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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   小黑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奈何桥上帮孟婆浇花。地府里千年如一日的寂寞,于是除了熬制孟婆汤,孟婆便学会了种花。哪个女子不爱鲜花,只是孟婆在这奈何桥上种的,是许多彼岸花,眼下正红得犹如烟霞烈火。
      我站在奈何桥上,风吹得我红色的长袍猎猎作响。地府虽归为鬼界,也如人间一般的会刮旋风,直刮得魂魄打颤。时常可见修为低下的鬼魂随着这风荡着秋千,成了地府得天独厚的一景。
      孟婆虽然种花,更多的时间却是看着人间的喜怒哀乐来打发时间。自我来了之后,孟婆就将浇花的工作交给了我。大抵我生前比较有耐心,这浇花的活计倒是做的不错。
      孟婆喜欢看,更喜欢同人说。陆判将我安排在她身边,我也有机会知道人间发生的事情。
      只是我仍旧想不起我在人间发生过的事。我晕晕乎乎被小黑勾来地府的时候,就是一身红衣,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陆判告诉我,我的魂魄受了极重的伤,所以才会记不得身为人类的记忆。
      后来小黑曾问过我,不好奇我曾经的记忆吗?我只是很淡然的告诉他,既来之则安之。
      他便不再询问。
      他或许是想告诉我,他在何地将我勾来的。只是他终究没有说,我也没问。人死如灯灭,凡尘琐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浇完了水,我直起腰将桶放好,走到孟婆的身边。
      不知道活着的时候有没有看过折子戏,只是这孟婆与戏里所演的完全不同。甚至,那个“婆”字,也不该用在她的身上。
      孟婆的年龄看来似乎比我还要年轻些,穿着一身时兴的白色罗裙,裙边朵朵浮云,倒有些清新俊逸。而且那张脸也是非常好看,尤其那眉,浓淡适宜,看着非常的舒服。
      待鬼也是极好。
      我俯身道:“婆婆,花儿浇好了。”
      孟婆正捧着她的穿云镜乐不可支的看着人间发生的事,头也不抬的道:“浇好了便歇着吧。”
      孟婆说着,声音里隐约有了哭腔。
      我一愣,只当是听错。鬼是无情无爱更无眼泪的,即使有哭腔也是模仿着做出来罢了。做鬼做久了的鬼愈发喜欢学人的喜怒哀乐,本着留点念想,却终究欠了火候。
      这地府终究是寂寥的。
      酆都没有白天黑夜之别,每日能看到的,只有黄昏。大片昏黄的烟霞一般渲染,将往来的鬼魂都染上温暖的色彩。
      忘川便笼罩在这一片烟霞之下。
      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忘川岸边泊着一只小船,船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小船悠悠荡漾在忘川之上,像一幅水墨画卷。
      小黑告诉我,这个穿着黑袍的人,是忘川的摆渡人。上了摆渡人船的鬼魂,便能免了轮回之苦。,
      我没有机会受这样的苦,我没有去投胎,而是留在了地府。原因,陆判也没说。我就这样留了下来,日子也过的清闲。
      我眨了眨眼道:“婆婆这是看了什么,这般的伤神?”
      孟婆吸着鼻子,将穿云镜放在膝上,抬头对我说:“书生与小姐的机缘巧合生爱,遭人破坏。小姐香消玉殒,书生悲痛欲绝。这般折子戏般的情爱纠结,最为赚人泪水。”
      我一怔,笑道:“孟婆乃是真性情,只是清明实在是无感。”
      孟婆睁大眼睛看了我半晌,突然摇摇头:“总有一天,你会爱上一个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孟婆说笑,清明天生绝情绝爱。”
      我惨笑,我本是鬼,如何爱得了别人,如何被人爱?
      孟婆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你只是心脏那地儿伤的狠了些,总会好的。”
      孟婆的话我明白,我当初浑浑噩噩,便是从心脏那里开始受的伤,或许我的记忆也与这个有关。只是那处,不仅不会跳,更不会疼。
      情爱于我只能是奢求。
      这厢我正受了挫折,就听见小黑的身影:“清明。”
      小黑的声音明朗而充满朝气,我转过身,就看见那一袭黑色的缎面迎风而扬,别有风采。 、
      小黑就是地府里的黑无常,平日里我喜好唤他小黑。皆因他终日穿着黑衣,肤色倒是更加显白。
      我笑道:“小黑,你怎么来了?”
      小黑爱笑,一笑的时候就会露出雪白的牙齿,看起来和气很多。小黑挠了挠头道:“清明,陆判让你过去呢。”
      原来是陆判有事找我,我拱手感激道:“有劳小黑通传,清明这就过去。”
      “是兄弟就不要这么客气嘛!”小黑撇嘴道。
      我冲他笑笑,转头与孟婆道了声别,便下了奈何桥。隐约还能听见孟婆的声音:“哟!黑小子,可是有许久不曾见过了啊……”

      陆判的府邸设在十八层地狱之上,缘由大概是为了防止十八层地狱的鬼魅逃跑。
      陆判的府邸我去过几次,府中有一个很大的院落。院子里栽种着丛丛彼岸花,花开之际,犹如行于血海之上。
      此次刚行到门口,就见一只纸鹤飘在我的面前。我随着那纸鹤直入,到了院中的亭子下。亭子的匾额上刻着三个字:不老亭。
      三字写的劲瘦飘逸,行云流水,十分养眼。
      那纸鹤直窜进亭子里,落在陆判的指尖。我一凛,走进了亭子里,抱拳道:“清明见过陆判。”
      陆判嘴角轻扬,笑得有涵养:“不必如此拘礼,清明随意便可。”
      地府里青面獠牙的鬼不再少数,陆判却长的斯文,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罩着一层烟纱,长衫上点点骨节分明的翠竹,袖边滚着一圈翠绿色的边花。
      陆判仿佛就是个书生。
      而且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书生。
      我道:“清明不敢。”
      陆判又是一声轻笑道:“清明这性子倒是难改。”
      我被他说的一窘,便岔开话题问道:“不知陆判找清明来有什么事?”
      陆判忽然敛了笑容,脸色未轻道:“昨日清点鬼魂的时候,发现逃脱了一个鬼魂。你也知,地府一日,人间十日。这鬼魂只怕在人间闯了祸患,我想让你去将这鬼魂带回地府。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已挑眉毛,连忙道:“此事清明义不容辞。”
      见我答应,陆判忽又笑了出来,点头赞许道:“如此甚好。”
      “不知那鬼魂是谁?又往何处去寻?”思索了一下,我又问道。
      “自往开封去寻”,陆判沉默片刻方挑眉才道:“昔日大宋襄阳王,赵爵。”
      “赵爵?”我将这名字在心中念了几遍,心中一片清明澄澈。
      我眼中一亮,低喝道:“清明定会完成任务。”
      一旁,陆判从身后的石桌上拿起一把红伞,递于我的面前,道:“凡间的阳光你接触不得,记着,白日千万不可离了伞。”
      我感激地接过那伞,谢道:“多谢陆判关心。”
      伞把摸在手中,非常的光滑。我拿着伞辞别:“陆判,清明现在就去了。”
      “去吧。”
      我方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陆判的声音又悠悠的传来:“到了开封府,找到一个叫做白玉堂的人,他能帮你找到赵爵。”
      我脚步顿了顿,“白玉堂”这三字在心尖儿上掠过一遍。背着陆判点点头:“晓得了。”

      (二)
      酆都与人界的交接便在开封的郊外一处掩映的竹林中。
      我着着一身红衣,撑着雨伞,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说来也巧,这日正下着雨,滴滴答答的雨水从我的脚面上穿过,我也只来的及嗅到一丝水汽。
      人界已是入了夜,我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厚重的城门早已观关上了。城门两侧悬着两展昏黄的灯笼,在雨中摇曳。城门右侧的灯笼下,贴着一张官榜。我凑近一看,只见那官榜上写着:兹,近日开封府内出现吸血狂魔,外乡人入开封后,卯时后,还望各位乡亲父老切莫在街上走动。
      我皱起眉,隐约觉得这吸血狂魔与我要做的事有关。
      将官榜上的消息纳入心里,我便穿墙而过,入了开封。成了鬼之后,倒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了,便是墙,也是成了摆设。
      这是我成了鬼之后,第一次游走在人间。走在开封大街上,两旁酒楼、歌肆,皆是关着门。寻常百姓也是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点着灯的也瞧不见多少。索性我是鬼魂,夜晚于我毫无影响。
      我撑着伞,走在路中间。两旁积着许多雨水,汇成一条小溪流向低的地方流去。
      地府从没有下雨这一条,只有一条忘川,终日水声滔滔,也不知流往何处。只是这忘川的水,容不得小觑。魂魄进了忘川,就是有去无回。
      这人间的雨,倒是稀罕物。
      我正盯着那雨发呆,耳边突然想起一声刺耳的尖叫。我身形一闪,便追着那叫声而去。
      到了地方,我反倒愣怔了,我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鬼魂魂飞魄散的场面。鬼魂凄惨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一剑刺得鬼魂魂飞魄散,而且这人还不是道士。
      细雨迷蒙,我却将那人的脸看的正着。雨水泅湿在那人的睫毛上,凝成一颗剔透的水珠,越显得那人面如寒霜,却尤为好看,甚至比陆判还要更加的有书生气。那身泛着湿气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也仿若天成。
      竟似一个玉人儿。
      只是这人身上的杀气很重,仿佛地狱里跑出来的修罗一般,让我忍不住皱眉。而且那人手中刺出的那把剑,也极为不寻常。
      那剑上的戾气直到男子拔出来的时候,都在蠢蠢欲动着。
      那剑,刺得十分的巧妙,伤不及被夺舍人的心脏,却能将那冤魂刺的魂飞魄散。
      血水顺着剑尖一滴,一滴的滑落。
      我看着这场景,竟觉得胸口有些滞闷。
      却见那白衣人站稳了身子,眼神冰冷似数九寒天,冷冷的斜睨着地上被他刺倒的人,将长剑还入鞘内。
      那人弯腰之际,突然森冷的目光朝我看了过来。桃花眼看人本是极为和善,只是生生让这白衣人瞪成了阴寒。
      我被他瞪地一惊,照理说,他不该看见我才是。好在那人很快撤回视线,伸手拎起倒地的人,便融进了夜色之中。
      那一眼太过于惊骇,我执着伞,脚下莫名就顺着他跟了过去。
      白衣人拎着那人,左拐右拐,拐到一处府邸前。也不走正门,而是寻到一个巷子口,翻墙而入。
      这白衣人的武功应当十分厉害,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松的就能带着一个人翻过那么高的围墙。
      我踌躇了半晌,还是决定不进去。虽然我是鬼,还是知晓擅闯民宅是不好的行为。
      于是我拐到正门前,门前两座石狮子气派非常,门上挂着大红灯笼,将那门楣上的“开封府”三个字,照的十分透亮。
      原来这人是开封府衙的人。
      陆判让我来开封府找个教白玉堂的人。
      开封府,白玉堂。
      如今我已身在开封府,那白玉堂又在何处?
      那夜我靠在开封府衙对面的那棵槐树上,过了一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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