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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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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都似曾相识,让梓然不禁又想起了过去。
梓然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四处流浪,乞讨为生。可是连年的天灾和越来越严苛的赋税渐渐消磨了人性中的善良,相比于去帮助一个陌生人更多的人选择了漠视。
她八岁的那一年,冬天格外得冷,甚至冻死了许多人。她好不容易才从其他人手中抢来了半个凉馒头,却被一伙流浪儿堵在了一条小巷里。带头的是一个长得高大的男孩,这附近的流浪儿都知道他,他经常仗着年龄大有力气欺负周围的孩子。
“你个小丫头,竟然想要吃独食!”说是长得高大,但相比正常人家的孩子仍然是面黄肌瘦,虽然是做凶狠状可是仍能感觉到他的中气不足。
梓然紧紧护住了那半个凉馒头,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饿得头晕眼花。她一直觉得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即使不是饿死也会冻死,可是她就是不想将自己好不容易才抢来的馒头这么拱手让出去。
她可不希望自己跟那个被她抢走了馒头的倒霉蛋一样。她带着丝决绝把馒头使劲往嘴里塞,她宁愿就这样被噎死也不要饿死。
那些孩子没有想过梓然会这么不识相,见这稀有的馒头就要落在了旁人的口中,都十分不甘,想着能够捞一点残渣也是好的,一起拥上前去抢夺。
馒头其实不大,不过三两口梓然就已经全数咽了下去。其余人见馒头已经没了,心中忿恨,便对着梓然拳打脚踢了起来。梓然蜷缩在地上,任由那些疼痛在身上蔓延开来,连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
远处响起了车辙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了巷口。梓然抬眼死死盯着那辆马车,并非心存什么希冀,她只是想把注意力从疼痛上转移开来。她数着车辐,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她都记不清她数了几遍,车辐到底有几根。
马车没有离开,却也没有任何动静,连车夫也与刚刚停下车时没有半分区别,仿佛一座石像,只有那匹马不时的动一动,却没有走一步。
那帮孩子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总是知道能坐得起马车的人都是有钱的人家,更何况这辆马车看着就比大街上寻常的马车要气派许多。出于对马车上人的忌惮,那群孩子放轻了力度,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停手,但是看到对方没有干涉的意思,就放下心来将梓然往死里打。
舒椒言坐在车里看着梓然,她想要知道到什么时候那个被打的女孩才会向她求救。可是没有,梓然只是一直盯着马车,死命地咬着嘴唇,咬出了血,那个眼神绝望却坚定,看得舒椒言一阵烦躁。她本以为那个女孩一定会呼喊求救,那时自己便可以优雅从容地离开,如今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所以她决定救下这个女孩。
舒椒言在车夫的搀扶之下走下了马车,向着梓然的方向走去。
那群孩子见马车上的人有了插手的意思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舒椒言没有阻拦,她看着躺在地上的梓然,脸上浮现起一点笑意。她蹲下身,用一只手帕轻轻擦拭去梓然脸上的血污,声音轻柔地告诉她:“别怕,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可是这时的梓然已经不是刚才躺在地上挨打的小姑娘了,梓然重生的灵魂就回到了这一刻,她刚刚遇见舒椒言的时候。她还记得上辈子的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把抱住舒椒言靠在她怀里哭了出来,弄脏了舒椒言的衣襟,而舒椒言只是抱着她由着她哭。那时的她觉得眼前的人仿佛是误入凡间的仙女,美丽又善良,现在想来却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已,可是当年的自己偏偏那么傻,被这么一点小小的恩惠所收买,心甘情愿地为舒椒言卖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重新再活一次,但当她明白自己身处何地的瞬间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如上一世那一般了。
这一次的梓然没有如前世一样抑制不住留下眼泪,她只是垂下眼帘,将视线从舒椒言身上移开,轻轻“嗯”了一声。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是一个受尽了苦难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善意的孩子。
见状,舒椒言竟真的觉得有些心疼,将她抱起来,丝毫没有在意沾染在身上的血迹。她将梓然安顿在马车内,嘱咐了车夫一句“回家”,便开始探查起梓然身上的伤势。
舒椒言看着梓然纤细的手腕,瘦的皮包骨头,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易折断,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我是舒家的人,你有名字吗?”
整个京城能这么轻描淡写不加解释说出的舒家只可能是那一个舒家。
舒家在京城乃至全天下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是整个京城最有权势的家族,上至王公权贵下至三教九流,都与舒家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京城内的所有产业也几乎都有着舒家的一份。而且相传舒家之人能够通灵,当今的国师舒智渊便是舒家之人。舒家可谓是权势滔天富可敌国,而且不知为何皇帝对于舒家异常信任,完全不加防备,任由舒家肆意扩张,几乎到了要架空皇权的地步。
京城内关于舒家的传闻还有许多,每个人都能说出许多不同的版本。上辈子在舒家待了那么久,梓然知道这些传闻大多为无稽之谈,不过仅她作为下人所能窥得的舒家的冰山一角就比坊间传闻更加离奇。
“我叫梓然。”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普通人见到舒家人常有的恐惧,似乎根本不知道舒家代表着什么。
习惯了其他人对自己又敬又畏的舒椒言一时有些不习惯梓然的态度,但是这种态度让她舒服了许多,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是她确实不喜欢别人加诸于她身上的那些目光,她脸上随即也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梓然见到这个笑有些晃神,前一世她在舒椒言身边许多年,却几乎不曾见过这样的笑,仅有的那寥寥数次也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车停在了舒家的后门,一切对于梓然来说都是那么熟悉,几乎闭着眼就可以行走。不过她现在任由舒椒言抱着她,七转八转走到了一处院落,那是属于舒椒言的小院。
所有的一切都与她印象中的没有差别,不过她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上辈子不知为何朝廷突然降了舒家的罪,派出兵来包围了舒府,全府上下一片鬼哭狼嚎。梓然护着舒椒言,想要让她逃出去。那时的舒椒言对她一笑,温暖又明媚。就是那个笑让梓然觉得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死而无怨了,因为无论何时她都与舒椒言在一起,她不奢求舒椒言的爱,只要如现在一般她就很满足了。
最后她们被一些官兵拦住了去路,那时的两人身上都有了许多伤,梓然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可是她没有想到,舒椒言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就把她推向了前面官兵的剑锋之上。一直到剑穿透胸膛、鲜血流了一地梓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眼睁睁看着舒椒言利用这个短暂的空档脱身而去,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如今舒椒言的小恩小惠完全无法磨灭梓然对于舒椒言的怨恨。梓然用尽了生命去爱舒椒言,她现在的恨也可以用尽全部的力气。
舒椒言对于梓然心中所想一无所知,她不过是心血来潮救下了这个孩子。她喜欢这个孩子的性子,若是能让梓然对她忠心耿耿,将来必定是她的一大助力。
舒椒言将她放在了厢房的床上,叫来郎中替她瞧了一番,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才离开。
离开之前,舒椒言摸着梓然的头轻声说:“什么也不用担心,有我在。”
在舒椒言离去之后,梓然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手却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舒椒言触碰过的地方,去汲取她留下的那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