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的夏季》森夏葵

1、第一章

　　这座南方城市下起一场大雪，纷飞白雪簌簌坠落，天地银装素裹。

　　夏绵一觉醒来，发现窗外的世界天翻地覆，赶紧兴奋地套好羽绒服，去敲薄焕家的门。

　　待会儿一定得堆个大大的雪人！
　　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雪焕。

　　少女弯着眼睛，睫毛微微垂下，似鸦羽般，轻轻盖住清亮的眼眸。

　　门内隐约传来脚步声，门打开，是女人温和的笑容：“小绵，这么早就起来了？”

　　“杨阿姨，我来找小焕。”夏绵礼貌地打了招呼，探头往里看。

　　有八宝粥的甜腻香气袭来，撩拨着味蕾。夏绵就咽了口唾沫，鼻子猛地嗅了一嗅。

　　杨灵便笑，把她迎进来：“要不要喝八宝粥？阿姨刚煮的。”

　　夏绵犹豫了一下，急着去玩，就摇摇头：“谢谢阿姨，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她脱掉短靴，从鞋架上拿下自己的那双兔子拖鞋，刚走出玄关，便扯着嗓子喊：“薄焕！起床啦！玩雪啦！”

　　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少年，眼底青灰，面色不善。他紧绷着唇，微眯的凤目闪着不悦的寒光：“下个雪而已兴奋成这样，幼稚鬼！”

　　听见儿子的话，杨灵就走过去拍了他一下：“怎么跟小绵说话的！”

　　薄焕挪开了一寸，低垂的眼眸里是闹别扭的神色。

　　杨灵叹一口气，自从家中计划去s市，这孩子就开始闹脾气，死活都要留下来，哪怕是一个人住他也愿意。

　　十四岁少年的意见，是不被接纳的。
　　家长的决定，不会因为他倔强的抗议而做出任何的改变。

　　“走吧！出去玩！”夏绵去拉他。

　　薄焕朝她看过来：面前的少女皮肤雪白，透出健康的红，发色偏浅，温柔地自脸庞缱绻而过。此时她正咧着一抹灿烂的笑容，明媚得好似能驱散窗外的冰雪。

　　他原本就恶劣的心情，便又笼上了一层阴霾。

　　他就要离开这里了，去陌生而遥远的另一座城市。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却还笑得这样开心。

　　薄焕打开她的手，压着眉生闷气。

　　什么都不知道的夏绵还以为吵到他睡懒觉，在发起床气，就缠上去千哄万哄，总算哄得他下了楼。

　　纷飞落雪中，他眼神明灭。
　　看着夏绵兴奋的笑颜，积攒的郁气几乎要炸裂。

　　“我要走了！”他低吼。
　　“诶，别呀！才刚出来！”

　　夏绵话音刚落，就往他脸上扔了团雪。
　　啪的一下，在他阴沉的面容上绽开无数朵白花。

　　她乌黑的瞳仁，满是狡黠。
　　他沾了雪花的眼眸，满是阴翳。

　　相顾无言的对视，让夏绵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拍了拍手上的雪，跑近他，轻声问：“你怎么啦？看上去好像不开心…”

　　岂止是不开心？

　　这句话引得少年炸了毛，凤目顷刻间蒙上水光。

　　他飞快地别开脸，不让她看到不小心流露出的脆弱和不舍，然后咬牙，凶巴巴地吼：“才没不高兴！我马上要去s市了，再也不用见到你这个讨厌鬼了！”

　　一瞬间，天地安静得能听见雪花划过耳畔的声音。

　　夏绵的心陡然一沉，唇色开始泛白，她摇摇头，不肯相信：“你骗人！你骗我！一定是气我昨天抢了你的大礼包，故意吓我！”

　　“没骗你。”薄焕声音低下去，闷闷不乐，他弯腰捡起一团雪，慢慢融化成水，好似谁悲伤的眼泪，就这样从他指间流淌而过，“我过几天就要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让人根本不敢自欺欺人地以为那是恶作剧的谎言。

　　夏绵终于死心地埋低脑袋，头顶的旋儿正对着薄焕，可爱到让人想伸手去触碰。

　　他攥紧手忍住，良久，低低嘱咐：“以后…作业自己写，第二天上什么课带什么书，要自己记着，中午少去外面的小摊边买吃的，不卫生，也别跟不正经的男生早恋，专心学习……”

　　他的话一直很少，却在这一刻，一口气说了好多。

　　夏绵只觉眼眶涌上一股热气，连带着呼吸都变得酸涩起来。她憋红了脸，带着哭腔开口：“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家的座机不变的。”

　　觉得丢脸，她在眼泪落下来的前一刻，捂着脸跑开了。

　　地上很滑，她摔了一跤。

　　冰雪迎面袭来，冷得生疼。

　　像是终于有了宣泄的理由，她扑在地上，安静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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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做梦了......

　　夏绵捂着头从床上坐起来。
　　午后的保健室里空无一人，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将洁白的床单照得泛光。

　　她坐起身，膝盖上的贴着纱布，是方才体育课跑步摔倒弄的。

　　还真是丢脸......
　　如果薄焕还在的话，肯定会笑她蠢吧。

　　打了个哈欠，准备再坐一会儿就回教室，这时，头顶的天花板传来沉重的闷响，也不知道是谁在闹腾。

　　保健室的正上方好像是...高一六班？

　　她并不知晓，此刻的六班正如斗兽场般杀气腾腾——

　　赵鹏正一脚踩在身旁座位的凳子上，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转校生：“要坐我旁边可以，得先跪下来叫声爸爸！”

　　班主任气得语塞，赵鹏这小子，是个彻头彻尾的不良少年，长得牛高马大，成天打架斗殴泡妞，家长去外地打工，根本没人管教。学校拿他没办法，很多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教室里唯一空着的位置被他霸占，桌上还放着几袋大打开的零食和饮料，凌乱不堪。方才让他收拾一下东西，把位置让给转校生坐，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么侮辱人的话来！

　　“赵鹏！你小子给我老实点！把脚放下去，不要让我说二遍！”班主任呵斥了一声，却没什么效果。

　　也不知是谁带头敲的桌子，整个教室里如涨潮般涌来如鼓的击打声。

　　空气里燃烧着嗜.血的兴奋，这帮好事者，就等着一出好戏来调剂他们索然无味的生活。

　　班主任见场面有些控制不住，就准备让转校生去楼下搬套桌椅上来坐别处，话递到唇边，身旁的人已经一步步朝着教室后面走去。

　　人群中，谁吹了一声口哨，惹来一片哄笑。

　　赵鹏得意洋洋地坐在那儿，等着转校生跪下来叫爸爸。

　　一片阴影笼过来，他抬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剑眉斜斜飞进发间，一双凤目寒光微闪，透着不怒自威的气魄。

　　赵鹏浑身一僵，有些被震住。等他反应过来，就赶紧甩了甩脑袋，大掌拍在桌子上，嚣张道：“快啊！别让爸爸等急了！”

　　六班仿佛被煮沸的一锅水，起哄声泛着白色水花，在教室里炙热地翻滚。

　　一群人看好戏的眼神中，转校生忽然伸手抓住赵鹏的衣领，右手虚影微晃，下一秒，紧绷的拳头就砸在赵鹏脸上。

　　闷响声中，有血从赵鹏的鼻孔里溢出来。似一条红色的蚯蚓，缓慢地爬过。

　　原本还在欢呼的学生，陆陆续续停下来，教室顷刻间鸦雀无声。

　　转校生的动作却没停下，他也抬脚，踩上凳子，拽了赵鹏染得乱七八糟的黄毛，逼迫他跟自己对视——

　　赵鹏瞪圆的眼里，有惊愕和恐惧。
　　转校生微眯的凤目中，却只有冰冷。

　　他淡色的嘴唇崩成一条线：“别惹我。”

　　一片死寂中，他一脚踹翻赵鹏身旁的桌子，薯片散了一地，被浇上可乐深红色的液体，似绽开的血。

　　“桌椅，在我回来前打扫干净，不然……”他拉长的尾音，带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就用你那张臭嘴，给我舔干净！”

　　他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黑板上鸾漂凤泊地写着两个字——薄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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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健室里。

　　夏绵起身准备回教室，手刚触到门把，就被人从外面拉开。

　　她抬头，和少年低下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面前的人，一头略长的黑发，发梢微卷，额发下似夜空的眸，点缀着星芒般细碎的光，美得流光溢彩。

　　他嘴唇轻动，声音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谁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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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绵……？”

　　原本就安静的保健室，因为两人同时屏住的呼吸变得越发的静。

　　夏绵眨了眨眼睛，懵然地看着他。

　　方才梦里的人，以越发成熟的姿态，就这样猛地闯入了她的世界。带着他缺席的两年，满载回忆奔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