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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三、九嶷(中) ...

  •   是夜,皎洁的月光透过门扇上的轻纱,合着烛光照亮雅洁的室内,这座九嶷族人修建的屋舍别具一格。吊脚楼离地而起,屋檐四角的铜铃随风轻响,门口地板下凹,族人都将鞋子脱在此处后赤足入室。杜于二人在矮几旁席地而坐,于小千从一旁的火塘上取下悬挂的大茶壶,将杜衡的茶盅斟满,近日来九嶷危机四伏,二人生怕误事,不约而同的选择以茶代酒。
      “所以说,九嶷族长之位是代代世袭的?”于小千举起了手中的茶盏,问道。
      “不错。”杜衡会意,双盏相交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他轻抿一口茶水,续道,“我继任族长之位后不久,九嶷便遭到了数个中原门派的围攻,我族人虽奋起抗争,但还是被他们夺走了大量武学典籍,这也是你为什么会修习九嶷心法的原因。”
      他望了一眼于小千,后者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笑道,“你的口风也真是够紧的,认识你快一年了,硬是拖到现在才跟我摊牌。”
      “我也是出于无奈,”杜衡苦笑,“当年一战后,我族大败,只得放弃领地退守深山,我只身一人混入中原习武,意图弥补本门武学的不足,后来又和老师立下了那个五年之约;而我的胞妹女萝则留在九嶷等我归来,现在复仇之机已到,我给你的书信本是为了以防万一,谁知。。。。。。你竟这般记挂着我。”
      “那是当然,桃花源人向来重情重义,”于小千正色道,“轩辕玉一事,我欠你良多,这次说什么也要还上。”
      “所以你就背着师伯跑来帮我打架了?”杜衡把玩着茶盏,狡黠一笑。
      “这么说也成,我回去后,会和门主好好解释的,”于小千应道,“明天有什么打算?”
      “明天。。。。。明天我们要去清剿仇家位于西蜀的最后一处据点。”此事了结后你我各奔东西,世事纷繁江湖浮沉,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再见,杜衡垂目盯着茶盏中的茶叶,一时痴然。
      “杜衡,你胞妹可真是个。。。。。直爽之人啊。”于小千眼望庭院,唇边带笑。
      杜衡从思绪中惊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数十名族人在院中的篝火旁团团围坐,众人一齐拊掌高歌,女萝手执腾蛟翩然起舞,链剑绸带一般围绕在少女周身,月光下说不出的好看,她一面舞剑,一面俏皮的向杜衡眨了眨眼。“我这个妹妹一向如此,当真是谁也管不了,”杜衡笑道,他转向于小千,神色狡黠,“怎么,你喜欢上小萝了?”
      “你们真不愧是兄妹,都爱乱点鸳鸯谱。”于小千无奈应道。
      “那不成,我可舍不得。”杜衡连连摇头,仿佛妹妹真要出嫁一样。
      “你舍不得谁?”于小千见他好笑,随口问他。杜衡抬眼看着他,忽而改口,“没什么,说笑罢了。”
      次日,天阴欲雨。这是十余年来中原武林与九嶷爆发的一次最为惨烈的争斗,双方都放弃了最初的试探,集结大量人手短兵相接,九嶷在杜衡的带领下倾全族之力迎战,族人积压多年的仇怨在搏杀中汹涌而出,这场可谓两败俱伤的争斗最终以九嶷的险胜而告终。都打完了?于小千模模糊糊的想,耳畔不断回响着狂热欢呼的异族语言,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染满刺目鲜红的双手,多年前的我,正如现在一般,满眼里只有复仇和杀戮,他深深呼气,压下内心的自我厌弃和不适,眼光却扫过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骸,呵,总有一天,我也会不得好死吧,他无谓的勾勾唇角。“小千,怎么了?”杜衡见他神色有异,赶忙上前发问,“没什么,”于小千笑道,“能和知己快意恩仇,痛快!”他生怕杜衡追问,续道,“九嶷本部那边,不会有事吧?”“小萝带人守着,应该没问题。”杜衡显然对他的说辞并不信服,还要开口时,一阵清脆的金石相击之声却诡异的传来,周遭众族人欢呼声震天,可这怪声仍听的清清楚楚,于小千心中一凛,杜衡快速向面带疑色的族人做了一个手势,众人有所觉察,纷纷摆出防御的阵形。“杜衡少侠,于统领,我们终于见面了。”悠长的金石相击声中,一个手执短剑的俊美青年缓缓从林间走出,此人看面目尚未至而立之年,鬓角却已生出缕缕白发,他左手中指微屈,轻轻敲击短剑剑身,那怪声正是从此发出。“你是谁?”杜衡沉声喝问,青年微微一笑,右手一挥,那柄短剑竟倏忽化为金粉弥散消失,金属性的阴阳术!杜衡心念电转,随即大声道:“你是复教的长老!”“鄙人不才,”青年神色倨傲,“忝列圣教五大长老之首,五行为金。”此言一出,于小千亦是吃惊不小,上次是门主遇险,这次又是杜衡,复教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你想怎么样?”杜衡明白,自己和于小千都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更不要提敌人是否另有后援,现今唯有随机应变。“虽然我圣教的阴阳术可谓完美无瑕,可尊上一直对九嶷的阴阳术心法颇感兴趣,现在九嶷与中原武林鹤蚌相争,我又怎能不渔翁得利呢?”青年悠然的轻挥广袖,阴阳术心法已被小萝收回本部,那小萝她。。。。。杜衡不敢再想,如果和金正面交手,自己又有几成胜算?“你们不配与我为敌,”青年眸间一凛,“我的手下已经去寻找我想要的东西了,也让他们陪你们好好玩玩吧。”他话语未尽,林间已然传来了野兽般的低吼,与其说是兽鸣,还不如说是濒死之人的喘息,几十具身着铁甲的人形四肢着地从四面八方爬出,将众人团团围住,这些“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正常人该有的样子,简直如同傀儡一般。“杜衡,这些是什么东西?”于小千挥刀斩落近前傀儡的一条手臂,伤口涌出的腥臭液体溅在不远处的一具尸骸上,尸骸上的血肉竟以极快的速度销蚀,于小千只觉无比惊惧反胃。“是药人。”杜衡一面回护着族人,一面咬牙道,“用药物将死人的尸体炼制成傀儡并加以控制,也是阴阳术的一种。药人身携剧毒,千万小心。”他随即用九嶷语重复了一遍,药人无知无觉,除非肢体残损,否则绝对不会停止进攻,大战过后又遇上如此难缠的对手,众人已有些力不从心。青年冷眼旁观,他望着竭力保护下属的杜衡,饶有兴趣的朗声道:“对了,你们身处的这个‘三魂之阵’,就当是我的一份见面礼吧。这些天双方交战死伤惨重,如果没有死人的阴气,我就无法布下阵法,还真是多谢了。”他阴恻恻的一笑,身影逐渐隐没在林间。“小千,还撑得住么?”杜衡长剑圈转,迫退一名上前的药人,短剑将另一名药人的头颅砍了下来,“没问题!”于小千大声回应,“我们杀出去!”杜衡用九嶷语喊道,小萝,坚持住,哥这就来帮你。当下杜衡开道于小千断后,众人且战且走进入林间道路,嘶吼声渐远,总算暂时摆脱了药人的纠缠,杜衡一面奔行一面清点己方人数,仅有三十余人侥幸逃生,此刻都已满身血污困顿不堪,九嶷本部情况如何尚不得而知,他焦急万分,于小千看在眼里却同样一筹莫展。“族长,路不对了!”一名族人突然颤声大喊,杜衡这才惊觉他们不知何时竟又回到了原地,天色昏昧阴沉,根本无法辨明方向,四周草木层层叠叠,前方正是遭遇药人的地点,“‘三魂之阵’。。。。。原来是这样。。。。。”杜衡失神的喃喃,他的阴阳术修为还远不足以破除这样一个庞大的阵法,究竟该怎么办?“我想了个法子,”握紧杜衡沾染着汗水和血渍的手掌,于小千镇静的道,“仔细看那些药人,西北角上的数量远多于其他方位,我虽然不懂什么奇门遁甲之术,但敌人严密把守的地方就最有可能是出口。”“不错!”杜衡眼前一亮,即使生死悬于一线,二人仍相视浅笑。“ 大家听好,”杜衡用九嶷语大喊,“从西北方向杀出去,成败在此一举!”众人重振士气,纷纷尽全力砍杀拦路的药人,此番众人已有准备,突破药人的防线后快速前行,果不其然,陌生的景物渐渐熟悉,迷阵已被甩在身后。杜衡忧心如焚,本想即刻赶往本部,但族人早已精疲力竭,他强自镇定,正欲向众人说明本部遇袭时,一声惊恐的大喊突然从身后传来,杜衡急忙转身,只见一个面目狰狞的药人不知何时竟擒住了一名九嶷族人,药人焦黑的手扼在那人颈间,眼看就要将他立毙当场。这下变故陡生,九嶷众人尚反应不及,杜衡心头疑云一闪,于小千却已上前救人,他利落的砍下药人的手臂,避开飞溅的毒液,那名族人手中却突然出现了一柄短剑,侧腹传来贯穿的剧痛,刺出体外的剑身上满是鲜血,“小千!”杜衡疯了一样大喊,血滴随着那人拔剑的动作划出一道弧形,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脸颊上,灼烧般刺痛。杜衡架住竭力保持清醒的于小千,运指如飞点穴止血,于小千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人正快速变化的身形,片刻后褪去伪装的金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我已在此恭候二位多时了。”他手中的短剑寒意凛然。“走!”杜衡携着于小千转身避开袭来的短剑,饶是他轻功高绝,强大的剑气仍在背后划出一道血痕,他左手抓住于小千左臂,右臂揽在对方腰间,强提真气接连纵跃逃远。金冷笑一声随即追上,丝毫不屑理会幸存的九嶷族人。
      杜衡负着于小千向九嶷本部的方向疾奔而去,山间草木丛生岔道甚多,他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暂时甩开了追兵,将金引到九嶷本部极不明智,但此刻他别无选择。背上的于小千一动不动,伤口不断渗出的血液将杜衡的背部浸染的一片湿热,杜衡敏锐的察觉出于小千因失血而缓慢流失的体温。“杜衡,放我下来。”于小千突然开口,声音坚定,“小千,”杜衡慌忙停步,扶着他倚树而坐,“怎么了?”“放心。。。。。我死不了的。”看着杜衡脸上干涸的血迹,于小千若无其事的咧嘴一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这个无谓的笑容狠狠刺痛了杜衡,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双眼泛红,“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背上的剑伤被汗水侵蚀痛不可当,他却恍若不觉,“不笑的话。。。。。我难道要哭吗?”于小千轻轻拍了拍杜衡攥紧的手,右手却在衣袋中摸出了一个瓷瓶,“这是什么?”杜衡猛然松手,惊异的看着于小千有些颤抖地将瓶中的粉末全数撒在了伤口上,粉末迅速消融,“伤药。”于小千撕下衣摆紧紧扎好伤口,扶着树干缓缓站起,平静的道,“杜衡,我拖住金,你去九嶷本部救人。”“不行。。。。。”杜衡喉间一哽,他本能的感到那粉末绝不是一般的伤药,“桃花源可以没有我,但九嶷不能没有你。”于小千一字一顿,“我知道了。。。。。”杜衡强迫自己转身,奔出十余丈后,他却突然回头大喊,声音干涩沙哑:“于小千,你给我记住,你要是死了,就算桃花源的人能原谅你,我也不会放过你!”“记住了!”于小千大声回应,他伤后声音中气不足,杜衡怕是听不到了吧,于小千拔刀在手,九死的叮嘱犹在耳畔,“此药名为‘断决’,虽然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镇痛止血,甚至可以恢复伤者的功力,但时效过后伤势会更加凶险,千万慎之又慎啊。”一阵无形的威压由远而近,放马过来吧,于小千握紧了手中的飞刃。
      哦?逃了一个,金冷笑着虚挥一记手中的短剑,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飞刃凌厉的袭向他咽喉,他脚步不停,轻巧的侧身避过,身后风声响动,飞刃竟调转方向从后方再次打来,金一个托大,左肋的衣衫已被割出长长一道裂痕,不等他有所反应,尚在数丈之外的于小千身形忽起,迅疾无伦的抢至他面前,刀光闪过,金的左颊上顿时鲜血淋漓。“身手不错,”伤口从颧骨斜划至下颚,金兀自好整以暇的啧啧称赞,若不是他及时后撤,于小千的刀刃恐怕已然割断了他的颈动脉,“不过,到此为止了。”金目光中杀意大盛,阴阳术聚形而成的短剑如狂风骤雨一般,招招凶悍狠辣。于小千咬牙将他的攻势一一拦住,方才金过于托大自满,自己才有机会得手,正面交锋想要伤敌十分困难。在“断决”效力下止血的伤口一阵剧痛,药效要过去了吗,于小千心中一沉,刀刃微偏,以攻为守斜斩对方左臂,金若是不加格挡,非得废掉一臂不可。眼见刀刃近前,金低喝一声五指成爪,生生抓住了锋利的刀刃,手指竟似铁铸的一般毫发无伤。刀刃再不能前进分厘,于小千大惊之下运力回夺,金冷笑一声,执剑伺机突袭,于小千拿捏不住,另一把短刀脱手飞出,金松开五指剑尖下滑,腿侧中剑的痛感让于小千猝然倒地,视野因为摔倒的冲击阵阵发黑,他不顾腹部又已裂开的伤口,奋力将手伸向数寸之外掉落的短刀,金属的寒凉贯穿右掌,于小千疼得全身一颤,唇边涌出的鲜血不断浸入泥土。金轻抚脸颊上的刀痕,毫不犹豫地拔出了钉穿于小千右手的短剑,滴血的剑尖转而停在他心口处,“于统领,该上路了。”身下冰冷的泥土被血液浸润,无端透出诡异的暖意,眼前的一切模糊成一团,于小千忽然忆起那日京城郊外和杜衡的酒约,看来,失约的人是我啊,他喃喃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三、九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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