为了妳倾倒……
      “我只怕我当真对妳说了这些,妳便不愿做我的影儿了……我不敢说……只能用这些话来掩饰着,妳明白么?”

      自己心底清楚是一回事,得了聿珏亲口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湘君以为自己会感到荒谬可笑,或是对这份浓烈深刻的情意避而远之……却是直至听见聿珏尽诉衷肠之后才知,她错了。

      “殿下……当真不嫌弃湘君的出身低贱?”

      聿珏连忙抬起眼来,“谁说妳低贱了!哪个人这样说妳,我便替妳出头!”

      湘君给她急切的模样逗笑了,双手颤抖着,下一刻,终是不再犹豫的回拥着她。

      感受到腰间一紧,聿珏登时忘了呼吸,两人无语相望;好半晌后,她才找回声调——“妳……不介怀么?”

      “介怀什么?”

      “我是姑娘家,对妳……我喜爱妳。”

      “是呀,我明白!”湘君轻点了点头。

      聿珏微楞,又强调道:“是如男欢女爱的那种喜爱!我没喜欢过男人……只除妳外,我谁也不要。”

      “嗯……湘君曾有几个心仪的男子,却也从未尝过情爱;殿下的意思,我都明白。”她收紧聿珏的纤腰,感觉此刻无比清明。“除了您……湘君谁也不要。”

      终于弄懂了一切,一阵难以言喻的狂喜流入聿珏心底;她捧着湘君的脸面,又哭又笑的,眼前的湘君亦然,两人感动的紧搂在一块儿,聆听彼此间的心音。

      那是心心相印的证明。

      *

      终于将公文处理妥当的聿琤,正品饮着裴少懿方点妥的茶汤,不料那顾怀安忽然求见,她支着颐,神情很是闲适。“怎么了?瞧你一脸焦急,莫不是查到了什么?”

      “是有件不寻常之事来禀告殿下。”

      “哦?”

      顾怀安始将聿珏连两日缺课一事和盘托出。她皱眉,“聿珏身子微恙,缺几日课又有什么稀奇?”

      “殿下有所不知,”知晓她与皇后感情生变的顾怀安凑近了些,“二殿下养病的居所,不在翠华斋,却也不在太医院。”

      “你是说……”慧黠的聿琤立刻便反应过来。

      “这两日她据传都在凰宁宫里,由娘娘好生照料着,似是病得不轻,但却又屏退左右,只让柳莳松与韩馥亭等心腹靠近,奴才觉得不大对劲,这才来通报您。”

      重病?为何她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况且前日才与聿珏相见的她,瞧妹妹明明身子骨健壮得很,又跑又跳的,哪里像得了病症?

      “再观察几日,若有任何异状,随时差人来报。”顾怀安允诺,悄悄退离书斋。

      “殿下,您以为娘娘与二殿下这回,究竟是上演哪一出戏?”裴少懿上前,撤下聿琤手里的茶碗。

      “还不知道……”细眸间闪烁着几分疑惑,聿琤抿嘴一笑,“不过若是母后有意瞒骗什么,迟早会给我捅出来的,别忘了……纸,包不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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